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匕首随即被一雙自己的腰那麽粗的手臂拔了出去。新兵一百一十七号恐懼地看着殷紅的血以自己脈搏的節奏一股股從自己胸前噴射出去。他拼命張開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隻能渾身僵硬地倒在水泥廣場上。
他就那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着日出和日落,看着白雲流過碧空,看着周圍的山巒變幻着四季的色彩。他看着自己的身體腐爛,看着螞蟻爬出自己的眼窩,看着蛆蟲在他皮膚下蠕動。他拼命叫喊,卻不知道要喊些什麽。當他終于喊出一聲時,他醒了。
“一百一十七号,你醒的很及時呢。”耳畔傳來一個成熟女子溫和輕柔的聲音。這聲音對一百一十七号來說非常熟悉,像一陣輕風拂過他的面頰,帶着一種讓人平靜而安甯的力量,馬上就讓他劇烈的喘息聲平複了下來。
斜陽擦着山尖透入窗戶,在一百一十七号的身上的跳動着金光。他翻身坐起,白色的被單從身上滑落下來,露出健美的肢體。飽滿而發達的肌肉一團一團地把年輕而光滑的皮膚高高頂起,像是馬上要爆裂開來。他長長地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緩緩吐出,然後睜開眼睛問道:“梁醫生,這次又是幾天?”
“四天。”伴随着溫和的回答,一位披着白大褂的女子轉身走向一百一十七号的病床邊。她的樣子和新兵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優雅美麗,身材嬌小而苗條,妩媚的臉頰上帶着令人感到親切的笑容。
一百一十七号擡起手,抹了一把滿臉在剛才的噩夢中迸出的冷汗,有些焦慮地問道:“四天?那典禮……”
梁醫生伸出纖長的手指扶了扶眼鏡,微笑着:“别擔心。典禮明天才舉行。你趕上了。”
“呼。”一百一十七号長舒一口氣,表情安定了下來。梁醫生款步走到他床邊,端詳着他背後的一處傷口問道:“你感覺怎麽樣?”
一百一十七号試探着扭動了一下腰,然後向前屈了屈身體。傷口傳來一陣令他牙根發酸的疼痛,這清晰的疼痛感讓他非常滿意,咧開嘴笑了起來:“沒問題了。梁醫生。”
“我還以爲最後這幾天不會有人再來我這裏了。沒想到還是你又來了,而且湊滿了一百次。”梁醫生坐在床沿,擺出血壓計,溫度計和聽診器:“我檢查一下。”
“一百次?什麽一百次?”一百一十七号疑惑地問道,同時順從地舉起手臂,把溫度計在腋下夾好。
“第一百次來我這裏啊。”梁醫生俯身爲他測量血壓,嬌小的她在高大健壯的年輕人面前就像個布娃娃。但動作和表情都順從得像個孩子的,卻是這個滿身傷痕的年輕人。梁醫生的姿勢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去,而且眼睛也不敢直視,左顧右盼地不知道看什麽好。因爲她就離自己那麽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輕柔的呼吸。那成熟的身體散發着熱量,還有隐藏在藥味中的淡淡芳香,讓新兵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而且臉頰的溫度也升高了不少。
“放松,放松。”梁醫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你這孩子倒是奇怪,來我這裏的次數越多,卻越來越緊張。”
新兵做了兩個深呼吸,但要在梁醫生面前放松是困難的事情。在這十年間,隻有梁醫生的存在提醒着新兵們,這世界上的人還有性别之分。而一百一十七号早就把這裏的人分成了四類:第一類是值得信賴的夥伴,第二類是令人恐懼的教官,第三類是面目可憎的工作人員,第四類就是梁醫生,也是訓練中心裏的唯一一個稱得上女性的存在。
“我來了這裏一百次了嗎?”新兵看了一眼梁醫生,趕緊再次把目光從她的衣領處移開,強迫自己思考其他的問題而不是那一片令人目眩的潔白。
“對啊。其中因爲疾病是一次,因爲受傷是九十九次。失去行動能力三十九次,昏迷狀态有二十七次,做手術十六次,總共縫針兩百八十一針……”梁醫生并沒有注意到新兵小小的尴尬,而是專注地一邊注視着血壓計的水銀珠,一邊平靜地說道。
新兵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笑了起來:“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謝謝梁醫生,照顧我那麽多次。我們總是受傷,真的是太麻煩您了。”
“隻有你一個人總是受傷。”梁醫生熟練地收起血壓計,拿着聽診器貼上新兵胸前:“除了你之外,受傷最多的是四十号。他在第二十三次被送到我這裏來的時候,死了。所以他的次數就不會再增加了。”
溫軟的手掌觸到新兵胸前的肌膚,有一種莫名的舒适感。但新兵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霾,接着遺憾地回答道:“那還是半年以前……沒想到他沒能熬過最後半年。”
梁醫生收起聽診器,站起身來,令人感到親切和安甯的面頰上浮現出好奇而贊歎的表情:“你至少有四次……不,五次受傷比他那時候更重。你能活下來,真的是個奇迹。好幾次我都束手無策了,但你靠自己挺了過來。”
“是嗎。”新兵喃喃地回答道。而梁醫生也不再說話,爲他更換了包紮背部傷口的紗布之後,又去辦公桌邊爲他準備了一大包藥品,然後遞了過來:“記得這幾天不要洗澡,以免傷口進水。要按時服藥,注意休息。——幸好你們不用再訓練了。”
新兵已經迅速穿上了那件筆挺的保安隊員制服,從床上跳了下來,動作輕盈而流暢。他接過藥品,舉起手臂向梁醫生敬了個禮,由衷地說道:“謝謝梁醫生。”
梁醫生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去吧,孩子。祝你好運。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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