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予很是無語:“你不用爲了勸朕就這麽豁得出去,否則朕有理由懷疑你在詛咒阿鯉。”
老頭兒笑了:“臣隻是不想皇上沉溺于過去。”
“不會的。”燕靖予揉揉耳朵:“退下吧。”
他真是怕極了被老頭兒啰嗦。
可是抽空去看望雍王的時候,沈畢又在等着他了,當着雍王的面,沈畢直接問:“皇上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娶妻生子了?”
“外祖父怎麽這樣問?”他端着雍王的藥微微含笑:“難不成,近來又有誰家的千金到了佳齡?”
沈畢哼了一聲:“隻要皇上願意充實後宮了,随時都有佳齡女子。”
“嗯我不願意。”他給雍王喂藥。
雍王扭頭不喝,經太醫診治已經恢複了不少的雍王含糊不清的說:“男人哪有不娶妻的?”
沈畢也趕緊說道:“情深是一回事兒,但立後與傳宗接代也是國家大事,雖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是皇上至今不立後不納妃,大臣們心裏都不踏實啊。”
“爲何不踏實?”燕靖予反問:“擔心我沒有子嗣,百年之後将皇位傳給了哪位子侄,而他們來不及巴結示好?擔心我不立後不納妃沒人給我吹枕邊風?”
沈畢微微搖頭:“大臣們擔心,你挂念着昭元皇後,對嬴氏太過倚重,你别忘了,嬴太妃之子燕稷如今還是幼童。”
“原來是擔心等小皇叔長大後嬴氏動了不臣之心啊。”他笑了:“我明白了,曆代君王都沒有以嬴氏女爲後的先例,所以不用擔心他們成爲外戚,可如今嬴氏是後族,如此便讓人不得不擔心起來了。”
沈畢點頭:“皇上知道就好,雖然嬴氏忠心,可是人心易變。”
“那他們的意思是,我要把他們家的女兒納入後宮,以此來讓我移情别戀忘記阿鯉,這樣就可以壓制嬴氏?”燕靖予笑個不停:“若再有人這樣說,勞煩外祖父直接告訴他,這般爲朕着想就自己努力盡責,把事情辦得比嬴氏的人漂亮妥帖,别一天天的想着離間朕的夫妻之情,再讓朕聽見一次,朕會親自下旨給他們的原配正妻改嫁。”
沈畢噎着了:“皇上.”
“就這麽決定了。”燕靖予繼續給雍王喂藥:“君無戲言。”
沈畢看向雍王,雍王卻什麽都不說,一副随他去的樣子。
轉眼就到了除夕,宮裏設宴,君臣同樂。
身爲太後的左氏免不了要下帖子請一些命婦閨秀入宮,嬴袖作爲老皇帝的寵妃,自然在列。
席間熱鬧,燕維燊和小國師一左一右待在燕靖予兩邊,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也不拘束,燕靖予則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各家閨秀獻藝。
“皇上。”嬴袖舉杯:“敬您。”
燕靖予客客氣氣的喝了一杯,瞥見燕維燊微微起身夾菜,伸手将他摁回去,自己拿了筷子給他夾了些,又給小國師夾了些,小國師埋頭吃,小嘴就沒停過。
一舞畢,獻藝的千金盈盈一拜,燕靖予笑眯眯的什麽都沒說,人也就退下去了,然後又來了一位。
“哥哥。”燕維燊小聲問他:“你一個都不喜歡嗎?”
燕靖予微微傾身盯着他:“讓我去喜歡别人,你怎麽能背叛阿鯉姐姐呢?”
“我沒有。”燕維燊慌得立馬擺擺手,撇着嘴解釋不清楚。
這邊才把燕維燊威脅好,袖子就被人拉了拉,燕靖予轉過來,就見小國師嘴巴油油的,正頂着一雙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
“有事?”
“皇上,我還想吃魚。”
哦,原來讓他幫忙夾個菜啊。
太監趕緊來拿筷子,燕靖予卻擺擺手,自己給他夾了幾塊魚肉放在碗裏,小國師繼續埋頭吃。
燕靖予盯着他,發現有刺就幫他挑了,還讓太監拿幹淨的手帕來給他擦擦嘴和手,他還有點不樂意,擦幹淨手,燕靖予給了他一塊肉餅拿在手裏,他才把氣呼呼的樣子收回去大口吃起來。
“彈得真不錯。”
左太後點頭一誇,燕靖予這才注意到有人在彈琴,穿着粉粉嫩嫩的衣裙,梳着精緻乖巧的發髻,彈琴的間隙還不忘矜持害羞的朝自己看一眼。
“嗯”他端了一會兒,扭頭問左太後:“太後,朝中可還有需要續娶的大臣?”
左太後臉色一僵,不說話了,琴音一亂,那姑娘也慌了,憋着淚戰戰兢兢的彈,越彈越錯,直到旁人笑出聲,她終于停了下來,慌忙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
“沒事,退下吧。”燕靖予很是仁義的沒爲難她,但是轉頭就笑着告訴左太後:“太後可記得昔日我嫂嫂許氏想要給我做媒的事了?”
這事左太後當然記得,那許家姑娘被他反手送進宮裏成了先帝的後妃,從不曾被臨幸,如今已經去行宮養老了。
這姑娘成了前車之鑒,後面獻藝的千金老實多了,該跳舞跳舞,該彈琴彈琴,半個眼神都不往他身上飄。
跳舞彈琴看的衆人都疲倦無聊之時,有人選擇了舞劍,鼓聲爲伴,頗有幾分英氣,這個燕靖予到是認認真真的看了一會兒。
舞劍的女子很賣力,看得出來有些武功底子,一招一式幹脆利落,雖算不得賞心悅目,但十分精彩。
衆人都認真看着,不住的打量燕靖予,他看的很認真,微微彎起的嘴角說不準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待女子停下,他鼓掌了。
“臣女獻醜了。”女子笑意明媚,十分大膽:“皇上覺得臣女如何?”
大膽的問話,讓不少人驚訝,有佩服她的,也有嗤之以鼻的。
燕靖予笑了:“比之吾妻甚遠。”
“可是斯人已逝,離開的人即便原先隻有七分好,被人懷念的時候也有十分了。”女子大膽的直視着她:“臣女不敢比之昭元皇後,但臣女自問也有讓人喜愛之處。”
這話更加大膽,不少人安靜看戲,想知道燕靖予會怎麽回答。
畢竟,此女的樣貌身段都不差,在今日的衆多閨秀中亦是出衆的。
“吾妻阿鯉,直率大方,明媚張揚,善武功不善詩書,愛紅衣甜食,好打抱不平,慣闖禍,這些都是稍加打聽就能知道的。”燕靖予喝了小杯酒:“難不成你想模仿一輩子?”
女子一愣,反駁道:“皇上爲何覺得臣女在模仿?臣女本就是這般的性子。”
“所以你覺得朕也會喜歡你是嗎?”燕靖予笑了:“從前,朕喜歡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如今喜歡明媚張揚的姑娘,不是朕的眼光變了,是因爲吾妻就是個明媚張揚的姑娘,所以,朕喜歡的是人,不是脾氣和性格,懂了嗎?”
女子站在殿中,被這話說的有些難堪,最後見禮退下。
後面的獻藝越發乏味,燕靖予也不怎麽用心去看了。
宴席散後,他沒和左太後一道走,自己帶着燕維燊和小國師離開,兩孩子在前面追逐打鬧,雪球都砸他身上來了,太監去攔着,還被他們哈哈笑着跑開。
跑了一段路,他們也累了,乖乖的跟着燕靖予身邊慢慢走。
當晚小國師沒回星辰館,與燕維燊一起窩在禦書房陪燕靖予守歲,星辰館的小童又是慣會偷懶的人,沒有人管束,早早的就鑽進被窩偷懶去了,誰也沒注意到壓着八字的司南停停轉轉,左搖右擺,仿佛拿不準方向一般。
三百年前
禦書房。
嬴黎把一大摞折子放下燕王面前,笑盈盈的說道:“這些折子臣都批好了,還請皇上過目。”
“日進侯爺日理萬機,朕還以爲自己可以清閑度日了呢。”燕王語氣酸酸的,像個怨婦,暗戳戳的埋怨嬴黎架空自己不懷好意。
嬴黎繼續笑眯眯:“皇上要是喜歡清閑,臣可以幫忙。”
聽了這話,燕王黑着臉拿起折子,看了一眼就挑刺:“如今大軍自有屯田,秋收也存了不少糧,怎麽還要朝廷給軍糧?”
“将士們吃着皇上給的糧食才能記得皇上的好啊。”嬴黎自己就坐下來了:“要真是什麽都自給自足了,也就不需要朝廷了。”
這個燕王沒話說了,換了一本:“還要免除賦稅?去年已經免稅,今年再免,國庫也太過空虛了。”
“皇上放心,臣以下令,禁止所有行宮府苑皇家陵園的修建,除水利必須等事務上奏酌情考量外,其他的一起免談,既然要休養生息,那就開源節流。”
燕王有些冒火了:“其他的也就算了,皇家陵園你也.”
“皇上長命百歲,不見得這兩年就要用吧。”嬴黎看着他:“還是說皇上等不及要用?”
燕王又啞火了,惱怒的再換一本:“提任嬴弗爲吏部侍郎?”
他有些壓不住火氣了,吏部本是由他一手掌控的地方,如今插進來一個嬴弗做侍郎,吏部也不再由他一手掌控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姜鶴年紀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他一死,嬴弗妥妥的就是吏部尚書,屆時官員罷免,就都成嬴黎可以操縱的了。
“此事,朕不允。”燕王将折子丢在地上。
嬴黎沒生氣,自己起身撿起來拍拍灰:“皇上知道此事就行了,臣已經做好了決定,另外,經百官商議決定,恢複前朝選拔官員的恩科考試,于三月設各郡統考,明年九月于邺城設選考,以此爲朝廷選拔官員,明年五月端午後,設武舉,文武恩科皆三年一次。”
“既如此,你這般心急的安排嬴弗入職吏部做什麽?”燕王氣的不行:“縱使想獨掌朝綱,也不必這般心急吧。”
嬴黎笑了:“皇上,姜鶴上了年紀,因着爲皇上鳴不平跪了三天,身體差了許多,雖然熬過了寒冬,隻怕也難過酷暑,得空,皇上不妨見見他。”
燕王更生氣了,等嬴黎走後,直接把所有的折子都推到地上。
她這哪裏是來問自己意見的,分明是給外面的人做戲看,誠心來氣自己的。
燕王捂着心口,臉憋得通紅,太監進來瞧見都吓壞了,還沒出聲,燕王就滾到了地上暈過去了。
“皇上,皇上。”
禦書房裏一陣驚慌大喊,半個皇宮都亂了。
第二天中午,嬴黎才從老白嘴裏得知經過。
“怒火攻心,一時半會兒沒順過氣來才暈過去的。”
嬴黎撇撇嘴:“那他也太虛弱了吧,先前我刺激過他不少回啊,也沒見他暈倒啊。”
“也不全是因爲你氣他。”老白哼哼着不說明白。
嬴黎等了一會兒,敲敲桌子:“那是因爲什麽?說呀。”
“女人太多,懂了嗎?”老白還是挺難以啓齒的:“你把他架空了,他心裏有氣,覺得窩囊,所以就去後宮抖威風了,今兒個寵幸這個,明個寵幸那個,偏偏身體太胖早就不行了,我問了給他診脈的太醫才曉得,開國沒兩個月,就已經在喝鹿血酒了。”
嬴黎眉毛一皺,嫌棄的不行:“所以宮裏養的那群鹿就是爲了給他補身子的啊?我還以爲是養肥了烤鹿肉吃的呢。”
“體胖氣虛,房事過度,心氣郁結,猛然受個刺激,暈倒很正常。”
嬴黎探身過去:“他要是繼續這樣容易死嗎?”
“容易。”老白給了回答:“但是,已經有太醫勸他保養身子了,皇後娘娘狠狠的懲治了一番近來侍寝最多的後妃,我跟着跪了半晚上呢。”
嬴黎忍不住失望:“勸他幹嘛?皇後也是個糊塗蛋,早點做太後不好嗎?再說了,她懲治後妃有屁用,除了雲貴妃,我就沒聽說過其他人勾搭野豬精,曆朝曆代的争寵戲碼壓根不存在,她要做樣子,也該敲打野豬精啊。”
他們倆還在吐槽,趙氏就來了,看了老白一眼,客氣的笑了笑:“白太醫。”
“有事?”嬴黎瞧着她的臉色不大對勁。
趙氏點點頭,又看了老白一眼,嬴黎明白了:“老白不是外人,說吧。”
“祿哥養了個外室,今日帶着身子上門了。”趙氏很是難張口,兩句話裏憋足了氣憤。
嬴祿,嬴穹的親弟弟,前兩年剛成親,發妻出自書香門第,但進門後遲遲不曾有孕。
“外室?”嬴黎曉得是糟心事來了:“什麽身份?”
趙氏咬了咬牙:“娼女。”
“嚯~”嬴黎站起來:“去看看吧,老白,一起?”
八卦的老白欣然前往。
從側門出侯府,還在巷子裏的時候,就能看見好些人過去了,等嬴黎到了,所有人都趕緊讓開。
嬴氏長輩們都在上京,在邺城定居的人裏,年紀最大的就是嬴穹了,其次是嬴肅嬴弗二人,但嬴黎是家主,所以大家都不敢托大。
孩子們都被嬷嬷拉走,那個外室正和嬴祿跪在一起,趙氏怕傳出去丢人,才讓他們進來的。
“家主。”嬴穹他們讓了位置出來。
外室瞧了一眼嬴黎,一點也不害怕,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故意告訴嬴黎她有孕了。
嬴祿的妻子也在,滿眼通紅,泫然欲泣,緊緊咬着牙,被一群嫂子輕聲安慰。
“懷孕了?”嬴黎坐下來看着他們:“幾個月了?”
外室很平靜的回答:“五個月了。”
“胎坐穩了,也顯懷了。”嬴黎示意其他人都坐下,不用站着:“那你們的意思是進門?”
嬴祿立馬說道:“家主,我與嫣兒情投意合,還請家主成全。”
他這話就是刀子,差點讓他的妻子失控,但好歹忍住了。
“她是娼女。”嬴黎提醒了一遍:“你是世家公子。”
外室擡頭,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回答的铿锵有力:“小女子雖然是娼女,但對公子一片真心日月可鑒,淪落青樓也是不得已的。”
“當真有情?”嬴黎不想聽她說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的話:“爲了在一起,所有都可抛?”
嬴祿抱拳,下定決心了一般:“若是不能與嫣兒厮守,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那你妻子呢?”
嬴祿看也不看:“相敬如賓即可。”
“所以你是又不想休妻又想納妾,還想讓你書香門第出身的妻子與一個娼女共侍一夫?臉挺大啊。”嬴黎都氣笑了:“決定了?舍棄不了?”
嬴祿點頭,老白笑了:“好一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
“行吧。”嬴黎沒多說,轉向嬴祿的妻子:“小嫂嫂,若他回頭,你會原諒他嗎?”
嬴祿妻子果斷搖頭:“我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一個留戀煙花之地的男人,我也看不上。”
“有骨氣。”嬴黎笑了:“你是嬴氏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娶進門的,有沒有這個男人你都是嬴氏的人。”
說完,她看向嬴祿:“若讓她進了門,隻一項家風不正的罪名,就可以彈劾掉你幾位堂兄在朝的官職,我身爲家主,此時又是攝政侯爺,自以爲你并不值得嬴氏做出這樣的犧牲,而且嬴氏不缺孩子傳宗接代,但我成全你們倆的情誼,來人,收拾東西讓他滾,即日起,嬴祿再不是嬴氏族人,生老病死皆與嬴氏無關。”
話鋒一轉,她的臉色就冷了,嬴祿與外室女臉色齊齊一變,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