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院長按死螞蟻,小心翼翼地拿起老花鏡戴上,然後又一次翻看起文件來。但這幾份文件她已經翻來覆去地都快翻爛了,再看也看不出個什麽名堂。片刻之後她放下文件,憂愁地歎了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終于被敲響了。
“請進。”高院長馬上站起來喊道。
推門而入的是兩位穿着黑西裝的人。西裝的質地看起來是華貴的羊絨,剪裁得筆挺光潔,胸前跳動着一團看起來有些淩厲的火苗。那位年輕人二十出頭,高大而健壯,臉色白淨,細長的眼睛似乎總是帶着一種懶得正眼看人般的傲氣。而那位年紀大的老人則滿面皺紋,頭發花白,但同樣細長的眼睛卻卻在偶爾睜開的時候,閃爍着一種讓人折服的威嚴。
“高小姐,早。”老人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他和村裏或者鎮上的老人沒什麽兩樣,但無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帶着一種自信。而且他的态度也非常有禮貌,甚至因爲高院長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實際上因爲終身未嫁這個原因,而恭敬地稱呼她爲高小姐。這個稱呼表明了他們的尊重,同時也透露出了他們勢在必得的決心。因爲他們爲了目的,甚至把高院長的個人信息都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了。
“老李先生,小李先生,早。請坐。”高院長竭力讓自己保持着平靜,彬彬有禮地回答道。
老李先生道了聲謝,就在高院長對面那張藤條編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小李先生卻沒有坐,而是站在了他身邊,等老李先生坐好之後馬上迫不及待地問道:“高小姐,那些文件沒問題吧?”
高院長再次看了看那些文件,有些遲疑地回答道:“都是真實合法的。”
“那兩個賬戶呢?确認了沒有?”小李先生繼續問道。
“也沒問題。”高院長雖然這麽說着,但掩飾不住憂慮的神情。
小李先生得意地笑了起來:“那就好。隻要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那兩個賬戶就會生效。你個人那個賬戶從你簽字的那天開始,每天都會彙入十度電,終身有效。而那個你們孤兒院的公共賬戶是每天二十度,持續二十年。這個,你确認了吧。”
“是的。”高院長深深地了口氣,表情看起來仍然有些震撼。每天十度電,這意味着她個人可以在晚年過得非常富有甚至奢侈,任何事情都不用擔心。而每天二十度電則足以讓孤兒院的孩子們不再挨餓受凍,甚至還可以招募工作人員更好地照顧孩子們。
這其實是兩筆非常驚人的财富。
但是,那個叫圓圓的小女孩那支離破碎的小小身體浮現在文件封面上的光斑間,透過鏡片已經被磨花的老花鏡,仍然可以清晰無比地看到那雙稚氣的眼睛中凝結的痛苦,悲傷,恐懼和絕望。
小李先生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腕上那塊古董石英表。然後問道:“那就請高小姐簽字吧?我們還要趕時間。”
老李先生卻舉起手臂,緩慢而有力地說道:“别急。高小姐,你好像還有疑問?”
高院長伸出幹枯的雙手,僵硬的手指拂過那疊文件封面上的光斑,一時沒有回答。小李先生不耐煩地頻頻擡腕看表,老李先生則平靜地坐着,顯得耐心十足。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這裏離開的孩子遭遇像圓圓那樣的不幸了。當光斑從文件封面悄然移到一邊的木杯上後,高院長下定了決心,擡起有些混濁的眼睛,看着老李先生,幹癟的嘴唇顫抖片刻之後,艱難地說道:“我以後要去探望你們帶走的孩子。”
老李先生想也沒想地回答道:“這不行。但我們以後會讓他回來這兒探望你們。”
“既然是正規的收養,爲什麽不肯告訴我收養人的身份?”高院長憂心忡忡地問道。
“高小姐,很抱歉。這位先生的身份現在不能透露,或許将來那個收養的孩子自己會告訴你。”老李先生的神情依然平靜,聲音也保持着溫和,但态度卻顯得格外堅決,不容辯駁。
高院長歎了口氣:“那我怎麽确定你們帶走孩子不是爲了非法的甚至不人道的目的?”
小李先生終于忍不住了,最後一次放下手腕,提高聲音喊道:“你擔心什麽?我們要是想買些孩子回去當玩具,黑市和貧民區裏的人口市場上有的是。各種各樣的孩子都有,純天然的和已經調教好的随便我們挑選。我們又何必在你這鳥不拉屎的孤兒院裏,費這麽多精力辦手續,花這麽多電來搞正式收養?”
老李先生舉起手臂,示意小李先生不要激動,然後溫和地微笑道:“高小姐對孩子這麽負責,令人敬佩。如果你實在不放心的話,我可以讓帶走的孩子每個季度給你寫一封信,附上最新的三張照片。這樣的話,你可以接受嗎?”
“照、照片……?”高院長一時對這個詞顯得有些陌生。小李先生馬上不耐煩地伸手到懷中,從西裝的内袋裏掏出一隻精美的皮夾。打開之後,皮夾内的透明層中插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正是小李先生和一位年輕而美麗的女士的合影。小李先生滿臉優越感地舉起照片:“這就是照片。你沒聽說過?”
“我知道,我知道……”高院長不滿地嘟哝着:“三十多年以前我也照過的,時間太久,一時沒想起來而已。”
小李先生哼了一聲,收回照片端詳了一眼,年輕的臉上掠過一抹紅暈,然後小心翼翼地裝好了。而老李先生則微笑道:“那麽,高小姐,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嗯……”高院長仔細想了想,這的确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小李先生又開始看表,而老李先生仍然端坐不動,溫和地問道:“高小姐還有什麽顧慮的話,請全部提出來,我們也希望能皆大歡喜,不要留下什麽後顧之憂。”
良久之後,高院長終于長長地歎息一聲:“沒有了。”
“那我們的要求,你也清楚。”小李先生馬上道。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高院長開始在抽屜裏翻找她的鋼筆。一隻蟑螂慌慌張張地從桌縫裏竄出來,吓了她一跳。老院長趕緊定了定神:“我這兒根本沒人在意。這最近十年來,都沒人過問過我這兒的孩子。”
“政府機構早就名存實亡了,我們說的不是他們。”小李先生滿臉鄙視地掏出一支鍍金的精美簽字筆,放在高院長面前:“但是,如果有我們公司其他的人來問,你也回答不知道就行。記住,任何人問起,你都回答不知道是誰收養了那個孩子。”
“不會有人來問的。”高院長拿起簽字筆,開始一份一份地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她将每份文件都拿出副本,和簽字筆一起戀戀不舍地遞向她的客人:“這樣就夠了吧。”
老李先生翻閱了一遍,然後遞給小李先生:“沒問題。這樣的話,收養手續就正式成立了。”
小李先生也仔細看了文件一遍,收了起來:“現在,讓我們去挑選孩子吧。”
“兩位先生請稍等,我去召集孩子們集合。”高院長站起身來,表情有些茫然的傷感。站立片刻之後,她才離開辦公桌,慢慢地走出了辦公室。
小李先生這才一屁股坐在藤椅裏,壓出一陣陣刺耳的咯吱聲。他緊緊地攥着那些文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滿足地笑道:“這次出來快半年,還不能透露行蹤,總算是讓我們找到了。這下終于可以回去見心怡了。”
老李先生的神情依舊平靜:“你現在還不要對她說漏了嘴。”
“我知道。”小李先生坐直了,好奇地問道:“我還是不明白董事長爲什麽這麽保密。”
老李先生搖頭道:“他當然是擔心有人對這孩子不利,甚至會發生當年他自己遭遇的那種情況。現在公司高層争權奪利那麽激烈,他自己也有很多掌控不了的高層勢力。如果消息透露出去的話,肯定有人會盯上那孩子。所以要等祝融計劃完成,才能公布這孩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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