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越說越高興，說到精彩處，把手裏的藤條舞的虎虎生風：“那時候啊，我雖然是個小丫頭，卻喜歡跟着大石頭和老九一起玩耍。他倆一個瘦瘦小小，一個人高馬大，但倆人同樣都是窩囊廢。村子裏大部分孩子他們都打不過，尤其是老九，壯的像頭熊，可膽子小的像兔子，不管被誰欺負了都不敢還手。除了在大石頭和我身邊橫，其他時候就沒見他威風過。”
“那時候我就覺得老九那麽大一個個子真是白長了。他倆在部落被别人欺負了，沒地方撒氣就來作弄我。每次都把我氣的半死，于是我就抱着四眼哭，四眼不聽大石頭的，可我抱着它它就老老實實的。四眼雖然不會說話，但我知道它是最懂事的。我隻要一哭，四眼就舔我的臉，再哭它再舔，舔幾次我也就消氣了。那時候我就覺得四眼是全世界最好的狗。”
“不過現在想想小時候還真是沒出息啊，明明被大石頭和老九氣的半死，氣一消還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倆一起玩。”說到這裏，紅姑好像回憶起了童年的快樂時光，臉上挂滿了燦爛的微笑。
唐歌沒想到大石頭和老九小時候竟然是這種貨色，更沒想到自己家竟然有過一條如此有個性的狗，見紅姑停住不說，便追問道：“後來呢？”
紅姑聞言，滿臉笑容突然一下子變成了傷感。唐歌明白接下來肯定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果然，紅姑緩緩說道：“後來啊，有一次狩獵，狩獵隊碰上了一頭老豬王。那頭老豬王有半人高，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和狩獵隊一碰面就沖上來，死命的攻擊。狗群不但沒攔住它，還被它踩死了一個，撞飛了一個。那頭豬王對獵狗撕咬理都不理，就是一個勁的對着獵人沖，最後把一個獵人頂在樹上拱死了，狩獵隊拼命去救，結果被它逮到機會，竟然又拱死一個。”
“狩獵隊從來沒遇到過兇性這麽大的野豬，鬥起來完全是不要命。豬王最後雖被重傷，卻依然突出了獵犬的包圍。狩獵隊回來時，部落裏好像天塌了一樣，沒人知道野豬王爲什麽會這麽不要命的攻擊獵人。甚至有人傳言說是老巫做了錯事，引來了山神的懲罰。”
“你爺爺在家裏整整坐了兩天，幾乎一言不發。第三天他讓我和大石頭在家裏等着，等天黑了就去老九家借住。自己帶着四眼進山了。我和大石頭那時候還不太懂事，看你爺爺的臉色很吓人，所以也難得的聽了一次話，老老實實在家待了一天，晚上才去老九家。老九他爹鼠爺覺得我倆突然過來借宿這事很奇怪，問清楚了我倆怎麽回事，當時就吓壞了。我倆這時候才明白，似乎你爺爺的情況很不好。鼠爺糾集獵人，在老巫那裏商量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出發了。我和大石頭在家心驚膽顫的等消息，一直等了兩天狩獵隊才回來。”
說道這裏紅姑已經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眼淚也簌簌的往下流淌。唐歌心裏咯噔一聲，他已經可以猜到結局了。
紅姑強壓下眼淚，接着對唐歌說：“部落裏的人回來了，擡着你爺爺，四眼，還有那頭豬王。你爺爺渾身是血，肚子都被豬王挑開了，身上斷了不知道多少根骨頭，很多地方骨頭茬子都冒出來了。那頭豬王也死了。隻有四眼，渾身破破爛爛的，一條腿都咬掉了，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就這竟然還有一口氣。”
“狩獵隊的人說你爺爺設下了很多很多的陷阱，和四眼一起把豬王引到陷阱區，靠着陷阱和豬王遊鬥。狩獵隊隐隐約約聽到豬王和四眼的叫聲時，離搏鬥的地方很遠，等緊趕慢趕到了地方戰鬥已經結束了。搏鬥的地方滿地都是血，根本分不清是誰的。當時豬王已經斷氣了，你爺爺被野豬拱在一快大石頭下，臨死時唯一沒斷的手臂還死死的握着插在豬王身上的刀。就剩四眼還有一口氣，也死死的咬着豬王的喉嚨，暈死過去都沒松口。狩獵隊怎麽掰都掰不開，隻好把它咬着的那塊肉割了下來。”
“我和你大當時吓壞了，我就抱着你爺爺哭啊哭，感覺天都塌了。大石頭也哭，哭着哭着搶過一把斧頭，一邊哭号一邊把那頭豬王砸了個稀爛，部落裏的人都隻是看着，誰都沒上去攔，一直到大石頭脫了力暈過去，才把他抱走。老巫說要把豬王和你爺爺一起燒掉，這樣你爺爺的靈魂才能得到解脫。我和大石頭也沒什麽主意，也就答應了。當時看着那把火，我真是。。。。”
說到這裏，紅姑再次泣不成聲。唐歌也感到一陣陣的心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紅姑哭的傷心，恢複的也快，許是時間久了，再重的傷痛也慢慢的淡化了。擦了擦眼淚，約束了熊孩子們的隊伍，接着對唐歌說：“我和你大當時都沒注意到四眼，你爺爺死了，大石頭和我傷透了心，那段日子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一直過了很多天，老巫抱着四眼來家裏找我和大石頭。我們看到四眼竟然沒死，也是吃了一驚。我抱着四眼又是哭，大石頭卻過來踢了四眼一腳，一直罵四眼＇全都死了，你咋就沒死呢！’然後也是跟着哭。老巫說四眼已經很老了，按理說受了這麽重的傷肯定是挺不過來了，可也許正是四眼太老，身體又瘦又輕，雖說渾身都是傷，卻沒有傷到内髒，在他精心的給四眼治療之下，總算是挺過來了。可四眼不吃不喝，他是每天掰着嘴喂它的，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好在傷口差不多已經長好，就把四眼送回來，看看在家裏會不會好點。還說四眼是部落裏的功臣，爲部落出了一輩子力，應該享受最好的待遇。不管需要什麽，都去和新酋長說，新酋長會盡一切力量滿足四眼的需要的。”
“四眼回來了，我很開心，家裏能多一口子，總比少一口子好。可大石頭每次見了四眼都是一肚子火，不是罵就是踢的。四眼卻動都不動，由着他發脾氣。一開始四眼還是不吃不喝，眼睛裏一點神采都沒有，别人不知道，我卻能看到四眼眼睛裏的悲傷。”
“四眼不肯吃東西，我就跟小時候一樣抱着它裝着哭。我隻要一哭，它就吃飯，我知道四眼是在哄我。于是我就接着哭，很多時候本來是假哭，哭着哭着就變成了真哭。四眼肯定是不願意我傷心，後來隻要喂它東西它就吃，喂它水它也喝，就是整天卧在咱家門口，連動都不帶動的，隻是盯着遠處的山。那是你爺爺每次外出狩獵時，回來的方向。我以爲是因爲它少了一條前腿，身上還一身的傷，估計是不會走路了，也沒在意。過了幾天，大石頭可能也想通了，知道這事也不能怪四眼，也就不再折騰四眼了。很多時候還會陪着四眼坐，也是一樣傻傻的看着遠處的山。”
“慢慢的四眼身上的傷好了，可渾身依然是沒一片皮毛完整的地方。它每天就那樣卧在咱家門口，像塊石頭一樣，一天天的就沒見它動彈過。我很擔心，就去找老巫。老巫來了，觀察了四眼很久，又陪着四眼說了很久的話，才對我和大石頭說四眼已經死了。我不信，我以爲老巫是胡說八道。四眼明明還活着，還會吃飯，還會喝水，還會哄我。可大石頭卻點點頭，說他明白了。大巫才歎了一口氣走了。”
“第二天一早，大石頭背上了你爺爺留下來的裝備，對我說他要送四眼走了。我不依他，哭着鬧着不許他去碰四眼。可大石頭對四眼說了一聲‘走吧。我送你上路。’說完轉身就走。四眼竟然真的站起來，一跳一跳的跟上大石頭。”
“我當時又怕又氣，使勁的喊四眼回來。四眼回頭看了我好一會，對我搖了搖尾巴，依然緊緊的跟着大石頭。四眼不像别的狗，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他搖尾巴。我知道完了，四眼這是在跟我告别，這次它肯定是不會回來了。我當時覺得就像被抛棄了一樣，躲在家裏哭了一天，也生了一天的悶氣。一直到下午大石頭回來，我問他四眼呢，他告訴我四眼死了，這次是真死了。我看到大石頭一身的血，說這話的時候他哭的很傷心，就知道他沒說謊。”
“那時候我太小，根本不明白四眼爲什麽要走，隻是覺得自己是被大石頭和四眼欺負了一樣，于是我又哭了一場。因爲這事，我也好幾天沒搭理大石頭。過了幾天，大石頭又給我抱回來一條小狗，我直接就把那條狗丢了出去。從那以後啊，大石頭和我再也沒有養過狗。”
唐歌心中那片柔軟的地方被這個故事狠狠的觸動了。他久久不語，沉浸在這個蕩氣回腸的故事中。借着這個故事，唐歌對自己的家庭理解又深了一層。原來大石頭也是部落裏最偉大獵人的後代，原來大石頭是從不養狗的。原來笨嘴拙舌，略顯木納的大石頭，竟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原來，自己家裏竟然有一位如此精彩的老人，和他的那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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