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老師,無論是怎麽樣的過去,隻要是真相,我們都會接受的。”看着淚奔的茅野楓,聽着少女心底壓抑良久的話語,終于,作爲班長,矶貝悠馬開口打破了沉默,向殺老師問道,信任這個詞,在這個班裏有着更爲重要的意義。
“可能的話,我本想把過去的故事留到最後來說,不過……”平靜的語氣,獨屬于他的聲線,此時卻是那麽的有磁性,就這樣,殺老師一點點的,慢慢的訴說着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
明明第一次當老師卻順利的完成了所有的教學、直至兩年前還是名爲“死神”的殺手、就算放任不管,到了明年三月他也會死,區别隻是一個人死還是拖着地球一同陪葬、身爲人類之時,作爲與死亡同行的殺手,在手上沾染了一千滴血後,“死神”便自然而然的誕生了、作爲小白鼠的實驗日子、同雪村亞久裏的相識,相知,相戀、月球被炸毀的真相、觸手的産生……
廢墟中,看着亞久裏被機關射中後的悔恨,悔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悔恨自己沒有将觸手開發出醫療的能力,悔恨自己沉迷于殺戮和破壞……
不過,那個笨笨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與他定下了這樣一個約定,“如果把你剩下的時間給我,就去教教那些孩子吧,那些孩子和你一樣,也在黑暗中彷徨着,隻要真心注視着他們,一定……這觸手很棒啊,有着這樣的手,你一定能……成爲優秀的教師……”
就這樣,名爲雪村亞久裏的女人死在了他的懷裏,這個有着拙劣的審美的女人,這個需要向殺手請教問題的笨蛋老師,這個不願放棄那些“被終結”的孩子的蠢貨,死在了他的懷裏……
于是,超越人類力量極限的怪物,拿着她到最後一刻也沒送出的領帶,顫抖着接受了這份契約,“将剩餘的時間用在當教師上吧,你一直注視着的學生們,就讓我繼續注視下去吧……”
“無論何時,都不放棄着觸手……”
然後,是那個問題的答案,“觸手問我,你想變成什麽。”
堀部營的回答是力量,茅野楓的選擇是複仇,而殺老師……
“想變弱,變成個渾身弱點,容易親近,能體諒、守護、引領所有的弱者,想變成這樣一個生物,這樣一個教師,或許有時會犯錯,有時會露出冷酷的真面目,不過,盡全力去實現吧,實現她的目标,用我自己的方式,用我最擅長的方式……”
“蟬聲陪伴着行雲流浪
回憶開始後安靜遙望遠方
荒草覆沒的古井枯塘
勻散一縷過往
……
陽光微涼琴弦微涼
風聲疏狂人間倉皇
呼吸微涼心事微涼
流年匆忙對錯何妨
你在塵世中輾轉了千百年
卻隻讓我看你最後一眼
火光描摹容顔燃盡了時間
别留我一人孑然一身凋零在夢境裏面
……
多年之後我又夢到那天
畫面遙遠恍惚細雨綿綿
如果來生太遠寄不到諾言
不如學着放下許多執念
……
蟬聲陪伴着行雲流浪
回憶的遠方”
腦海中不知何時響起了悠揚的曲調,其聲不高,無半點喧嘩之感,淡淡的應和着殺老師的話語,王守中張了張嘴,第一次感覺到這系統還算有用,情到深處,詞曲相合,本就是一件愈演愈烈的事……
“老師要說的,就是這些,教會老師爲師之道的,是雪村亞久裏老師,認真的注視眼前之人,不以弱點斷人,我從她那裏,學到了這樣的事,老師再在這上面,加以自身的經驗,做好萬全的準備,傾盡全力,然後思考,再思考,最終得出的答案,便是這間暗殺教室。”月華如水,灑落人間,殺老師用了三十分鍾的時間,講述完了自己的故事,人們這才發現,一件被自己忽略的可怕的難題……
【真的,非得殺了這老師不可嗎?!】
……
是夜,回到校舍的王守中沒有急着休息,而是擺好了酒菜,正坐在矮桌前,靜靜的等待送同學們回家的殺老師回來。
今天的事,大家心裏都很沉重,隻有在這時,王守中才會覺得早熟的不好,如果換做正常的中二少年,可能就沒有這麽多的惆怅了吧?
“嘩啦啦……”
門被推來,殺老師少有的沒有走窗戶,而是選擇了正常的路徑,“老師就知道,你一定會在這裏等着。”
“老師依舊心存死志吧。”沒有回應殺老師的話,沉吟着,王守中突然問起了另一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
“怎麽說?”沒有反駁,也沒有同意,殺老師坐到了他的對面,靜靜的看着自己這個學生。
“從情報上來說,到了三月十三日,老師身上的反物質細胞便會暴動,然後産生足以毀滅地球的爆炸,所以此前我隻考慮到了,如何治療殺老師,或者說如何避免老師體内的反物質毀滅地球,然而我卻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老師自身的意願。
經曆了那樣的事,現在老師身上真的有‘求生’這種意志嗎?俗話說,哀莫大于心死,如今老師除了履行着約定外,對這世間還有眷戀嗎?”
“守中同學,如此直接的說話方式,老師可不記得有交過你啊,多少也要婉轉些吧。”
“對于您來說,說話方式的不同,有影響嗎?”
“……”
“……”
“明明是滿懷期待的送上了萬能藥,自以爲解決了問題,然而卻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事,還真是不成熟啊。”将兩人身前的酒杯斟滿,王守中說道。
“老師啊,已經很累了,很累的那種很累,如今隻要能夠看着你們順利畢業,老師就可以安心的去陪着她了。”
“即使大家哭着求你?”
“即使大家……”話到了這裏頓了頓,殺老師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到了那一天,自己真的能抛下這些孩子們嗎?這個答案他不知道。
“猶豫本就是答案。”
“……”無言以對,然而殺老師心裏卻知道王守中說的沒錯,猶豫本就是一種回答,他歎了口氣,“守中今天還真是強勢呢,步步緊逼,絲毫不讓。”
“因爲您是殺老師。”沒有什麽複雜的心裏活動,今晚的王守中如同換了個人,不緊不慢的舉止如同機器人般精确,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自顧自的陳述着事實,不爲殺老師的言語所動,就像是摒棄了所有的感情後,隻剩下了冷酷般的理性。
因爲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會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