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勳驚呆了,他出生平平,災荒年差點餓死,實在沒辦法想象嬴氏的财力有多雄厚。
嬴黎慢悠悠的從後面追上來,蔡勳立馬就縮了頭躲在嬴穹身後,嬴穹問道:“家主知道夏隸在下套?”
“肯定呀。”嬴黎一臉嘚瑟:“我又不傻,那麽明顯還能聽不出來,那狗東西壞得很,他不是想算計我嘛,我偏不上套,急死他。”
嬴穹往她身後的夏隸瞧了一眼,夏隸很明顯是聽到她的話了,卻渾不在意。
嬴黎也沒管他,出宮上馬,等回了暫時落腳的茶樓才說:“法子我說了,事情我也帶頭,但不一定會有人跟着,所以該殺的人還是要殺。”
“這件事,家主不能主動開口,不僅不能主動開口,還要防止有人想把這個鍋栽到家主頭上。”嬴穹想的更長遠。
“我知道,所以我要先把自己立起來,讓所有人都曉得,我是個毫無心機的好人。”嬴黎信心滿滿。
次日上朝,嬴穹就把嬴氏讓與百姓的地契整理好交給了燕王,大臣們全都驚呆了,沒想到嬴氏來真的。
禦書房裏,燕王瞧着冊子,心裏很不痛快:“新朝初始,嬴黎便處處出風頭露臉,此次更是讓出嬴氏一半田産,朕聽說,朝中已經有不少人在議論嬴氏心懷天下了。”
“嬴氏财力雄厚,這一半田産對他們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夏隸很平淡:“嬴黎的所作所爲,目的就是拉攏人心。”
燕王擡眼:“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夏隸明白:“皇上,嬴黎所言也有可取之處,如今天下的田地大多都在權貴手中,這些人占據了大部分的糧食,賦稅也要經他們的手再到朝廷,瞞報謊報便可省下一大筆。
天下貧苦許久,如今他們手裏大多也是有田無糧,即便朝廷削減賦稅,獲利最快的也是他們,國庫并不會迅速充裕,要想盡快恢複民生,隻怕還是要與權貴們作對。”
“此事朕也想過,即便他們願意像嬴氏那樣讓出田地,也不過爾爾,誰舍得将自己的萬貫家财全部掏出來呢。”燕王無奈輕歎,擡眼暗示。
小野豬精立刻就把他不願意親口說的話說出來了:“這事簡單,殺幾個大戶,抄家流放,他們的田地不久充公了嘛。”
“胡說八道。”燕王假意呵斥:“此舉會失了民心的。”
小野豬精趕緊認罪求饒。
夏隸思量不語,誰都知道殺權貴搶田地是最快的法子,而且,在他的計劃裏,這個主意應該是嬴黎說出來的,她說出來,罵名她背,燕王阻止無力,即得好處又得好名。
可偏偏,嬴黎不說,還率先讓出嬴氏的田地,把所有的問題都丢給他們了,讓他們自己去做惡人。
事情就難辦了。
“此事的确會喪失民心。”夏隸先說了壞處:“但卻能解燃眉之急。”
燕王輕歎:“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别人去做惡人,最好這個人勢力大,敢挑釁他,他才能裝可憐博人同情。
無疑,這個人必須是嬴黎。
“容臣想想。”夏隸并沒有拒絕燕王,畢竟他也是這麽想的。
除了嬴黎,誰也背不起這口黑鍋。
他出宮登車,途經嬴黎落腳的茶樓,突然發現客人極多,挑簾細看,就見進店的大多都是邺城周邊的權貴。
“停下。”夏隸急忙下車,稍稍一陣猶豫走了進去。
店裏的人算不得多,卻也不算少,他在角落裏落座,聽了一會兒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來找嬴黎的。
嬴氏将一半的田産充公,這讓太多人心慌,個個都來打聽事情是真是假。
嬴氏勢大,輕易不與旁人結交,想從别處打聽他們家的消息難如登天,如今嬴黎身居侯位,嬴氏子弟入朝爲官者衆,正是炙手可熱的新貴,這些權貴可不敢得罪嬴氏,隻能來示弱探口風了。
店家很勤快的送上茶水,不敢有半分敷衍。
沒一會兒,嬴黎從樓上下來了,所有人都趕緊起身見禮,她也抱拳還禮,根本不端着架子,示意大家都坐下,她踩在稍高的樓梯上看着衆人。
“侯爺。”有人按捺不住率先開口:“聽聞嬴氏将幾千畝田地充公,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嬴黎點點頭:“真的,怎麽了?”
一群人大驚失色,都有些慌了。
又有人忙道:“侯爺明鑒,我等的家業比之尋常人家尚有富餘,但萬萬不敢與嬴氏相較,我等雖有報國爲民之心,可有心無力,這幾千畝田地,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拿不出的呀。”
“是呀是呀”
好些人附和着賣慘,一個個生怕被嬴氏壓着傾家蕩産。
嬴黎笑了:“嬴氏給嬴氏的,不與你們相幹,嬴氏不是霸道人家,并非逼着你們一塊,天災人禍二十年,大家的日子都難過,縱使權貴,隻怕也是吃糠咽菜的熬日子,我哪能給你們火上澆油?”
這番話說得好些人松了口氣,心裏的擔憂也落下不少。
“我是武夫粗人,漂亮話不會說,諸位也别笑話我,如今中原大地滿目瘡痍,大家憂愁的都是糧食,真金白銀在家裏都堆爛了,卻怎麽也花不出去,與廢銅爛鐵無異。
縱有千百畝土地,卻無一粒糧收,其實與荒地沒什麽兩樣,現如今朝廷要休養生息,恢複民生,其根本問題就在于百姓沒有田地,皇上與我都爲此深爲發愁,我是個女子,心軟,也不是顧家的賢惠人。
爲此,我自作主張将嬴氏手中數千畝田地充入國庫,好讓朝廷可以合理分配這些田地到百姓手中,也讓百姓的日子有個奔頭,給他們一條活路,雖說杯水車薪,但也盡力了。”
一群富紳面面相觑,拱手稱贊:“侯爺仗義啊。”
“話别這麽說,我如今舔居高位,若不回饋百姓,豈非屍位素餐?”嬴黎走下來,認真看着他們:“但你們不必擔憂,如今世道艱難,先将自家顧好最爲重要,得了富餘再恩施百姓也不遲,嬴氏絕對不會慷他人之慨。”
他們越發放心了,一個個感激涕零。
嬴黎虛扶了就近的幾人,順勢說道:“如今總算是止了戰火,我等有幸活到今日,也是老天庇佑,不求傾盡家财救國救民,但求諸位寬待百姓,以長遠計。”
“我等必定。”一群權貴很給嬴黎面子,個個都答應了下來。
聽到這裏,夏隸就知道把黑鍋栽給嬴黎的事沒戲了。
他起身離開,嬴穹等人這才發現他,眉間微皺,再看嬴黎,她得意挑眉,似乎早就知道夏隸來了一般。
想給她栽黑鍋,做夢去吧。
嬴黎安撫權貴富紳的事很快就傳開了,嬴氏的确将數千畝田地充公的消息也随之傳開,嬴穹這個戶部尚書立刻上書現将現有的土地分給百姓,但折子被燕王扣住了。
沒能算計到她,燕王心裏很不開心,他靠在禦書房的龍榻上,手裏拿着一把竹牌,牌面上寫着如今大周最爲富足的幾戶權貴,嬴氏首當其沖。
王皇後将茶水放在桌上,往他手上的東西掃了一眼,說道:“如今嬴氏乃仁義典範,隻怕動不得,皇上三思才是。”
她憑着願意陪燕王同生共死的情分,順利冊封爲後,但燕王依舊寵愛美貌的雲姬,封了雲姬爲貴妃,且至今都不曾立太子,完全無視王皇後所出的小野豬精兄弟倆,這讓王皇後甚爲擔心。
所以,王皇後對于朝中的動向十分在意。
“仁義典範?”燕王語氣陰沉,對此極爲不喜:“嬴黎踩着朕博得好名,當真可惡。”
王皇後恭敬的站在一旁:“嬴黎嚣張至此,大王仍舊厚待,百姓隻會感歎大王心胸寬廣,鄙夷嬴黎小人行徑。”
燕王瞧了她一眼:“皇後對如今的局面可有主意?”
“臣妾一屆婦人,如何知曉這些?”王皇後知道他很提防自己,所以回答的不急不躁:“但臣妾正要與皇上禀報一事,如今,宮中的妃嫔多了,首飾衣料,衣食住行,沒有不花錢的。
臣妾算了算,不過半個月,單是後宮花費就有數萬兩,臣妾與大王患難夫妻,知大王創業艱辛,這一筆筆的銀子花出去,隻怕會捉襟見肘,爲此,臣妾想要在後宮行節儉之風。”
燕王的臉色這才稍稍好轉,他故意琢磨了一陣才說:“皇後到底與朕是結發夫妻,事事爲朕思量,隻是如此豈不委屈的皇後?後宮總是要修葺一新才是。”
王皇後低頭一笑,心裏知道他哪裏是怕委屈了自己這個半老徐娘,分明是怕委屈了那些年輕妃嫔。
登基稱帝之後,燕王又收了不少小姑娘入宮,否則,後宮花費也不至于這麽大。
“大周萬世基業,皇上千秋鼎盛,不過暫行節儉之風,來日必有享福的日子,後宮做表率,便是皇上以身作則,大臣們必定越發敬服皇上,因時制宜,皇上無須挂念臣妾。”
燕王笑了:“皇後果然識大體,既如此,朕如何會不準呢?”
王皇後含笑,餘光微擡,就見燕王将嬴氏的竹牌放在了桌上。
她從禦書房出來,立刻吩咐身邊的嬷嬷去給嬴黎傳消息,讓嬴黎進宮來見自己一面。
栖鳳殿這個地方嬴黎算不得很熟,但進門還是驚到了,燕王的後宮雖然定下許久,但都住在不曾修葺過得前朝舊殿,多少有些潦倒滄桑。
得了嬷嬷傳召進去,裏面的陳設很少,也都是前朝舊物,王皇後穿着樸素,迎面過去扶住她:“你我之間便不必如此多的規矩。”
嬴黎沒吭聲,她和王皇後真沒什麽情分,無非是投靠燕王的時候年紀太小,王皇後知道她厲害,想認她做幹女兒,好讓她死心塌地的給燕王賣命,但燕王不答應。
嬴黎不清楚燕王爲什麽不答應,但王皇後對她依舊很好,完全把她當做不懂事的小孩子,有好吃的野果都想着留給她,也會将燕王賞的肉讓給她。
這些東西算不得重要,但在饑荒年月卻無比珍貴。
所以,嬴黎并不怎麽讨厭王皇後。
王皇後拉着她坐下,一雙眼睛将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笑道:“都說你去了一趟南越後不一樣了,本宮瞧着,卻是懂事穩重了不少,不像從前毛毛躁躁隻曉得闖禍。”
“先前給娘娘惹了不少麻煩。”嬴黎拿不準王皇後找自己的目的,回答的很客氣。
王皇後拉着她的手:“你與大王的事本宮都聽說了,本宮理解你,功高震主,總要自保才是,安國公他們變着法子的算計你,你要是上鈎了,便會牽連嬴氏,若是嬴氏倒了,憑你的相貌,還不得被那群豺狼虎豹似的男人糟踐死。”
嗯?
嬴黎驚訝,這女人腦子沒病吧。
“本宮當真是羨慕你。”王皇後笑意裏多了幾分落寞:“當初你圍城,皇上幾欲自絕,本宮顧念夫妻情分願意與他同生共死,雲貴妃卻怕死不從,誰承想如今,皇上最寵愛的還是雲貴妃。”
嬴黎看着面前這個找自己吐槽的女人,直接說道:“疼你的男人是舍不得你一塊去死的,能答應你跟着他一塊去死,八成是對你沒感覺。”
王皇後一噎,心裏還真涼了幾分:“還真是。”
“不過,娘娘也不值當赴死,你若出了事,沒了讓皇上顧念的結發之情,不是讓雲貴妃的孩子壓過你的孩子?”嬴黎打量了她一陣:“小野.咳!你的兒子跟着皇上南征北戰,雲貴妃的兒子還是個孩子,娘娘就舍得将這些東西拱手相讓?”
她直白的拆穿王皇後的内心想法,王皇後的目光登時意味深長起來:“你當真是懂事了不少。”
“沒辦法,如今身處朝堂,總不能想以前那樣無所顧忌,臣總不能吃軍功老本吧。”她龇牙樂,端的是一副天真無害模樣。
王皇後認真打量了她一番,也不賣慘了:“若是我兒知道這個道理就好了,皇上春秋鼎盛,憑他那點軍功,如何能讓皇上立他爲太子?”
“嗯娘娘不如把希望放下你的小兒子身上?”嬴黎很委婉的提醒。
要是她記得沒錯,小野豬精想占自己便宜被自己宰了,最後當上皇帝的人是燕王次子。
王皇後不解:“行書?”
“嗯。”嬴黎對燕行書印象不深,和他哥小野豬精比起來,燕行書什麽都不出衆,長得醜,武功差,念書差,性格弱,燕王讨厭他,很少把他帶在身邊,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認得他。
王皇後覺得嬴黎在逗自己玩,她太清楚自己的兩個兒子誰更有前途了。
“如今天下安定,再也不需要帶兵打仗了,武力作用不大,連我都開始費心思搞權謀了,娘娘還覺得勇猛無腦的大殿下未來可期嗎?”嬴黎說的很直白:“韬光養晦者,才是龍潛深淵。”
王皇後若有所思。
嬴黎反過來拉住她的手勸道:“雲貴妃憑借的無非是皇上的寵愛,娘娘可是原配正妻,如今朝中多少人受過娘娘恩惠,娘娘乃臨郡王氏出身,雲貴妃一個鄉野歌女出身,你二位天差地别着呢。”
王皇後心中豁然開朗,确認自謙:“我娘家人丁不旺,如今也不過是娘家哥哥封了國舅罷了,于朝中并無助益。”
“這又如何?”嬴黎笑了:“如今朝中大臣一半都出身世家,誰能接受一個歌女的孩子做自己的頂頭上司?”
王皇後微微一愣,看着她到是和藹了不少。
自栖鳳殿告辭出來,在宮巷裏就碰上了老白,嬴黎立馬打了招呼。
“侯爺怎麽進宮了?”老白穿着一身太醫官服,體面了不少。
嬴黎朝栖鳳殿的方向示意:“想要拉攏我呢,被我忽悠過去了。”
“原來如此。”老白跟着她溜達:“開國不過半月,前朝忙着,後宮也沒閑着,雲貴妃盛寵,皇後娘娘有了危機感。”
嬴黎攏着手,瞧着熟悉的宮巷心裏多少有些感慨,但嘴上卻說道:“我覺得大可不必,寵妃終究是寵妃,年老色衰後就不值錢了,皇後要是聰明,大可多尋些美貌女子入宮分寵。”
“侯爺連後宮之事都有法子?”老白揶揄着笑起來:“看來話本子沒少看。”
嬴黎笑盈盈的搖搖頭:“這到不是話本子上學的。”
這可是她從楊太後算計嬴袖那事上學的,隻是,楊太後的處境比王皇後好太多了,畢竟她有燕靖予這麽一個孫子,而王皇後沒有。
“如今後宮的妙齡女子還少嗎?多少人明裏暗裏的給皇上送美人,一個個十幾歲的姑娘,侍寝時被吓暈過去的不少,這些日子太醫院的安神湯供不應求。”
“哈哈哈!!!”嬴黎無情爆笑,發現自己笑的太張狂了,趕緊捂住嘴憋紅了臉:“我理解她們,那豬醜的人神共憤,偏偏沒有自知之明。”
老白斜眼:“或許就是因爲這樣,才想位高權重。”
“這要是不往上爬,很容易被當豬宰了的好吧。”嬴黎哼哼:“不過,老燕家後人長得都不錯,一個個眉清目秀俊秀非凡。”
老白一愣,目光驚恐,腦子裏全是小野豬精們的尊榮。
他趕緊摸摸嬴黎的額頭确認她沒發燒,這才掩嘴湊近壓低聲音:“侯爺,你是瞎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