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一旦習慣了束縛和被動,當這些消失的時候就會散漫得無法想象。
隻有雲濤過得很平靜,甚至有些快樂。知道梁醫生要離開公司以後,他就格外珍惜最後和她相處的光景。這種感情非常奇怪,也非常複雜。梁醫生對雲濤既有異性的吸引,也有親人的關切,還有長輩的照顧。而雲濤對梁醫生則有欽慕,有依賴甚至依戀,當然還有一些懵懂的情愫。這當然有些可笑,因爲梁醫生比他大十六歲,幾乎是兩代人。但也值得理解,因爲從新兵們進入青春期以來,接觸過的人中就隻有她算得上異性。
但新兵們注定是沒有機會深入發展個人感情的。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雲濤正在餐廳中吃着梁醫生做的晚餐。他一邊吃,一邊像這幾天一樣悄悄地注視着梁醫生成熟而動人的身影。然而,一陣汽車引擎聲打破了這最後的甯靜。一輛大巴車很快就在水泥廣場上停下,安隊長背着一隻公文包,帶着上次那一隊突擊隊員跳下車,大步走進了餐廳。
“新兵們,集合。”安隊長喊道。于是雲濤就和其他新兵一起,丢下吃了一半的晚餐在餐廳中排成了隊列。他知道現在的生活結束了,馬上會有新的目标,不會再茫然下去。這讓他期待。但他也有些沮喪。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梁醫生,她卻正看着窗外,出神地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
“恭喜。”新兵們列隊站好之後,安隊長馬上向他們說道。雖然他還是面無表情,但聲音裏還是有喜悅的情緒:“公司已經批準。你們現在是正式突擊隊員了。”
教官已經宣布過這件事,而教官已經死了。所以新兵們表現得都很平靜。
“按照公司的安排,你們不會分散,而是和我們一起組成一支突擊隊,我擔任隊長。”安隊長繼續說道:“你們的正式編号,就是在你們的新兵編号前加上特2552。”
那麽,我就是特2552-117号。雲濤想。
“明天你們随我回國都。”安隊長的聲音突然帶上了驕傲:“我們今後将在國都活動,直接向總公司的保安部特别辦公室負責,隻有他們能安排我們執行任務。”
新兵們沉默地聽着,但每個人的表情和目光都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失望和憤怒。安隊長顯然有所準備,馬上提高聲音:“按計劃,你們的确是應該回去探親。但這次訓練中心遭到攻擊是意外情況。本來計劃來這裏爲你們發放證件和辦理手續的公司領導,走到半路上得知了這裏遭到襲擊的消息,所以轉回國都去了。而且爲了他的安全着想,他不會再來這裏。所以,就要你們去國都辦些手續,領取證件了。”
雲濤總覺得事情有些怪怪的,但不知道哪裏怪。既然事實就是這樣,那就隻能接受。不過是晚一點回去探親而已,雲濤想。我已經等待了十年,不在乎多等幾天。
“……你們離開這裏以後,訓練中心會暫時封閉……”安隊長還在繼續講着。等他這一段說完以後,那位最年長的新兵舉起了手,喊道:“新兵四十九号,請求發言。”
安隊長微笑着搖了搖頭,四十九号這才反應過來:“突擊隊員特2552-零四九号,請求發言。”
“準許發言。”安隊長這才點頭。四十九号馬上問道:“隊長,我們離開這裏不會再回來了吧?那我們最初來這裏的時候帶來的個人物品,這次可以帶走了嗎?”
所有的新兵們都期待地看着安隊長,雲濤也一樣。雖然十年沒有戴過那串琉璃珠串,甚至看到它的機會都很少,但它在雲濤心裏依然晶瑩剔透,不曾褪色。
“很抱歉。”安隊長的回答讓他們再次失望了。雲濤盯着安隊長薄薄的嘴唇,看着它們的翳動,有一種想把它堵起來的沖動。
“因爲這次去國都的半路上,我們還要順道執行一次任務。”安隊長解釋道:“所以不能攜帶個人物品。”
孩子們沒有說話。
“這是你們作爲突擊隊員的第一次正式任務。”安隊長盡量安撫着這些新的部下:“相信我,這裏封存之後,不會再有人來,你們的個人物品會好好地保存在這裏。等以後你們有機會了,再回來取吧。”
看來,這個事實是沒辦法改變的了。既然如此,雲濤便不再多想,以免陷入無意義的負面情緒。他們都非常擅長調整心态,否則他們根本不可能堅持十年。雲濤開始轉移注意力,去思考其他的東西,比如國都。
雲濤聽說過,國都是世界上僅剩的一座都市,生活着超過一百萬人。那裏還保存着二十一世紀的一些風貌,畢竟天火公司的總部就在那裏。那裏依然有高樓大廈,那裏依然有車水馬龍,那裏依然有不滅的燈火,那裏是曾經的天堂在地上留下的最後的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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