老馮停下腳步,斜睨了他一樣,皺着眉頭道:“老表,你那麽大聲幹什麽。”
雲濤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知道了。”
老馮轉過頭去,繼續向前:“等會我們就在人群裏監視,不要暴露身份。如果打草驚蛇,要抓的人可能就不會出來了。”
“知道了,表哥。”雲濤壓低聲音回答道。接着他想了想,問道:“我們要對付多少人?”
老馮搖頭道:“公司現在在縣裏清查,所以他們也不會帶多少人。要抓他們很容易,難點是确定目标,以及在混亂和複雜的環境下怎麽準确地抓住所有目标。”
“嗯。嗯。”雲濤答應着,心裏有些沒底。而老馮則結束了解說,最後道:“安老師他們都已經到了那附近。看到他們的時候當做不認識就行,千萬不要打招呼,明白嗎?”
“明白。”雲濤趕緊回答道。
老馮不再說話,專心緻志地繼續把玩着自己的胡子。于是雲濤也不再說,雖然還有很多疑問。他反複思索着老馮交代的這些東西,想着自己該注意哪些問題,如何避免犯錯誤。突然之間,他發現自己所在的這條小巷有些熟悉。
沒錯,自己來過這裏,就是昨夜。雖然現在是白天,但雲濤還是辨認出了自己記下的那些标志物。歪脖子的古樹,那條癞皮的黃狗還被繩子系在一座破房子門前,爛泥地上那星形的水坑……這些東西讓他緊張起來,但老馮帶着他又鑽進了另一條他沒走過的巷子。他感到輕松了一些,好奇地打量着巷子兩邊那些因爲破舊而顯得奇形怪狀的房子。這裏離他昨夜來過的地方很近,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期待,希望能再見到那女人和那小姑娘。但他知道不能暴露身份,盡量避免意外,所以他還是拉起罩帽蓋在頭上,垂着頭盡量隐藏自己的面容。
其實他的做法有些多餘,因爲這一路來他們都沒有遇到其他人,一個都沒有,整片貧民區都安靜得有些異常。這讓他有些奇怪,人都去哪裏了?會不會有什麽陷阱在等着自己?
很快他就看到了答案。老馮帶着他又轉過一條巷子之後,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空地。雲濤一眼就看到了空地中央那口見過的水井,這真的就是他昨夜來過的地方。一名身上套着黑袍的老婦人正坐在井台上,喃喃地說着什麽。而她周圍的空地上,已經站滿了人。
人很多,幾乎沾滿了整片空地,似乎整片貧民區的人都聚集在了這裏。但他們卻非常安靜,聚精會神地看着那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雲濤幾乎能聽清附近垃圾堆上的蒼蠅振翅的聲音。老馮帶着雲濤悄然走近人群,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雲濤一眼,示意已經到了。
很好。雲濤站在人群身後,開始用目光搜索可能是目标的人。但這些人看起來都千篇一律:衣着破爛,形容憔悴,神情疲憊而苦楚,但他們看着老婦人的目光卻都帶着希望的光芒。雲濤分辨不出哪些人值得注意,但他看到了空地對面,一棟木片搭成的小屋後門的牆根下堆放的一堆木柴,他認出那是自己劈好的。他在人群中發現了安隊長,他穿着一條體面的青色長袍,戴着眼鏡,顯得文質彬彬,他身後是兩名一樣作學者打扮的新隊員。接着雲濤又看到了傅明芳,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中帶着笑意。雲濤回報了一個笨拙的微笑,然後他看到了越來越多的隊員。
同伴們的存在讓他感到安心,于是收回目光,看向空地正中的那位老婦人。她正從井台上站起來,慢慢地搖着辘轳,打起了一桶清亮的井水。
她要幹什麽?雲濤好奇地看着她用一隻木碗從桶裏舀起井水,緩緩傾倒在面前的地上,滿心疑惑。
明亮的朝陽越過貧民區破破爛爛的屋頂,爲空地上人群的臉龐勾勒出明暗分明的輪廓。從縣城的其他地方遠遠傳來狗吠聲,牛馬的嘶鳴聲,孩童的喊叫聲,讓這片空地寂靜得有些詭異,又有些肅穆。
雲濤和其他人一起,注視着老婦人把水倒在地上。那些水濺開,流動,四處蔓延,最終,它們又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最後歸于平靜。接着,那明鏡一般的水面上倒映出了花白的頭發,遍布皺紋的臉,以及一雙深邃卻又帶着一抹狂熱的眼睛。
“人呐。”老婦人注視着水面,突然開口了。
“水是這世上最公平的東西。”老婦人的聲音雖高,但雲濤卻覺得如同夢呓:“無論在哪裏,怎麽流,水面總是平的。”
老婦人擡起眼睛,看着人群:“從來不會這裏高,那裏低。從來不會這邊多一點,那邊少一點。你們喜歡這樣嗎?”
人群并沒有作出回答。雲濤看得出來,絕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帶着疑慮。
老婦人卻不以爲意,繼續高聲問道:“你們希望這世界像水一樣公平嗎?”
這一次,有幾個稀稀落落的聲音回答道:“希望。”
老婦人顯得非常滿意,她向人群張開雙臂:“人呐,你們不要怕。水不會向你們要求什麽。隻要你們願意親近水,水就會給你們想要的。來吧,來和我同喝一口水,你們就成了我的兄弟姐妹,便有了神水的祝福。最終,神水會澆滅那些焚燒你們的火焰,把水一樣公平的世界帶給你們。”
人群仍然很安靜,并沒有人邁出第一步。所有人都在互相觀望,等待着别人作出嘗試。老婦人耐心地微笑着,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個聲音回答道:“喝了水,水神就會帶給我好運嗎?”
老婦人的回答另雲濤感到難以理解:“人呐,你要信。你信水會給你帶來好運,水就會給你帶來好運。”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