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最後還是斷片了,寒冬溫泉一樣的舒适感比疼痛更能麻痹神經。再次回神時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還是這間陪葬室,眼前有着朦胧的光亮,一僧一道,站在他身前。
下意識揉了揉頭,突然發現自己現在除了有些疲憊身上沒有任何痛感。黑色新手服有多處破損,沾染上的血液已經凝固,好歹還能遮體。
多處細小的傷口已經愈合,大的幾個裂口也結了痂,看上去像已經調養了一周的結果。
擡頭看,背後還冒着淡金色佛光的和尚、拿着一瓶丹藥的道士正在救治躺在地上的少年。注意到周楊的目光,他們把少年的身體也靠在牆上放好。站起身來,打了個稽首。
“阿彌陀佛……是者是,非者非,非是非非是是非。是作非時非非是,非爲是時是已非。貧僧是非、有禮了。”
青燈古佛,一盞油燈雖昏暗,卻映得和尚面容極爲慈祥。雙手合十,身上的佛光暗淡下去,那祥和溫暖的氣息周楊十分熟悉。
“凝空心,法常住,道魔消長擾紛紛。百體流形,唯滅動心,十指道弦洗世塵。無量天尊……貧道洗星、有禮了。”
灰布道袍,料子粗糙,道士頭上系着發髻,看着落魄,但身上卻異常的幹淨,一塵不染,在這土灰遍地的古墓中格外紮眼。
……
“我是不是也應該編個詩号…以示尊重?”周楊對這種見禮的方式表示很新奇,當然這句話是在心底對解靈說的。
“這二位可不簡單,那和尚的功力怕是已入了化境。”
解靈語氣十分鄭重,他竟看不穿這兩人的深淺!隻能提醒周楊多小心。
默默點頭,這一點看到自己的傷勢後他心裏就有數了。
“咳……”周楊清了清嗓子,“二位大師有禮,周某在此謝過救命之恩。”
假模假式的點頭躬身,解靈在一邊呵呵…要不是他們來得快,等周楊開了大、早就都成死鬼了,應該是謝過他不殺之恩才對。
二人也點頭還禮,對周楊不說全名的事也沒什麽不滿。
是非和尚先開口問道:“不知周小友和這個小哥有何仇怨?至于下此重手。”
剛才治傷的時候是非就看出來,少年的傷勢嚴重,皆是人爲造成。再結合這間陪葬室裏的打鬥痕迹,不難還原出戰鬥發生時的情景。
“呵呵…”周楊差點氣樂了,“什麽仇怨?這你應該問他!看見這屍怪沒有?就是他放出來堵我的。好不容易從墓道陣法裏逃出來,又被這貨開門殺!我也想問問,什麽仇什麽怨能屢下殺手,我剛才留他一命已經是善心大發了。”
“阿彌陀佛……”是非閉目數着手上的念珠,“是貧憎莽撞了。”
他能聽出周楊雖有所隐瞞,卻并非說謊。既然法号是非,他自然對是非曲直的論斷判定有着自己獨特的法門。
“無量天尊,竟有如此因果,那也隻能算他咎由自取。”洗星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澄澈。
“隻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時他重傷加身也算因還果報…可否,賣貧僧一個薄面……”
僧人低着頭聲音越來越小,周楊卻回答的很幹脆,“可以。我本就不是好殺之人,如果你能保證他不再找我麻煩,此事揭過也無妨。”
反正周楊也不想殺他,有着剛一命之恩的人情在這,借坡下驢也好。
“阿彌陀佛…小友功德無量。”僧人臉上露出喜色。看他年歲也有五十上下,叫周楊小友倒是無可厚非。
“洗星道友,此事就麻煩你了。”是非對洗星施了一禮。
“敢不從命。”洗星還禮,從袖口中又拿出一個瓷瓶,拔出木塞的一瞬間一陣桂花清香充斥墓室,把一直彌漫着的強烈惡臭都遮掩了下去,讓人耳聰目明、心曠神怡。
倒出一點金黃色軟膏,擦在昏迷少年的鼻下和太陽穴。
芳香開竅,少年的傷勢已經治療的差不多,隻是頭部受到撞擊一直不能蘇醒。這強烈的氣味刺激能疏通他腦部最後瘀結的血脈,很快就能蘇醒。
“月桂流芳膏!這玩意一瓶一個b憑證呢!”還有一百勝點,解靈驚歎道士的土豪。爲了素未謀面過的遊戲者竟然使用消耗型b級道具,還有剛才給周楊和少年喂下的丹藥應該也不是便宜貨。
b級道具果然強勁,沒半分鍾少年就悠悠醒來。先是有些發懵,好像對眼前的地方感到奇怪,等看到和尚道士和邊上靠牆坐着緩勁的周楊後,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應該還沒死。
往腰間一摸,槍不見了,那玩意還在周楊腿邊上擺着呢。想站起來,發現渾身乏力,大腦對四肢的控制都有些力不從心。
“别試了,你放出來的那怪物有麻痹劇毒,托你的“福”!差點就被搞死了!”周楊語氣不善,之前遭的罪全都是拜他所賜,偏偏到現在都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另一個時空的爛賬不要算到他頭上好伐?
“哼!”意識到自己暫時動不了,少年也不掙紮了,别過頭去。這裏沒能殺掉他,未來也不過是曆史重演而已。如果再被當作祭品祭祀一次……
不,還是找機會自殺吧!下次一定能殺了他!
想到祭祀時少年眼中閃過的恐懼情緒,是死亡也無法帶來的。
“貧僧是非、有禮了。”是非對少年也施了一禮,“孩子,你與周小友究竟有何仇怨?可願說出來聽聽?”
是非看少年面相,知他絕非大奸大惡之輩,定然不會無緣無故痛下殺手。周楊說他不認識少年,那麽其中緣由爲何?他也十分好奇。
“……”少年依然保持沉默,死亡回溯的事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上一次輪回他并沒有碰到和尚和道士,一直和周楊組隊刷劇本,沒想到在緊要關頭遭到背叛。那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經曆,他第一次知道了人原來真可以生不如死!
少年沉默以對,和尚也不惱,“那,你叫什麽名字?”
看少年還沒有說話的意思,洗星道長看不過去了,“是非道友救了你的命,你卻連名字都不肯說出來嗎?”
“……蔡元良。”少年終于說話了,聲音比周楊想象中還要稚嫩。
是非和尚揉了揉蔡元良棕色的頭發,祥和的氣息瓦解着他的心防。如果不是死亡回溯實在特殊,絕對不能付諸于口,估計早就被感化的什麽都招了。
“大師,你們對這個劇本的探索怎麽樣了?”
周楊感覺自己恢複的差不多了,開始向是非詢問劇本的事。也是轉移話題,不想他在蔡元良的事情上深究。
“已經有點眉目,”是非不打算隐瞞,“貧僧和洗星道長在之前一間墓室中看到過一幅壁畫,記錄着墓主人的信息。若身體已經無礙,我們去一看便知。”
“也好。”周楊點頭,忽然問道:“不知大師可還見過别的遊戲者?”
“不曾。”和尚搖頭,這裏的隔音極好,要不是聽到之前打鬥時的細微動靜,他們也不會到這個方向來看看。
周楊站起身,和尚的治療和道士的丹藥都十分有效果,他覺得自己再動用三十秒的【局中秘】都不會有問題。
懷疑和不信任當然要藏在心底,表面上的戲份是一定要做足的。
休息了一陣,蔡元良也能夠正常行走了。他的眼神飄忽,估計一直盤算着怎麽在兩個大牧的眼皮底下弄死周楊,或者在到達祭壇之前弄死自己。
“咔咔咔咔”
陪葬室的牆壁再次被轉動,和尚道士打頭進去,做派光明磊落,卻讓周楊愈發忌憚。
僞裝成正派人士的邪僧魔道固然兇險,但在周楊看來卻不足爲懼,隻能說是一般的反派角色。
可反過來如果這二位真的是高僧大德、有道全真,能在勝負遊戲這種地方道心不改……實在可怕!
“你在想什麽?”解靈也摸不準這兩人了路數,欲聽聽周楊的想法。
周楊心底歎氣,“蓮生三十二好對付,證道後的釋迦就難了。”
佛法的真谛,絕不隻是蠱惑人心那麽簡單。
跟着進入暗門,又是一間陪葬室,地上散落着腐朽的木架和大片金銀玉器,曾經的稀世珍寶此刻一文不值,沒人會再爲它們駐足停留。
世人将碧玉瑪瑙從地下深處挖掘而出,肆意琢磨雕刻成自以爲美麗的形狀。然後不等欣賞它的珠光寶氣,又一次深埋地下,與亡者爲伴。
人間雕琢奪去了它本屬于自然的純淨質樸,結局卻隻是重回地下、亡者長眠。仔細想想,一人生命之過程,又何嘗不是如此。
“咔咔咔咔”
是非又一次打開了機關,這些陪葬室兩兩連通,由暗門相接。生活用品、奇珍異寶、鍾鼓樂器、刀劍兵刃樣樣皆有,可見墓主人的地位絕非一般。
四間墓室過後,終于來到了是非所說有着壁畫的陪葬室。這裏空空蕩蕩,似乎就是爲了承載這些壁畫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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