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援軍要想入城,必定是走瓦拉占據的這一面城樓,其餘三道城門外的吊橋嬴黎已經毀了,就剩下這最後一道。
她踏着屋頂越過瓦剌軍直沖過去,高大的城樓在她面前毫無阻礙可言,嬴黎飛身而上,防守的瓦剌軍立刻拔刀殺過來,嬴黎敏捷的落在城牆垛子上,躲過幾次攻擊拔出随侯殺了起來。
周遭守軍全都過來了,他們對嬴黎早有防備,知道嬴氏女在大周軍中,也知道她不是個簡單人物,飛檐走壁,令劍運氣,這些隻在書上有過記錄的功夫她全部都會,實實在在的給了瓦剌軍壓迫感。
打鬥間,嬴黎趁着間隙往下看了一眼,拉吊橋就在下面,離着不遠,她猛地躍出城牆,腳下就是水流湍急的護城河,瓦剌以爲她要直接跳下去,都是一驚,一時間竟忘了雙方乃是死敵。
但嬴黎并沒有掉下去,她懸于城牆之外,一劍劃過,一道劍氣揮出,拉着吊橋的鐵鏈被瞬間斬斷,沉重的吊橋發出聲響,将守衛在旁邊的瓦剌軍吓得提心吊膽,眼看着吊橋不穩,所有人慌張遠離。
吊橋重重砸了下去,巨大的動靜将護城河的水都砸的飛濺了起來,地面都被砸的一陣晃動,血水沖刷過橋面,吊橋毫發無傷,足見其堅固非常。
嬴黎返回城牆之上,殺了瓦剌軍一個措手不及,越來越多的屍體倒下,但瓦剌軍源源不斷,全部沖了上來,右手不能發力,多少限制了嬴黎的發揮,而且吊在脖子上的胳膊,幾乎是清清楚楚的告訴瓦剌她有傷在身。
自知這樣拖下去不行,嬴黎幹脆從城樓上跳下來,半空令劍,随侯劍周身光影徒增數倍,俨然一把可以開天辟地的大劍,狠狠揮下,吊橋上的長釘螺栓全被震飛了出來,護城河的水也被震得四濺不止。
劍氣威力如此巨大,瓦剌再受震撼,他們實在無法估計嬴黎的上限在哪裏,那些隻存在于書中和老一輩口中的功夫招數,她信手拈來,仿佛承繼了所有的絕世所學。
遭受重擊的吊橋依舊橫在那裏,并沒有立刻斷裂,嬴黎落在橋面,腳下松動的木闆移了位置,橋下湍急的流水讓她無比心慌,她不會水,數丈深的護城河讓她本能的害怕。
城門打開,瓦剌軍沖了出來,他們的踏入讓橋面震動幅度更大,嬴黎明顯的感覺到腳下的橋面猛地往下一塌,她心裏咯噔了一下,準備走,但瓦剌軍已經殺了過來。
拔劍,再殺,嬴黎走不了了,她隻能邊殺邊退,盡量才讓自己離岸邊近一些,好幾十脫身。
吊橋上的長釘被淩亂的腳步踢走,連接的卯榫也開始松動,橋面還是搖晃,瓦剌将她圍在中間亂刀砍下,嬴黎全力抵擋,去路被攔住,她不得不退到橋邊,再往後一步就會掉下護城河。
突然,吊橋一端發出‘咔嚓’一聲,緊接着就塌了,橋身側翻,好些人來不及退讓掉了下去,嬴黎立刻半蹲下才穩住身形,瓦剌這才反應過來橋要斷了,急忙撤退,一慌亂,橋面不堪重負,直接從中間斷裂。
坍塌一瞬間就發生,整個橋身側翻,斷裂的木頭零零散散的掉進水裏,許多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掉了下去。
嬴黎見狀,飛身而起準備離開,結果一個瓦剌人一把抓住她的腳踝,嬴黎迅速抓住吊橋上的繩子,一塊懸挂在了橋上,命懸一線間,抓着她的瓦剌并不松手,反倒揮刀朝她劈來。
嬴黎急忙擡腳要把他踹下去,卻隻踹飛了他的刀,那個瓦剌軍死死抱着拽着她的腳,張牙舞爪的把嬴黎往水裏拖。
嬴黎隻能死死抓着繩索,左手被勒出血痕,抓着的繩子也不堪重負,她一次又一次的要把瓦剌踹下去,那人卻打定了主意一樣,即便是被踹死也不放手。
許多瓦剌軍落水已經浮出來了,他們一時無法上岸,湍急的水對他們來說充滿危機,可他們都注意到了嬴黎,她的掙紮讓他們看出她不敢下水,這成了她的破綻。
有些人手裏還握着馬刀,不惜用力把刀甩飛上來,妄圖将繩索割斷,但沒有一次成功,左手已經疼到麻木,右手還吊在脖子上完全使不上力氣。
嬴黎頭一次感覺到絕望,她不會水,也害怕下水,深不見底的護城河讓她覺得恐懼窒息,仿佛怪物的大嘴,已經張開了,隻等着她掉下去。
掙紮許久,繩索終究不堪重負斷了,嬴黎被直接拖入水裏,她一落水,好幾個瓦剌兵憋足了氣立刻潛下去,幾雙手同時按着她,将她死死按在水裏。
嬴黎拼命掙紮,可她不會水,掙紮中将憋着的氣也吐了些出來,整個人被窒息包圍,她胡亂的抓,本能的想要尋找可以救命的東西,手腳卻被死死抱住。
他們生怕嬴黎憋着一口氣沒吐完,一拳打在她肚子上,逼着她将最後一口氣吐了出來,一大口水灌了進去,嬴黎嗆了一口,便一發不可收拾,河水不斷的嗆入口鼻,她的意識也被沖的七零八落。
一把馬刀刺穿她的腰側,鮮血染紅四周的水,不斷地嗆水,已經讓她失去反抗的能力,血水不斷湧出,瓦剌兵這才放開她遊上去,任憑她在水裏掙紮。
嬴黎出生那一年,天下已經旱澇不斷二十多年,身爲上京嬴氏長房嫡女兼獨女,她從出生開始便顯赫無比,饒是前朝公主也比不上她的尊貴。
但即便這樣,她的父親也不曾對她嬌生慣養,弓馬騎射,排兵布陣,攻城掠寨,令劍運氣,所有自保的手段都逼着她學,好讓她在亂世之中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但唯獨不曾逼她學過遊術。
隻因幼時被人扔進井裏,趴在打水的桶上才撐了一夜,這讓她對深水充滿了恐懼,後來,她趴在父親懷裏哭着拒絕下水,慈愛善良的母親幫着求情,向來說一不二的父親心軟了,絕口不提學遊術的事。
以至于後來,每一次水戰,嬴黎都很吃虧。
這一次,更是前所未有的大虧。
意識陷落之前,嬴黎想,隻怕性命都要丢在這裏了.
雨夜落水,疲憊體弱,傷口感染,這三項累加在一起,嬴黎高燒了幾天,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不見清醒。
楓揚端着熬好的湯藥進來,燕靖予接過來,将她抱在懷裏,小心翼翼的灌進她嘴裏,逼着她喝下去。
病痛纏身的她嬌氣了許多,隻因湯藥太苦,竟氣的直哭,抽抽搭搭的喝藥,喝完更是委屈的一直抽噎,她的意識還未清醒,小脾氣卻很大。
楓揚出去後,燕靖予才掀開她身上蓋着的披風,瞧了瞧她受傷的胳膊,拿起手邊的燒酒倒了些出來擦在她手上,她痛的眉頭皺起,下意識的掙紮,燕靖予抓着她的手不放,輕輕的替她吹一吹,耐心的哄着。
“世子。”
楓揚又進來了,燕靖予立刻把披風蓋好,嬴黎受傷嚴重,身上的衣服又全都濕了,如今隻有包紮傷口的布條遮擋。
“瓦剌軍還在,不見撤退。”
燕靖予臉色沉了下來:“按照計劃,回防涼州的五萬人馬怎麽說也該到了,難不成他們沒有去雄安?”
“看情況是沒有,否則瓦剌不至于毫無顧忌的圍城。”
那夜反殺,他們奪下上坯,因斷了四面入城的吊橋,趕來支援的瓦剌無法入城,幹脆圍死了上坯,準備将他們耗死。
嬴黎來之前有過安排,隻等回防涼州的五萬人馬一到,就立刻發兵雄安,逼瓦剌撤兵回援,這樣上坯的大軍就可以殺出,但圍城的瓦剌毫無撤退的打算,可見燕忱白并沒有按照約定去雄安,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
“仔細盯着,将城裏能吃的東西全部找出來,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好。”楓揚應聲離開,活潑如他,如今也疲憊的不想多說一句話。
低頭看着懷裏的嬴黎,燕靖予心裏十分難受,那日趕到城樓處,他見了滿地瓦剌屍體,見了斷裂的吊橋,見了在水裏掙紮的瓦剌兵,唯獨不見嬴黎,那一刻的慌張無措,讓他毫無顧忌的跳下水去尋找。
他記得,她說她怕水,所以她不敢坐船,不敢離水池太近,甚至是泡溫泉,她都隻敢坐在台階邊上。
她那麽害怕下水,最後卻被他在水底找到。
“阿鯉。”燕靖予偷偷的輕聲喊她,想她能聽見自己說話。
他早就想光明正大的這樣喊她,卻總覺得不到時候。
嬴黎抽抽搭搭的應聲:“老爹。”
“.”燕靖予沉默了。
“老爹。”高燒不退的嬴黎死死抓着他的衣裳抽抽搭搭:“我又掉水裏了。”
她怕的厲害,身子都在發抖,燕靖予隻能抱着她不動,暫時當爹:“别怕。”
“我應該和你學遊術的。”
她哭着後悔,燕靖予卻聽得皺眉,她不是遺腹子嗎?嬴家老太爺九十高齡有的她,走路都困難了,都沒看見她出生,怎麽可能教她遊術?
瞧着她,燕靖予低頭湊近輕聲問:“你爹叫什麽?”
嬴黎一直在哭,燕靖予又問了一遍了,她才抽抽搭搭的回答:“嬴”
“什麽?”燕靖予沒聽清,但他确定不是嬴家老太爺的名字。
嬴黎不說話了,她睡熟了,臉上的淚痕還沒幹呢。
燕靖予隻好先讓她休息,輕手輕腳的出去看情況。
如今的上坯就是一片廢墟,屍體堆在城裏,大雨過後經過太陽暴曬臭不可聞,即便每天都在燒,一時半會兒也燒不完。
在城裏走了一圈,繞着城樓走了一圈查看敵情,燕靖予越發确定燕忱白并沒有按照約定去雄安,清點了上坯的兵力和糧食,他勉強放心。
多少還能再堅持半個月,但半個月後,如果燕忱白依舊沒有動作,那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殺出去。
回到城樓上的小樓,嬴黎還在熟睡,摸摸她的額頭,依舊燙手,擰了帕子敷在她額頭上,燕靖予沉默的坐在一旁,手被她突然握住,燕靖予以爲她醒了,結果她蹭了蹭,把腦袋壓在了上面。
“老爹。”
她又叫了一聲,燕靖予趴下來盯着她,輕聲糾正:“我不是你爹。”
她不吭聲,睡熟了過去完全沒有聽見。
燕靖予心裏的疑惑更大,她沒見過嬴家老太爺,不該如此眷戀才是,除非她時常跟在父親身邊。
瞧着她,燕靖予也累的睡着了。
嬴黎從昏睡中醒來,睜開眼就瞧見了顆腦袋,她迷茫一陣,對着面前的腦袋吹了口氣。
頭頂一涼,燕靖予睡眼惺忪的直起來,見她盯着自己,瞬間精神了,忙湊近過來輕聲問:“是不是身上很疼?先喝點水。”
他忙倒了些水過來,扶起嬴黎喂她喝了些,然後貼着她的額頭看她是不是還在發燒。
嬴黎迷茫的看着他這一番操作,還有點沒回神。
“退了些,還好,還好。”他放下嬴黎,将披風蓋嚴實了不少,自己也松了口氣,疲憊的後勁湧來,他坐在一旁揉着眉心。
嬴黎在身上摸了摸覺得不對勁,掀開披風瞅了一眼,五雷轟頂。
“阿鯉。”燕靖予又湊過來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嬴黎老實巴交的點點頭:“我心裏不舒服,你先解釋一下我的衣服哪去了,然後再解釋一些突然間換了個稱呼是爲什麽?難不成我昏睡的時候你對我做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讓你性情大變成這樣。”
“啊?”燕靖予被她問的一怔,明白過來後趕緊否認:“我沒有,我替你上藥包紮的時候是摸黑弄得,不曾冒犯過。”
嬴黎心情更複雜了:還以爲她被趁人之危了呢,怪可惜的。
“我去給你拿些吃的。”他起身就走,不給嬴黎再問話的機會。
嬴黎靜靜的躺着,感覺越發昏沉,強撐着坐起來,裹緊披風,艱難的回憶失去意識之前的事。
“嬴姑娘是不是醒了?”楓揚歡快的聲音出現在外面:“是不是是不是?”
屋門打開,隻有燕靖予進來,他無情的把楓揚攔在了外面,放下手裏的窩頭和水:“你先吃些東西養養精神。”
“剛醒,我沒胃口。”嬴黎緩了一會兒養回些力氣:“如今情況怎麽樣了?”
他坐下來,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松惬意:“還不錯,你斷了吊橋,瓦剌援軍進不來,城裏的瓦剌軍已經被殺幹淨了,如今正在休整。”
“那就好。”嬴黎也放心多了:“我睡了多久?回防涼州的五萬大軍可對雄安發起進攻了?”
燕靖予笑了笑:“不過幾日,雄關的消息我們不知,但應該也快有好消息了。”
“那就好,那”
“阿鯉。”燕靖予打斷她:“不許再問了,你得靜心休息。”
嬴黎表情複雜:“突然叫這麽親密,我特别不習慣,你還是别改口了。”
“爲何?”他一臉無辜的反問:“我覺得沒什麽不好的,日子久些你就習慣了。”
嬴黎一本正經的搖頭:“這可不是個好習慣,等哪天你娶妻了,我說不清。”
“娶妻?”燕靖予又把她那天被打斷的話記起來了:“那日你說,我曾經說過喜歡什麽?”
“喜歡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啊。”嬴黎老實巴交:“自己說的。”
他皺眉:“當真?”
“我犯不着騙你啊。”
“不記得了。”
“.”嬴黎有點無語:“自己的喜好還能忘了?”
他點點頭:“自然,喜好這種事,重在随機應變。”
渣渣~
嬴黎嗤之以鼻。
“好吧。”他湊近過來:“我還是喜歡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
嬴黎撇撇嘴:“好巧,我也好這口。”
“當真?”他笑了:“你現在就柔弱不能自理啊,我很喜歡。”
嬴黎腦子卡殼了,直愣愣的盯着他瞅了好久好久才慢半拍的問:“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嗯。”她問的直接,燕靖予回答的更直接,點點頭就笑看着她,等着她臉紅嬌羞說讨厭。
結果,嬴黎大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這事鬧的,那你早說啊,實話實說,我觊觎你美色很久了,奈何我是個老實人,你說你喜歡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我就不忍心強迫你了,要是早知道我們倆看對眼,說不定都有娃了。”
燕靖予:“.”
到也沒那麽快
“讓你嘴欠的。”嬴黎喜滋滋的裹着披風:“還非說喜歡柔弱的,把我這個老實人騙的,我家老頭兒都看出來你對我居心不良了,我還覺得是他想茬了。”
燕靖予忍不住笑出來,點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等等。”嬴黎擡起他的下巴盯着他:“我得确認一件事,你突然這麽說,不會是因爲脫了我的衣裳,覺得要爲我負責诓我的吧?如果是,那大可不必,這種事我可以理解,不用你犧牲。”
燕靖予皺眉不滿:“不是。”
“那是不是因爲我救你的時候把你扒光了,所以你嬌羞的覺得我應該對你負責?”她很謹慎:“如果是這樣,那也大可不必,我給你留了褲衩呢,不算看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