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予羞惱無比,湊近她咬牙切齒的威脅:“閉嘴,都不是。”
嬴黎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抖,腰側疼的不行,她叫出了聲,下意識的按住地方。
“别亂動。”燕靖予忙扶着她,又心疼了:“你腰側被捅穿了,所幸沒有傷到髒腑。”
嬴黎臉色有些白:“這麽慘?真是敗筆。”
“敗筆?二十年未曾一敗嗎?”他笑了:“戰場與那些小打小鬧可不一樣。”
嬴黎看了他一眼,心情稍許複雜。
“那你對我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啊?”剛剛還疼的龇牙咧嘴,稍微好一點她又開始了,不躲不避的看着燕靖予,笑盈盈的滿是好奇,不見半分羞澀。
燕靖予被問住了,機靈的反問:“那你呢?”
“就你這小臉蛋。”她又去擡燕靖予的下巴:“肯定是一見鍾情啊,我可是個很負責任的人,我在狼胥山救你的時候,雖然你髒兮兮的,但是把你扒光的時候我就考慮清楚了,實在不行我就收了你。”
把她的手打掉,燕靖予微微坐直了一些,拿餘光瞥她:“那時候你就惦記上我了?那我大概是被強迫的吧。”
“幾個意思?”自己強迫他了?
“不記得自己進我屋那回了?”他端出一副清高模樣:“色膽包天,還被我爹親眼看見。”
嬴黎呆呆的看着他,恍然大悟:“你吃這口啊,那你早說啊,我親了你一下你就心花怒放了,那我要是主動把你辦了,你不就上趕着找我成親了,大意了,啧啧啧~”
“.”燕靖予再度無語:“胡說八道。”
嬴黎主動湊過來:“沒有,說真的,我是個實誠人,不像你,酸唧唧的繞彎子。”
“哦,我酸唧唧。”他生氣了,端着小正經出去,剛跨出門就憋不住笑起來。
“世子。”楓揚就在屋外等着呢,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就嚷嚷:“你笑那麽開心做什麽?嬴姑娘好點了嗎?”
燕靖予慌張的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人拖走,生怕被屋裏的嬴黎聽見。
自己好不容易裝出來的樣子,可不能被這小子拆了台。
吃了東西,嬴黎穿上衣服就自己出來了,雖然傷還沒好,但她實在沒當回事,慢慢的挪着步子走到城樓上,看見底下的瓦剌大軍時就什麽都明白了。
這叫情況還不錯?
“你怎麽出來了?”
燕靖予快步過來,嬴黎指着底下的敵軍問他:“燕忱白沒去雄安對不對?”
“興許是行程耽擱了。”
“你别替他狡辯了。”嬴黎氣不打一處來:“燕忱白就是沒去,他要是去了雄安,瓦剌不敢圍城的,隻有他沒去,或者是回防涼州的五萬援軍沒有召回來,否則情況不會這樣。”
燕靖予扶着她:“那我更相信,是回防涼州的五萬援軍出了事,如今兄長總領邊關事務,如果我出事,全部罪責都會由兄長承擔,還是那個想要一石二鳥的人。”
嬴黎糟心的很:“這事真是惡心的緊,公報私仇就算了,這是完全分不清大是大非。”
“可不是所有人都會大局爲重,越是艱難的時候,除掉我們越是容易。”燕靖予握着她的手:“如今就看兄長他們如何處置了。”
指望燕忱白?
不,他或許是甯可賭一把燕忱白能不能處置突發問題。
如今的上坯即便被圍,但他想要離開易如反掌,可他不能抛下跟随自己的将士離開,否則,由他出面去解決問題更爲快速。
嬴黎看着他,有話想說又憋住了。
自她征戰四方,即便是燕王再怎麽忌憚她,也絕對不會有人玩這麽惡心的事,畢竟所有人的利益都是綁在一起的,難保哪天就會被人報複回去。
現在可好了,爲了讓雍王府這兄弟倆吃虧,完全不顧瓦剌大軍會給邊關造成多大的損失。
這事,嬴黎忍不了。
先烈拼了命才打下來的江山,可不是任由這群渣糟蹋的。
入夜,燕靖予照舊去城中四處巡邏,嬴黎拿起随侯劍,趁夜跳下城樓就走了,雖然身負重傷,但是悄無聲息的離開對她來說也很簡單,隻是落地的時候力道稍重,扯到了腰側的傷口,疼得她哆嗦了一下,按着傷口咬着牙,稍稍緩了緩就走了。
盜了匹馬,嬴黎趁夜往雄關的方向去,等燕靖予發現她不見的時候,嬴黎已經跑出很遠了。
此時的雄關,隻有那位小将軍帶着幾千人戍守,燕忱白與嬴淮早就離開了,他們去了涼州城。
涼州城新任駐軍大将榮澤,是烨王妃的親弟弟,勇勝伯府的公子。
燕忱白前腳才被委任爲邊關統帥總領一切事務,後腳烨王就把榮澤提拔成了涼州駐軍大将,節制涼州一切兵馬大權,直接将燕忱白架空。
回防涼州的五萬兵馬,就是被他扣下的。
他以新上任需要巡邊爲由晾了燕忱白好幾天,燕忱白快失去了耐心了他才回來。
一身貴公子習氣,常年習武慣有的健壯,行事舉止卻帶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威風。
見了燕忱白,虛情假意的陪着笑:“讓統帥久等了,實在是邊關事多,不能及時趕回。”
“我奉旨處置邊關事務,你卻扣下五萬人馬不去救援,是何意圖?”燕忱白問的很直白,嬴淮聽着直搖頭。
榮澤是烨王的人,這還用問什麽意圖?
意圖就是間接害死世子然後由你背鍋,把你們兄弟倆一網打盡,直接斷了太子和雍王的希望,沒了兩個大孫子,單憑太子幼兒,如何與烨王的幾個兒子争?
榮澤哈哈笑了兩聲,并不把燕忱白放在眼裏:“統帥可不能冤枉末将,末将上任涼州統帥,自然是以涼州安危爲重,世子私自調走涼州大軍,已經讓末将很爲難了,統帥應該知道,朝廷已經下旨,停止進攻通海關,先顧好涼州,等雍王召集到了援軍再說,這是聖意,末将不敢不從。”
“如今情勢危急,我命你出兵。”燕忱白急了。
他着急,榮澤反倒越發淡定:“統帥,你雖然總領邊關事務,但你仔細想想,涼州與上坯到底哪一個能重要?是關内百姓重要,還是違抗旨意的世子重要?
貿然出兵,萬一瓦剌襲擊涼州,後果不堪設想,上坯的事末将也有所耳聞,世子已經攻占了上坯,既如此,被瓦剌圍困又何嘗?
關緊城門,死守一兩個月應當不成問題,等雍王召集到足夠的兵馬,裏應外合一舉殲滅瓦剌就是,趁這段時間養精蓄銳才最要緊。”
“榮将軍。”嬴淮不想幹看着燕忱白落套,站了出來:“上坯已經在我軍手中,隻要援軍到了攻占雄安,必能聯手滅了瓦剌,這樣的戰機着實不能錯過。”
榮澤看了他一眼:“嬴将軍說得對,可是本将軍職責是保證涼州安危,其餘的有心無力。”
“先前召集的五萬兵馬兵變去了邺城,此事你會不知?”燕忱白怒不可遏:“如今朝廷召集的兵馬遲遲不到位,死守能到幾時?”
雍王召集的兵馬兵變的消息,他是在趕來涼州的路上才得知的,那一刻他才明白燕靖予一意孤行的緣由。
知道沒有援軍,所以必須一鼓作氣打出威風,否則通海關失利,朝廷就真的沒有任何威信可言了。
但榮澤打定了主意不給兵馬,燕忱白強要也不給,涼州守衛空虛,即便是鬧到老皇帝面前去,他也有理有據心裏不慌。
隻要他不給兵馬,燕靖予就會被困死在上坯,屆時問罪下來,燕靖予抗旨在前,燕忱白轄制失責,怎麽算也牽連不到他身上。
榮澤的無賴讓燕忱白想發火,但他一向又不是個火爆脾氣,外強中幹,榮澤根本不怕他,依舊滿是倨傲看好戲的模樣。
“笑話,如今随随便便來條狗,都能說自己有本事保護涼州了?”嬴黎打開攔路的士兵闖了進來:“老子在涼州殺人的時候,其他人在哪,現在和我瞎比比以涼州爲重,臉呢?落你娘肚子裏面了嗎?”
她罵着進來,榮澤皺眉不滿:“嬴姑娘,别”
“嬴姑娘也是你喊的?”嬴黎氣勢比他強多了:“他娘的,老子帶兵禦敵,死了那麽多人才挽回一點優勢,就被你們這群狗娘養的玩心眼玩的差點就崩盤了,公報私仇弄到戰場上來了。”
她走向榮澤,嬴淮見狀上去攔住她:“姑奶奶,不可。”
“滾開!”嬴黎火冒三丈,才不管嬴淮那些顧慮,直接拔劍指着榮澤:“我看得起你,你才是個将軍,看不起你,你給我擦灰都不配,我不管你是誰家的親戚,趕緊把兵馬給我。”
榮澤不信她敢殺了自己,瞪大了眼睛威脅:“嬴鯉,你假傳旨意,私自帶兵,違抗軍令,已是死罪,這般無法無天,就不怕連累了嬴氏?”
“死罪?”嬴黎一劍鞘甩過去砸在他腮幫子上,榮澤直接被打趴在地上,腮幫子腫的高高的:“要不是你們一群廢物,遇到危險隻想着逃命,用得着老子一個女人出頭嗎?
有危險的時候一個個跟孫子似的,就差鑽你老娘的褲裆了,老子殺敵還有錯了?聽你們的?你們算什麽東西?具體情況不知道就敢指手畫腳,局面穩住了才一個個跳出來,擱這兒當大尾巴狼呢。
私自帶兵,違抗軍令,哪來的臉說這句話?有種你們上啊,自己不敢上還瞎比比,尼瑪,吃軟飯吃上頭了吧?有奶就是娘,老子間接救了你們的命,是你祖宗,還跟我在這哔哔,扇不死你。
死守,你他娘的給我大戰一個月,日夜不休的攻城,再給我在缺糧缺水的情況下死守一兩個月試試看,玩命的不是你自己,就他娘的不把别人當條命了?當個邊關駐守大将就把你狂死,再爬高點,還有其他人活路?”
她又給了榮澤一下,更是照着他的臉狠狠踢了幾腳,直接把榮澤打了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她兇悍到這個地步,把屋裏屋外的人全都鎮住了。
“參軍呢?”
她大喊了一聲,邊上一個被吓傻了的男人立刻抱拳:“末将在。”
“清點五萬兵馬,跟我走。”
參軍不敢吭聲,還是看向榮澤,回過神的燕忱白立刻呵斥:“還不去。”
他是統帥,榮澤敢不聽他的話,其他人可不敢。
嬴黎傷口疼的不行,她直接坐在榮澤的位置上,冷眼看着所有人,道:“燕忱白是拿着聖旨的邊關統帥,即便是涼州駐軍大将也要聽他的,膽敢不從,就是抗旨,你一個烨王的小舅子,隔着幾輩的皇親國戚,敢和皇孫這麽講話,君臣之别不懂嗎?”
她會替自己撐腰,這是燕忱白完全沒有想到的。
此時的嬴黎,仿佛一個長輩。
“以涼州爲重沒錯,但如果涼州出事,首先問罪的就是駐軍大将,這厮不懂的随機應變,放着這麽好的戰機不動,有勾結外敵挾私報複之嫌。
燕靖予即便抗旨違命,但非常時刻非常舉動,功過相抵也罪不至死,這厮擅自抹除燕靖予禦敵平叛的功勞,不經朝堂商議便給他定罪,有僭越之罪。
扣下援軍不與支援,置上坯守軍于不顧,如此不懂得戰局的守将,足見其小心之人,這樣的人守衛邊關,焉知會不會因私利投敵?
仗着自己是烨王的小舅子,就在邊關仗勢欺人,如今烨王還隻是個王爺,這要日後成了國舅,焉知其惡會不會遠超安國公,不趁早除去留着漚肥不成?”
她句句都在把榮澤往死裏推,其他人聽得心驚肉跳,燕忱白聽着,也覺得心慌。
嬴淮立刻輕輕推了燕忱白一下,朝他示意:折子就這麽寫,懂了嗎?
但燕忱白毫無反應,看着嬴黎,他隻感覺到了:魄力,是非分明以大局爲重的魄力。
那日嬴黎罵他,爲的是戰局,今日她對榮澤動手,爲的也是戰局。
燕忱白心生慚愧,自愧不如。
他對嬴黎的反感因她與承恩伯府交惡而起,而她卻不曾因爲這層關系在自己遇困時火上澆油。
很快,兵馬就整頓好了,嬴黎起身的時候頓了一下,低頭看着躺在地上喘着粗氣鼻青臉腫的榮澤:“身爲将領,永遠别拿戰争來收拾對手,随便牽連無辜,你還不配。”
她氣勢洶洶的走了,燕忱白和嬴淮立刻跟上。
一路快馬飛奔,路上不敢有任何耽擱,嬴黎能感覺到腰側的傷口裂開了,她隻能稍稍放慢速度。
“姑奶奶。”嬴淮擔心她,跟着放慢速度:“你受傷了?”
嬴黎擺擺手示意沒事:“你們先走,我随後就到,記住,直接去雄安。”
“那你.”
“不用管我。”她停下,微微趴在馬背上:“快去。”
嬴淮猶豫起來,滿是擔憂的看着她,留下身上的止血藥,急忙跟了上去。
大部隊跑遠,煙塵中嬴黎從馬上下來,彎着腰挪到一棵樹下,靠着樹幹,她艱難的解開自己的衣裳,腰間血迹斑斑,止血的繃帶已經濕透了。
解開繃帶看了一眼,傷口血流不止,止血散根本不管用,四下看了看,嬴黎半爬着去扯了一把野草過來,在嘴裏嚼爛,吐出來按在傷口上,劇痛讓她冒出一陣冷汗,臉色也越發蒼白。
安靜的靠着樹幹歇了許久,她這才将止血藥粉撒在傷口周圍,然後立馬包紮起來,穿好衣裳又歇了一會兒,扶着樹幹站起來,努力上馬,然後趴在馬背上。
戰馬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吃草,嬴黎在馬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夢裏,她想起了自己從南越國返回時遭遇伏擊的事。
戎馬八年,她大傷小傷無數,身上的刀疤并不比男人少,吃過苦,受過累,與男人都是一樣的。
唯一一次重傷,就是在這一次。
夏隸親手布局,針對她的一場布局,狼牙利箭破風襲來那一刻,随侯劍铮铮作響。
饒是身邊衆多名将,也沒攔住那蓄力千斤的一箭。
僅一箭,損失慘重。
而嬴黎被一箭貫身,身上留下緻命的血洞。
她陷入昏迷之前,瞧見的是忠心耿耿的将軍在嘶吼,在朝她撲來,想要接住她墜馬的身軀。
猛地睜開眼睛,周圍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嬴黎坐起來,戰馬在喝水,面前就是河,她下馬,坐在水邊掬水洗洗臉,意識清醒了不少,将手洗幹淨,捧了水喝了些,嬴黎緩了口氣。
周圍安靜的能聽見蟲鳴,戰馬走遠了一些,低頭吃着草,嬴黎摸索着生了火,就着光亮檢查自己的傷口,血止住了,但已好的傷口被崩開,想必也極難痊愈。
她幹脆在河灘上躺下來,瞧着夜空,心裏也平靜了下來。
從軍之後,難得有這樣平靜的夜晚。
天上的繁星似乎都成了燕靖予的臉,他溫潤和煦的笑着,輕聲說着喜歡她很久了。
“這可怎麽辦呢?”
嬴黎有點愁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屬于自己的江山拿回來的,可這不就跟傷害燕靖予沖突起來了?
那小子似乎也是一門心思的往皇位上沖,雖然比他祖宗光明磊落多了,但還是和自己有矛盾。
嬴黎覺得,最好的解決方法還是得生個娃,讓娃當皇帝,他們倆都達到了目标還不用撕破臉,多好啊。
畢竟,那小子長得真心挺俊,不收了怪可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