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邊緣,坐落着三兩棟破舊的木質建築。腐爛的牆根上爬滿的青苔,和已經出現裂紋的柱子沉默地述說着它們經曆的歲月。這些建築中隻有唯一一座,看起來剛剛鋪設了新的屋頂,粗糙木闆上的樹皮還顯得非常新鮮。
美麗的霞光穿過這棟建築的一扇開着的窗戶,将屋内木床上一張稚氣而堅強的臉頰染得五光十色。這臉頰的一邊還包着紗布,濃黑粗短得不像一個孩子的眉毛下,緊閉的眼簾突然顫動幾下,接着猛地張開,露出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
一隻纏滿了繃帶的稚嫩手臂擡了起來,擋住霞光,烏黑的眼珠茫然地轉動一圈,落在床邊那位正在聚精會神地捧着一本舊書的孩子身上。
“明昭。”醒來的孩子沒有血色的嘴唇顫動着,輕聲呼喚道。
“雲濤!你醒了啊。”明昭馬上跳了起來,丢開手中那本破破爛爛的舊書,興奮地湊上來觀察了一下雲濤。他先是伸手摸了摸雲濤的額頭,最後又細心地檢查了一下雲濤各處傷口上的包紮,才放心地笑道:“好了,看你現在的情況,和羅醫生說的度過了危險期的情況一樣。你應該沒事了。”
“唔……”雲濤搖晃了一下腦袋,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傳來鑽心的疼痛。他嘶嘶地吸着涼氣,小小的身體在破舊的亞麻被單下蠕動了一陣,壓得身下的稻草沙沙作響。而明昭已經拿起床頭邊粗木櫃上的一隻樹根掏成的木杯,從一隻陶壺裏倒出半杯水,遞了過去。然後又從幾隻精緻的玻璃藥瓶中仔細倒出一顆顆不同的藥片或者藥丸,在掌心中捧成一小把,捧到雲濤面前:“羅醫生說,你醒了就給你吃藥。”
雲濤卻沒有馬上接過藥,而是把目光從藥片轉到床頭櫃上的藥瓶上,最後看着明昭,驚訝地問道:“我們怎麽買得起藥了?這些藥這麽漂亮,這些瓶子也是,看起來就很貴。我身上這些,也是專門的繃帶……你說的羅醫生,是哪個羅醫生?是鎮上的那個?我們生病了或者受傷了,不都是隻采點草藥治療一下就行了嗎?”
“對,就是鎮上的羅醫生。他來給你看過了。”明昭已經回複了平常時的安靜,再次把藥遞到雲濤面前。
雲濤接過藥片,卻握在掌心沒有吃,而是皺起濃黑的眉毛,聲音突然帶上了怒意:“那個羅醫生,不是很小氣,沒有電就不給人看病嗎?就算别人快要死了他也不管。我們哪裏有電請他?明昭,是不是……高奶奶又把誰賣掉了?”
明昭趕緊擺手否認:“沒有,沒有。大家都在的。”
雲濤卻仍然緊皺着眉頭,盯着明昭,稚嫩的聲音帶着憤怒和悲哀:“明昭,你不要騙我哦。去年高奶奶爲了修我們被台風吹跑的屋頂,把園園姐姐賣給了一個老頭子。結果才過一個月,園園姐姐就死了。死的時候身上好多傷口,比我還要多,下半身都是血。我就算自己死掉,也不能讓哪個姐姐再被賣掉,被折磨死了。”
明昭聽着雲濤的話,烏黑而帶着湛藍的眸子裏也蒙上了一層晶瑩的悲哀。但他仍然表現出了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真的沒有。是昨天救了我們的那兩個人給的。他們幫你急救了以後,把你送回來,又留下了一百度電讓我們給你請醫生。我們就到鎮上請了羅醫生來。買了藥以後,還多餘十三度呢。你看。”說到這兒,明昭伸出雙手,掌心中捧着幾片指甲蓋大小的圓片,閃耀着亮晶晶的光澤。大的那片是銀色,正面印着“10千瓦時”,反面則是一朵跳動的火苗。至于那三片小的,則是暗黃色,正面印着“1”。
雲濤盯着那些圓片,亮晶晶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十三度電,這對這些孤兒院裏的孩子來說,簡直是一筆天文數字般的财富。
“快吃藥吧。還有十三度電卡呢,吃完了,還可以再買。”明昭平靜地微笑着,輕聲催促道。
雲濤把藥湊到嘴邊,卻思索道:“既然羅醫生好不容易來我們這裏了,我們又有電多餘的,那應該叫他給小岩看看腳。”
“看了。”明昭輕柔而平靜地說道:“他給小岩治了腳,還給婉兒洗了眼睛,打了針,給了藥給她吃,現在婉兒的眼睛能看見了。大家身體不舒服的,他都治好了呢,還給大家都吃了驅蟲藥。不然怎麽會花掉八十七度電那麽多。”
雲濤高興地笑了起來,不再拒絕,将藥片一把塞進嘴裏,連喝了幾大口水,吞了下去。然後對伸手接過木杯的明昭問道:“大家都沒有被蚯蚓咬到吧?”
明昭搖着頭:“沒有,隻有你受傷了。雲濤,謝謝你,總是拼命保護大家。”
雲濤嘿嘿笑了起來,自豪卻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最會打架嘛,保護大家是應該的。”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明昭笑着問道:“要不要羅醫生再來看看?他答應我們,隻要你情況不好,他就來複診。”
“我好得很。”雲濤馬上坐了起來,但卻壓到了受傷的那邊屁股,趕緊呲牙咧嘴地側起身體坐好,然後再次皺起了眉頭:“就是沒有力氣。就不用找那個壞家夥了。我讨厭他,就算給我治了傷也讨厭。小雄哥哥就是因爲他不肯給沒電的人治病,結果病死了。”
明昭默默地垂下了頭,像個大人一樣歎息了一聲。而雲濤則換了個話題,好奇地問道:“對了,昨晚救了我們的是誰呀?他們真厲害,還給了我們那麽多電卡,肯定不是普通人。”
說到這兩個人,就連明昭也興奮地揚起了小臉,那種大人一樣的成熟氣質消失無蹤,滿臉都是向往和敬佩:“雲濤,你肯定不相信,他們是天火公司的突擊隊員哦。你知道什麽是突擊隊員吧?”
“我知道我知道!”雲濤興奮地揮舞着纏滿繃帶的手臂,明亮的眼睛閃耀着異樣的光彩:“公司的保安部裏,負責和叛軍,恐怖分子和變異人,還有變異動物戰鬥的,就是保安隊員。他們裏面最精銳的,是防暴隊員。防暴隊裏面最厲害的,就挑選出來,成爲突擊隊員!”
“嗯。”明昭也激動地喊道:“昨晚救了我們的,就是兩個突擊隊員!世界上最強大的戰士,精銳中的精銳!”
“沒想到我們真的能看到突擊隊員。”雲濤渾身微微顫抖着:“我好像看到有一個是女的。”
“對,那個大姐姐可厲害了!她那把長刀随手一揮,就把三隻蚯蚓砍成了六段!還有那個男的,一槍打死了兩條蚯蚓!”
“對對對,我聽到了槍聲的。是他們的槍嗎?”
“當然啊,除了突擊隊員,誰能拿得到真正的古代人制造的槍呢?就算有槍,也隻有公司才能供得起彈藥。我在書上看過那種槍,是四百多年以前制造的,可厲害了。不過,保留到現在的很少很少,就算公司也隻能給突擊隊員配發。”
“啊……真羨慕他們。要是我也有一把那樣的槍,我們就再也不怕變異動物了……”
雲濤舉起手,擺成一個瞄準的姿勢,瞄着窗外,嘴裏則“砰砰砰”地模仿着槍聲。
兩個孩子忘我地讨論着,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暗了。當最後一縷陽光消逝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推開,風鈴端着一隻冒着熱氣的陶碗走了進來。
“好香!是肉湯?”食物的味道馬上讓兩個孩子停止了讨論。雲濤的目光像是被粘住的蒼蠅,再也無法從那隻陶碗上移開。
“對,是肉湯。”風鈴溫柔地微笑着,走到床邊,把陶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又從麻布衣服的口袋裏掏出細心包好的兩隻雪白的饅頭,放在肉湯旁邊,再打量了一眼雲濤,才開心地笑道:“雲濤,你餓了吧?能不能動?要不要我喂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吃!”雲濤迫不及待地挪向床沿,也顧不上屁股疼,坐在那裏就伸出一隻纏滿繃帶的手,笨拙地抓起一隻饅頭,塞進嘴裏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然後含混不清地喊道:“真香啊。”
“雲濤,你慢點吃呀。要先喝一點肉湯才好。”風鈴一邊說着,一邊又摸出一隻木勺,慢慢地攪動着肉湯,同時嘟起小嘴,細心地吹着。
然而雲濤已經吞掉了一隻饅頭,梗得直伸脖子。風鈴趕緊拍着他他的背:“快喝點湯,小心燙嘴哦。”
雲濤也不拿勺子,捧起陶碗湊到嘴邊,但突然停下了動作。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風鈴就輕聲細語地回答了他的疑問:“我們中午都吃過啦,這是給你留的。”
雲濤這才放心地把嘴唇湊到碗邊,慢慢地喝了幾口湯,然後放下碗,滿足地長出了一口氣,問道:“爲什麽今天會有肉湯喝?還有饅頭吃。今天又不是什麽重要的節日,我們上次吃肉,還是一年多以前,公司的人說什麽新董事長上任,給所有的孤兒都送吃的呢。”
“今天也是公司的人送來的呢。”風鈴的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們送來了好多好吃的。晚上我們可以吃雞蛋。每人一整個!還有白米飯。小涵都高興得快瘋了。”
“哇?”雲濤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太幸福了,要是公司每天都換董事長就好了。”
風鈴聞言,卻笑着搖起了小腦袋:“雲濤,這次不是新董事長上任哦,而是有兩個公司的人,想要在我們這裏收養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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