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歌似乎在做夢,夢中的他處在一團色彩變幻不定的火焰中。他在那不停變換色彩的火焰中,看到或體驗到了一個小孩子的一生,從小男孩剛剛模糊的記事開始,一直到小孩慢慢地長大。這個感覺很怪,似乎他就是一個旁觀者,卻又能親身體會到小孩的喜怒哀樂和心中的想法。
“我叫小石頭,我是大石頭的兒子!”
每次别人或取笑或調侃的問起個小孩的名字,小孩總是挺起胸膛驕傲的回答,完全就不管對方是自家多年的鄰居還是外來的陌生人。仿佛别人必須知道誰是大石頭,所以也必定知道自己是小石頭一樣。說這話的時候小小的腦袋仰着頭看着天,滿臉的傲嬌和自大,看起來非常的滑稽。所以他越是這樣表現,别人就越是更加喜歡逗弄他,漸漸的,小男孩的行爲也就成了部落裏衆所周知的笑話。那些大人們有事沒事的都喜歡以這件事來逗弄他。
小石頭這短短的一生裏,最重要的,出現的最多的就是就是那個叫做大石頭的年輕人。在小石頭那幼稚的認知裏,大石頭就是大山一樣雄壯的男人,時刻在小石頭身旁散發着太陽一樣的光芒。
大石頭是這個原始部落裏最厲害的獵人,這點小石頭從來深信不疑,同樣的他也從不同人的閑談中多次證實過自己的看法。無論是狩獵,采集,還是跟其他部落的沖突幹架,大石頭總是沖在最前面,戰利品也是部落裏最多最大。
部落裏的規矩是但凡是自己獨自狩獵的獵物,當然是那種兇猛或者難以狩獵到的獵物。就可以留下一塊可以表現獵物特點的骨骼,或者獸牙之類的東西,佩戴在身上,以示榮耀。這些東西一般都是用皮革串起來做成獸牙獸骨項鏈,而大石頭的項鏈比部落裏所有人的都大。
大石頭不但是村子裏最強大的男人,還是小石頭心目中最偉大的父親。從小到大,隻要自己想要的東西,大石頭都盡量滿足。不管是好吃好喝的小零嘴,還是其他孩子手裏自己沒有的玩具,隻要自己鬧一場,大石頭總會爲他的無理取鬧去想辦法。而大石頭隻要是不用出工的時候,絕對是陪着他。
别人家的孩子教育都很簡單,不聽話就揍,揍怕了自然就會聽話。可小石頭從蹒跚學步,到“長大了”後的無理取鬧,調皮搗蛋,不管怎麽折騰,大石頭都是頂多訓斥幾聲,吓唬一下,從沒有打過他。對比其他孩子的“苦難”,這就更加讓小石頭覺得驕傲,更加的讓他覺得自己的父親偉大。
“我大從來不打我。”這是小石頭的第二句口頭禅。
也許是大石頭溺愛的緣故,小石頭在部落裏所有的孩子中間是最大膽最搗蛋的那個,也同樣是因爲來自光輝偉大的父親那源源不斷的小食,小石頭憑着零食和拳頭成了部落裏所有孩子名譽上的老大。
小石頭記憶中爺倆居住的山洞裏,總是快樂洋溢,那絕對是一個快樂的家。每次大石頭外出狩獵,那戀戀不舍的眼神,總是讓小石頭覺得自己好像被融化。
大人出去狩獵采集食物或者交易時,家裏的孩子就必須待在部落裏兒童們聚居的山洞,部落裏集中管理小孩子的山洞叫“娃娃洞”。“娃娃洞”有流動管理人員和固定管理人員。流動管理人員不定,孩子多了不好管理就會調人過來,但唯一的固定管理人員是不變的。這個人就是大石頭的妹妹,小石頭的姑姑,名字就叫做小紅,小石頭稱呼她“紅姑”。
雖然自己的親姑姑是“幼兒園”的一把手,但小石頭在娃娃洞也沒受到過太多的特别照顧,最起碼明面上沒有……他最大的特權也無非是其他的孩子被強令着午睡時,小石頭可以去外面偷偷的溜達,甚至于紅姑留下自己食物裏最好吃的那份偷偷給小石頭就更不算了。畢竟沒有偷吃公家。
至于小孩子置氣打架,小石頭從來都不怕。因爲他有一個拉偏架的姑姑,和一個從不動自己一根手指頭的老爸。所以不論犯了什麽錯誤小石頭都不怕,在娃娃洞裏小石頭從來都橫着走,至于能成爲孩子中間的老大,貌似其中小紅姑助纣爲虐的成分也很大。
被父母過于溺愛的孩子,總是不太讨喜,更不讨别人家大人的喜歡。無法無天的小石頭可以說在部落裏是人嫌狗棄。當小石頭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再也不回答關于他名字的問題的時候,失去了唯一的娛樂大衆作用的他,就更不受待見了。“不許跟小石頭玩”成了部落裏家長們叮囑小孩子最多的話。
唐歌覺得自己變成了小石頭,他在夢裏一點點的經曆着小石頭的一生。小石頭的觀念和想法,也在一點一點默默的改變着他。
大石頭再次出門狩獵。雖然這趟狩獵預計時間才短短兩天,可小石頭依然覺得度日如年。才一到晚上,躺在娃娃洞裏的小石頭就不可抑制的開始想他老爸。想的想哭,想鬧,可不能哭也不能鬧,因爲被别的孩子看到會被笑話。
所有的孩子都睡着的時候,小石頭還在床上翻騰。“明天大石頭回來了一定要死死的纏着他。不給講狩獵的故事絕對不依他。”這是小石頭臨睡前最後的決定。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吃喝玩樂,隻要開心就好,沒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娃娃洞裏雖然姑姑對自己照顧的很好,可感覺這裏總是不如自己家。所以當其他男孩午休時,小石頭總是會偷偷的回家去看看。那裏有大石頭給他準備的零食,還有玩具,這些都是不能帶去娃娃洞裏的,不然的話作爲老大,零食要共享,玩具估計也會被拆成碎片。
總算熬到了下午,琢磨着大石頭快回來了,小石頭決定回家去等他。溜溜達達,拿一根樹枝一路的抽抽打打。半路上發現一個鳥窩,烤鳥蛋的滋味頓時湧上心頭,然後悲劇發生了。
辛苦的爬上樹,結果鳥窩裏沒有鳥蛋,卻爬出一條蛇!小石頭大驚之下失了足,結結實實的從樹上跌下。在那一片黑暗來臨之前,小石頭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他并沒有恐懼,而是在擔心自己的老爸。“大石頭一定會很傷心的,早知道我一定乖乖聽話,這樣就不會摔下來,就能永遠的陪着他。”
唐歌默默的看着,感受着。這時候他就是小石頭,小石頭也是他。他能深刻的感受到小石頭對他父親的不舍,他自己也是一個父親,所以更能切身的感受大石頭父愛的偉大。
雖然他不認同大石頭對自己孩子溺愛的教育方法,不過他知道,不論何時,何地,父母的愛都是最純粹最無私的。不管父母采取什麽樣的教育方法,出發點都是共同的。“爲了孩子”這個老土的借口,是世間所有父母的行爲準則。
也許有的父母過于嚴厲,也許有的父母過于苛刻,也許有的父母像大石頭一樣滿心的對孩子好卻教壞了他。但不管什麽樣的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愛永遠是無私的。不求回報,隻是奉獻,一直到雛鳥長大自由飛翔的那一天。哪怕距離很遠,哪怕聯系很少,父母的心卻依然在孩子那邊。
小石頭就站在那色彩不停變換的火焰裏,笑眯眯的看着唐歌不說話。
唐歌問他:“你幹嘛?”
小石頭隻是笑。
唐歌又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石頭還是笑。
唐歌說:“我爲什麽會變成了你?”
小石頭笑的更燦爛了,露出一嘴白生生的牙。
唐歌覺得很惱火,雖然覺得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孩子但還是對小石頭怒吼道:“我要回去!”
小石頭卻對唐歌擺了擺手,說了句:“幫我照顧好他。”
唐歌到此時才明白,原來自己這具小小的身體,屬于這個叫小石頭的小娃娃。他是部落裏的搗蛋鬼,也是大石頭的心頭肉。小石頭如今去了,自己卻占據了他的身體,爲什麽該留下的人走了,而不該在這裏的自己卻被丢在了這個原始社會?
唐歌依然想不通。
那色彩變幻的火焰越來越小,小石頭也随之在火焰裏一蹦一跳的走遠,漸漸地,火焰熄滅,小石頭也不見了。
唐歌醒了,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焦急等待的大石頭,那一刻,他心裏竟然泛起了濃濃的濡慕之情!這讓唐歌很憤怒,他知道是小石頭的身體在作怪。“老子是唐歌不是小石頭!老子的兒子比你兒子小不了多少!可老子的年齡比你這個小屁孩大多了!”唐歌在心裏咆哮,可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淌。唐歌很想把這一切的一切都說出來,但他沒勇氣告訴大石頭他兒子已經死了,更不能告訴别人自己隻是借屍還魂,完全是另一個人。内心掙紮的半天隻憋出了一句話:“大石頭,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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