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皇後沒說話了,雖然嬴黎比她年輕,可是言談間隐約透露的氣勢,讓她不敢質疑。
耐心的等着五天,一無所知的楊太後再次送出書信,在宮門口就被人截住了。
證據确鑿,滿朝嘩然。
早朝大殿,數月不露面的雍王還是來了,不似先前的意氣風發威風赫赫,反到是掩蓋不住的疲憊。
身累,心也累。
嬴黎給他賜座,靜悄悄的聽着大臣們就此事表态。
“國家危難之際,堂堂太後怎能如此作爲?”
“後宮不得幹政,太後教唆燕忱白篡位謀反,罪不容赦。”
“先帝在時,就已經冊封皇太孫,如今太子已經入主東宮,監國攝政,事事親力親爲,奉養太後,爲皇上分憂,無一處不是,太後卻想着亂我朝綱。”
他們你一眼我一語,雍王一直皺着眉頭不吭聲,嬴岐等人也沒吭聲,要弄死楊太後這件事嬴黎沒告訴他們,所以他們也很震驚。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沈畢氣憤不已:“不可姑息。”
好些大臣附議,嬴岐等人自然與附議。
看着他們一個個滿臉怒火的模樣,嬴黎表态:“任何人妄圖造反,都要按律處置,拟旨昭告天下,太後楊氏挑唆燕忱白造反,證據确鑿,雖然貴爲太後,但與庶民同罪,按國法處置。”
她決定的很快,根本用不着回去再自己考慮幾天:“傳旨燕忱白,念他并非本意,可從輕發落,不牽涉旁人,速速回京伏罪,若不然,必以同黨論處。”
話一出口,雍王的身子微微一僵,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說。
下朝之後,大臣們陸續離開,雍王沒走,嬴黎自然也沒走,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他們倆。
“你是在給自己鏟除阻礙。”雍王突然沉聲問道:“還是公報私仇?”
嬴黎坦然坐着:“鏟除阻礙?公報私仇?王爺難道認不出太後的字迹。”
雍王不吭聲,書信是鐵證,的确是太後的字迹,他反駁不了。
“王爺,我敬你勇猛是條好漢,但恕我實在無法接受你愚孝放縱的行爲與心思。”嬴黎把話敞開了講:“太後做了多少蠢事,你心裏應該有數,她是你生母,你願意原諒她縱容她是你的事。
可她與我沒有半點關系,我容不得她作妖搗亂,更沒有大肚量放任她給我找事,這次的事情證據确鑿,國法要怎麽辦,那就必須怎麽辦,誰都救不了。”
雍王坐直了身子:“他是靖予的祖母,靖予不曾動她,如今靖予外出巡政,讓你代爲監國,你就是這樣監國的?”
“燕靖予不動太後,不是因爲太後是他祖母,而是因爲你要愚孝,所以他成全你的愚孝,可你不能以此要求他像你一樣愚孝,那是你生母,但你的生母殺了他的生母。”嬴黎的語氣驟然淩厲。
雍王臉色大變,沈氏的死與楊太後脫不了關系,這可是他心裏的刺。
“我知道你一直知道沈氏病故的原因後,剛開始覺得你們可憐,後來便覺得是沈氏與燕靖予可憐,至于王爺你不過咎由自取,在母親與妻子之間,你毅然選擇了作惡的母親。
你的放縱讓太後肆無忌憚的對沈氏下手,同樣是你的放縱,明知太後是什麽樣的賤人,還讓她頻繁接觸自己的孩子,你以爲自己深情,以爲自己孝順,其實你什麽都不是。
你執意娶沈氏卻護不住她的性命,她死之後你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在楊氏頭上,冷落她十幾年,你自以爲是的懲罰,真他娘的惡心,你從沒想過是自己的問題,你别上楊氏的床就沒那麽多屁事。
如今的大周是什麽情況你心裏就沒點數,都他娘的快亡國了,你心裏不舒坦做起甩手掌櫃,讓燕靖予來扛着一切,卻依舊放縱太後和燕忱白給他找麻煩,我他娘的就不信燕忱白這麽幾個月不回來,你心裏沒嘀咕。
現在瓦剌虎視眈眈,燕忱白還想鬧事,他這份自信是誰給的?太後那個蠢婆娘天天想着讓燕忱白做皇帝,你這個當爹就不能哔哔一句?總覺得燕忱白有自知之明,就那個舀屎的的腦子他能想明白?
王爺自己也說了,燕靖予讓我監國,不管王爺覺得我是公報私仇也好,鏟除阻礙也罷,我就一句話,你老燕家要麽老老實實的坐穩皇位造福百姓,要麽全家滾蛋,一天天的被一個老太婆攪合的内鬥,什麽玩意兒?”
她一通大罵,雍王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奈何嬴黎句句話都紮在他的心窩裏,他根本反駁不了。
“來人。”嬴黎叫來太監:“圍住慈安宮,扣押太後。”
雍王起身:“太後年事已高,将她幽禁也好,何必.”
“雍王。”嬴黎直呼其爵位:“太後若是真的與燕忱白造反了,成敗暫且不提,你可知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太後算什麽東西?她不過是皇家的媳婦罷了,有什麽資格決定别人的生死?”
雍王臉色煞白,嘴角微微抽搐。
“來人。”嬴黎起身,抖一抖衣裳:“事涉雍王,讓刑部一并細查,真相大白之前,不許雍王離開府邸。”
她可不是燕靖予,顧念那份父子情。
說完,嬴黎就走了,目标明确的去了慈安宮。
左皇後早就動手了,慈安宮被盡數圍住,伺候楊太後的人都被抓了,孤立無援的楊太後坐在鳳椅上面色鐵青,正在呵斥左皇後的她瞧見嬴黎進來,登時火氣更大。
“這還沒進門呢,竟然就對哀家下手了,這若是讓你進門,大周豈不是牝雞司晨?”
牝雞司晨?
嬴黎不懂這個詞兒的意思,但也曉得不是什麽好話。
她從容的坐下來,靠在椅子上看着楊太後:“你教唆燕忱白篡位謀反,還有什麽話要說?”
“你有什麽證據?”楊太後嚣張的不行。
嬴黎甩手就把截下來的信對準了砸她臉上:“這個就是證據。”
看見書信,楊太後臉色大變:“你們.你們誣陷哀家要見皇上,要見雍王,要見大臣。”
“是不是誣陷你心裏清楚。”嬴黎看着她:“皇上重病,雍王與此事有關,正在被刑部徹查,大臣們在早朝上力主按國法處置你。”
楊太後慌了:“哀家不信,定然是你。”
她指着嬴黎,憤怒的全身顫抖,卻說不出半句話。
“來人,準備送太後啓程。”
一旁的左皇後略微吃驚:“這麽快?”
“她有資格過夜嗎?”嬴黎反問。
左皇後不說話了,示意自己的親信去準備。
“在你咽氣之前,有件事我得與你說一說,燕忱白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大出息,我也不可能讓他活着,我與燕靖予定了親,攔他的路,便是攔我的路,攔我者死。”
楊太後臉色蒼白,癱軟在椅子上渾身僵硬:“哀家是太後,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對哀家動手?”
“太子金印在我手裏,我就算什麽都不是又怎樣?滿朝文武不都聽我的?”嬴黎唇角微微勾起:“人呐都是勢利眼,跟着誰有前途大家心裏都有數,燕忱白?嘁~”
她不屑的笑了一聲,比言語辱罵更讓楊太後難受。
很快,嬷嬷就拿來了白绫毒酒匕首,任憑挑選。
“新年剛過,見血不好。”嬴黎站起來:“勒死吧。”
她吩咐的随意,卻沒人敢真的動手,左皇後也沒有親手處決太後的勇氣。
“怎麽?”嬴黎站在門口,負手瞧這外面,聲音低沉:“一個老太婆,你們都不敢勒死?”
嬷嬷心中猶豫:“姑娘,這可是太後啊。”
“太後?”嬴黎笑了:“有人出頭撐腰才算是太後,沒人撐腰,不過就是個作惡多端的老太婆罷了。”
左右人一陣猶豫,左皇後心裏一狠朝嬷嬷們使眼色,嬷嬷們也就聽命上前。
“放肆!”楊太後怕了:“哀家是太後,你們這是造反,哀家要禀報皇上殺了你們。”
她不斷叫嚣,臨死了還耀武揚威,卻沒幾個人聽她的話了。
如今這宮裏誰做主,勢利眼的奴才們看的最是清楚。
幾個嬷嬷按住楊太後,任憑她如何掙紮,拿起白绫纏在她脖子上,兩個嬷嬷一對眼,咬着牙用力拉緊,楊太後掙紮的越發厲害,繡鞋都被蹭掉了,翻着白眼,塗着紅色口脂的嘴大大的張開,妄圖以此拒絕窒息死亡。
“三年了,我不動你,不是我不敢動你,是我懶得動你,硬要找死的人,我向來願意助人爲樂。”
在嬴黎慢悠悠的語調裏,掙紮的楊太後逐漸沒了聲息,左皇後渾身冷汗,竟覺得嬴黎的話時說給自己的聽得。
“娘娘。”嬷嬷們跪了下來,一個個渾身顫抖。
左皇後臉色蒼白,往嬴黎看了一眼,聲音微微發抖:“太後對挑唆燕忱白謀反一事供認不諱,自缢于慈安宮,秉承皇上口谕,不以谥号加尊,遵先帝遺命,另葬墓室,不與先帝同穴而眠。”
“是。”早有太監聽旨,她一說完,就趕緊去衙門回禀。
嬴黎這才回頭瞧了一眼楊太後,心裏并不覺得痛快,反倒有些後悔,後悔的想扇自己。
讓這樣一個老太婆惡心了三年,她真是被富貴美色迷了眼。
仔細想想,燕靖予真的被雍王影響的很深,又或者說,他要顧及的東西太多了,血緣親情,千古名聲,朝野人心,皇權利益
這些東西構成牢籠,讓他做不到決絕果斷。
他最放肆的一次,大概就是隆安給自己下毒,他執意要隆安去死的時候了。
“唉~”嬴黎拍拍心口:“太後的後事,就勞煩皇後娘娘了。”
左皇後立刻說道:“國家正值危難之際,不宜奢靡,且太後乃畏罪自缢,一切從簡最好。”
“皇後娘娘安排就是。”嬴黎根本不在意這些,她還有其他事要做呢。
以她對燕靖予的了解,他肯定是信了夏徽玄的話,所以決定将皇位給她,好讓她留下,爲此還在百官中間做了安排。
否則,即便嬴氏的權勢再大,夏徽玄再怎麽費心經營,也絕對不可能讓滿朝文武對她監國毫無異議。
最主要的事,皇族對此竟然保持沉默,這是最不應該的。
但嬴黎沒有時間去查這些東西,她要做的就是兩件事。
不讓燕靖予死,再與瓦剌大戰一次。
她喜歡的人,她必須保全。
她打下來的江山,容不得任何人進犯殺戮。
每日除去上朝批折子的時間,嬴黎都在思考怎麽對付瓦剌,北境的地形她至今記得,瓦剌如今的兵馬數量她心裏也有譜。
可最關鍵的地方,是大周當真沒有幾個可以用的武将。
那些所謂的将軍,在駐地耀武揚威吓唬吓唬百姓還行,讓他們披甲上陣血海厮殺真是想都不能想,還不如士兵來的靠譜。
再說士兵,嬴黎隻要想想偷襲通海關的時候,那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青年,爬上城樓就幾乎沒了所有力氣,以至于她孤身奮戰。
這種事遭過一次,她就長教訓不會再去第二次冒險了。
楊太後自缢後,燕靖予于三月底回了嬴黎消息,燕忱白拒絕回京,燕靖予已經先他一步,直接派兵包圍開元府。
和他鬥,燕忱白終究是嫩了些。
确認他那裏無事,嬴黎放心多了,她也開始行動,而且是大行動。
抽調各地精兵趕赴邊關,教領以上軍職的将軍盡數前往涼州到任,至于各地空缺,暫且不管。
精兵悍将都調走了,将軍也都調走了,留下一堆戰鬥力不行的兵馬和一群剛裁軍回去種地的老弱病殘,誰也鬧不起來。
敢鬧,她帶着大軍折頭殺回來,弄不死他們。
旨意下發後,嬴黎也準備出發了。
嬴岐作爲嬴氏家主,夏徽玄總會和他叨叨一些嬴黎都不知道的事,所以在丞相夫人和秦嬷嬷圍着嬴黎給她收拾東西的時候,老頭兒一直待在旁邊沒說話。
“此一去,誰知回來又是何年何月?”丞相夫人裝了滿滿一箱子外傷用的藥:“姑姑在外,可千萬小心才是。”
嬴黎坐在一旁,托着下巴毫不在意:“知道了。”
秦嬷嬷抱了好些衣裳過來,都是穿在盔甲下面的,靴子也很多,嬴黎不願意慢悠悠的走,繡花鞋在她腳上根本套不住,所以她得閑時做了許多。
“明天就出發了。”嬴黎往嬴黎瞧了瞧:“我好想吃陽春面,嗯還有餃子。”
丞相夫人越發難受,剛要吩咐人去做,秦嬷嬷就應聲了:“奴婢讓人去準備。”
她出去了,嬴岐揮揮手示意丞相夫人也出去,等人都走了,他才看着嬴黎,目光一如既往的溫和,明亮的眼睛裏裝滿了世間所有的智慧,沒有一絲滄桑。
“姑姑想好了。”
“嗯。”嬴黎知道他要說什麽:“皇位不皇位的暫且不提,我要是真的等燕靖予沒了再對瓦剌動手,情況絕對不會比現在好。”
老頭兒微微垂眼:“姑姑可曾記得,晚輩問過你,若是在這個過程中對太子有意了怎麽辦?”
“記得,我說那就給他生個孩子,讓孩子登基。”嬴黎笑了笑:“這個想法,還是天真了。”
她顯而易見的失落,卻極快的掩飾了過去:“平心而論,燕靖予的性子我是不喜歡的,瞻前顧後,要顧全的東西太多,或許他不會委屈我辛苦我,可是我看着累,但我很喜歡他這個人,起于容顔,陷于才華,忠于品性。”
“你們經曆的事畢竟不同。”嬴岐習慣性的把她愛吃的點心推過去:“姑姑生于亂世,長于戰火,若是瞻前顧後,必定錯失戰機,危及自身,所以做事果斷,親人早亡,也無情誼羁絆。
太子生于皇室,先帝,雍王,沈家,哪一個不是他的羁絆?自小被寄予厚望,他連棄權的機會都沒有,沒人問過他願不願意居高位,就擅自決定了他的道路,替他選擇了将來,卻不願意替他改善污糟的局面。
他要往上爬才能活命,否則誰登基都容不下他,可這往上走的路可不是一個人努力的過程,大臣們各有利益堅守,政見不同,世俗禮數哪一樣不是枷鎖?百姓可不管你的無奈與因由,他們隻知道,一個對手足親人下手的皇帝,是個暴君。
辟如前朝戾宗皇帝,都說他殘暴不仁,說他嚴法酷吏,說他打壓諸侯,卻沒人說他打壓諸侯減少了戰亂,沒人說他嚴法酷吏限制貴族私權,沒人說他自己緊衣縮食的湊振災銀。
戾宗還沒死,天下群雄就開始造反,說什麽誰誰誰仁義,誰誰誰是明君,把本來就不安穩的日子攪合的越發亂七八糟,事了,也不見得他們建立的王朝就比前朝好,可是前朝已經沒了。
跟着造反的百姓先前過什麽苦日子,後來還是過什麽苦日子,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換了個皇帝,可對與被他們聯手推翻的前朝來說,可是滅族之災。”
“雖然我也是造反大隊中的一員。”嬴黎打趣道:“不過我想。若戾宗在天有靈,肯定會想,早知道這群刁民不知好賴,朕管你們死活作甚?給臉不要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