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二房堂兄滿嘴敷衍:“我還要在涼州城待些日子,你最好能讓将軍見我一面,記住沒?”
他隻想着自家的事,夏紫懿也就不想回答了,扭頭跟着婆子進去。
婆子似乎也無聊,閑嘴問了一句:“你是爲了你哥哥才來的?”
夏紫懿老實回答:“父母過世,唯有哥哥與我相依爲命,嬸嬸答應我,隻要我來,就救我哥哥。”
“啧。”婆子微微撇嘴,心裏俨然明白夏紫懿被騙了。
帶她到了歌舞女樂的住處,管事的嬷嬷瞧見夏紫懿果然很滿意,“涼州城内難得有這樣的美人,将軍定然會滿意的。”
“那就勞煩你調教了。”
“這是自然。”管事嬷嬷叫來兩個小丫鬟:“伺候她沐浴更衣。”
夏紫懿什麽話也不說,跟着小丫鬟下去。
涼州城天高皇帝遠,因是軍事重地,關外就是虎視眈眈的瓦剌,所以要錢給錢要糧給糧,朝廷從來不敢敷衍,也因此,振威将軍在涼州也算是個土皇帝。
雖地處邊關,寒冬臘月,将軍府的廚子也張羅出了一場得體出色的席面。
涼州城内有名有号的将軍都來了,舞姬女樂搗弄出一片歡騰,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管事嬷嬷将梳妝打扮後的夏紫懿帶到側門,交代她:“不該說的話别說,若惹得将軍不高興了,小心你的皮。”
“是。”夏紫懿凍得有些哆嗦。
管事嬷嬷将她身上的鬥篷扯了,這麽冷的天,她穿的淡薄,紅肚兜,白衣白裙,曼妙身姿若隐若現,身上擦了香粉,即便是女人聞着也心生喜歡。
“去吧。”管事嬷嬷給了她一壺酒,用面紗将她的臉蒙住。
夏紫懿接過來,小心進去,屋裏酒味沖天,席上的人都喝多了,正座上的振威将軍也有幾分醉意了。
他四十多歲,虎背熊腰一臉兇相,還沒等夏紫懿走到面前就注意到她了,不但他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面對這樣一個尤物,他們眼中是赤裸的占有。
夏紫懿走得很慢,她不斷說服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昔日都是夏濟護着她,如今也該輪到她爲夏濟做些事了。
緩緩來到振威将軍面前,夏紫懿跪坐下來替他斟酒,振威将軍一直盯着她,将懷裏的美人也推開了。
“将軍。”夏紫懿将酒杯遞過去,雙手因緊張與寒冷而微微顫抖:“請。”
振威将軍一把握住她的手,将美酒送到自己口中,眼睛卻盯着夏紫懿不放。
他身上的野性和蠻力殺伐讓夏紫懿幾近驚懼,臉上的面紗突然被扯落更是讓她瑟瑟發抖。
瞧着她的臉,振威将軍在一群男人的豔羨驚歎聲中将夏紫懿一把攬入懷中,湊近聞了聞她身上的香味,甚爲滿意,哈哈大笑了幾聲,舉起酒杯與衆将一飲而盡。
夏紫懿想躲開他,卻被他粗壯的胳膊勒着不得不靠近,管事嬷嬷再三囑咐讓她笑,可她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一番熱鬧,當晚,振威将軍自然是擁着夏紫懿入睡的。
夜深寒涼,對自己前途的絕望,對夏濟的牽挂,身上的撕痛,耳邊帶着酒臭的呼吸,皆讓她難以入眠,呆呆的睜着眼過了一夜。
次日一早,振威将軍醒了,看着睡在身邊的美人,憐愛之心再起,這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
“奴婢夏紫懿,家在邺城。”
“邺城,到這兒很遠,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提到父母,夏紫懿猶豫了一下,起身跪着:“奴婢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振威将軍微微眯眼:“你爹是安國公?”
夏紫懿不語,卻也算是默認。
氣氛突然沉默凝重了起來,夏紫懿不明所以,剛要擡頭,就被一個耳光用力扇下了床,她身無寸縷,重重砸在地上,磕的渾身疼痛。
“将軍饒命。”
忍着疼,夏紫懿卑微的跪在地上,雖然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爲何突然暴怒,但她害怕。
振威将軍坐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聲音低沉壓抑:“夏老賊賣官,害我兄弟因糧草耽擱而被問罪,最終病故,你竟然是他的女兒。”
夏紫懿一驚,所有的希望都在此刻破碎。
報應,都是報應。
“來人。”振威将軍不給她狡辯求饒的機會,夏紫懿也完全沒有求饒的心思,她安靜的跪着,等待着更爲殘酷的處罰,“将這個女人吊在院子裏。”
夏紫懿絕望到極緻反倒坦然了,磕了頭起身穿好衣服,被人拖到外面緊緊綁住吊在了樹上,她也沒有掙紮求饒。
她隻慶幸,昨晚求了管事嬷嬷,許她将來時穿的衣裳拿進了屋裏,否則,若真的穿了那一身淡薄的衣裳,她必定是要被凍死的。
她身上落滿了雪花,手腳都已經凍得麻木了,臉色青紫,饑寒交迫,但她一聲不吭認命一般等着死亡靠近。
管事嬷嬷過來瞧了一眼,以爲她伺候不周,隻等着被遷怒,卻一整日都沒有消息。
夜裏,又一個年輕姑娘被振威将軍抱進房内,他們肆無忌憚的影子映在窗戶上,不管是聲音還是其他都讓人覺得反胃惡心。
夏紫懿呆呆的看着,即便意識已經逐漸模糊,可她還是忍不住回想,自己是否也這般惡心。
在雪夜熬着,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時昏死過去的,直到一口熱湯灌進嘴裏燙的她猛然驚醒吐了出來。
“醒了。”是個老婆子,正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既然沒死,也算你命大。”
夏紫懿渾身發麻,她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腳在那,眼睛也是花的,隻感覺天搖地晃眼皮沉重。
“吃飽肚子歇歇,将軍有令,着你夜裏伺候。”
老婆子丢下這麽一句話便走了,夏紫懿自己強撐着爬起來,看着面前剩下半碗不知是什麽的東西,端不起來就趴在地上吃上一口。
寂靜無人,她突然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半年前,她還是金尊玉貴的國公府嫡小姐,如今,卻成了供人玩弄的卑賤之人。
今昔對比,傷感乍起,屈辱與絕望逼着她去死,但對夏濟的牽挂又支撐着她繼續活着。
她要等夏濟來找她,等夏濟來了,她一定會跟着哥哥離開。
将東西吃了,夏紫懿裹緊身上的衣服躺在幹草堆裏,迷迷糊糊間又睡了過去,她夢見了家中的錦被溫床,夢見了父母兄長。
可是夢醒之後,她依舊要忍着寒冷去到将軍的院裏伺候。
振威将軍依舊在寵其他女人,夏紫懿無端松了口氣,安靜的跪在地上,餘光可見他們在床上翻滾行樂,耳朵裏盡是不堪入耳的聲音。
她骨子裏的氣節不允許她承歡身下莺歌婉轉,但現實卻逼着她低下頭極盡卑微。
苦苦熬了半夜,床上的動靜早就停了,周遭安靜,夏紫懿也昏昏欲睡,卻突然被一腳踹在心口踢飛了出去,撞在桌角便嘔出一口鮮血。
“啊!”
振威将軍突然動手,将床上的女人也吓醒了,拉着被子,面色驚恐的看着他。
“賤人。”振威将軍拉起夏紫懿便是一頓毒打,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夏紫懿被扯着頭發撞向牆壁,她昏死之前隻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她依舊沒死,但也昏迷了三天,再次睜眼,面前的正是那日領她進門的老婆子。
“你堂兄讓我問你,可在将軍面前說好話讓他見一面了。”
夏紫懿了無生氣的躺在溫涼的炕上,許久才沙啞着嗓子說話:“他在哪?”
“就在後門轉角那間客棧裏面住着呢。”老婆子喝着熱水,熱氣蒸着她的臉。
夏紫懿努力想要爬起來:“我哥哥有消息了嗎?”
老婆子瞥了她一眼:“你哥哥?你這姑娘也太天真了,你叔叔嬸嬸敢賣你,怎麽還敢去救你哥哥?你哥哥豈會不找他們拼命?”
夏紫懿一愣,一直堅持的信念突然就松動了:“不會的,他們答應過我的。”
老婆子嘲諷的笑了一聲,再不理她,喝完了熱水,便起身出去了。
夏紫懿慌了,她怕老婆子說的是真的,怕夏濟依舊在牢中吃苦,慌張與擔心讓她恨不得立刻去找堂兄确認。
她爬起來,看着桌上的水壺,努力拿過來,确認還有熱水,立刻倒了些出來。
寒冬臘月,熱水最能蓄養力氣,連喝兩碗,夏紫懿覺得有些力氣了,她警惕的看了看周圍,從炕上下來,瞅着沒人的時候立刻尋路出去。
各家府宅的布局差别不大,她也記得那日進來的路,很快就到了後門,雖然沒人,但門上有鎖,她出不去。
心裏緊張,她也顧不得其他,抱起旁邊的石頭狠狠砸在鎖上,雙手被磨出血泡了也不管,等鎖砸開,立刻跑了出去。
老婆子說堂兄就住在後門轉角的客棧,夏紫懿很快就找到他了。
瞧見夏紫懿滿身是傷的狼狽模樣,二房堂兄被吓到了:“你這是怎麽了?”
“我哥哥呢?”夏紫懿沖到他面前:“你們到底有沒有去救我哥哥?”
二房堂兄連連退讓:“這我怎麽知道,我們倆是同時出門的,你哥哥如今怎樣我又怎麽知道?”
“那你帶我回去,隻要我哥哥安然無恙,我就回來。”夏紫懿拽住他:“走,你送我回去。”
二房堂兄甩開她的手:“有毛病吧你,還當自己是國公府大小姐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麽德性。”
夏紫懿被他罵的愣在原地,瞧着二房堂兄,覺得十分陌生。
“你是偷跑出來的吧。”二房堂兄一把拽住夏紫懿:“好啊,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全家都指望這振威将軍過好日子呢,你休想跑。”
夏紫懿用力掙紮,幾乎要哭:“振威将軍不會幫夏家的,賣官的事害死他的兄弟,他恨夏家。”
“賣官的是你爹,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堂兄恬不知恥:“就算他恨,也該很你爹。”
夏紫懿不敢相信他竟然這般無恥,急哭了:“是二叔挑唆我爹賣官的,是你們挑唆的,你們欠了妓債還不上,我爹才冒險的,你們還拿走了家裏很多錢呢。”
“那又怎樣?”堂兄終于露出了白眼狼的嘴臉:“你爹都死了,就算我們是共犯又怎樣?我還告訴你了,是我爹娘說,總的留下長輩照看你們兄妹,你爹才獨自認罪的。”
夏紫懿憤怒不已:“卑鄙。”
她想打人,但力氣不足,被堂兄一耳光扇在了地上。
“你若識趣,現在就給我滾回去,任是将軍殺你也罷辱你也罷,都給我受着。”堂兄沖出去,想看看将軍府有沒有人來抓她。
夏紫懿見狀,踉踉跄跄的爬起來,直接沖到客棧的後院,聽見堂兄發現她跑了大喊大叫,急忙沖向後門,小二正在倒泔水,後門是開着的。
夏紫懿咬牙沖了出來,直接跑到大街上,沒有方向的一頓亂跑,好幾次差點暈倒。
好不容易甩開堂兄,夏紫懿縮在小巷子裏的一堆木柴底下,抱着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心裏也難受的鑽心疼痛。
二房的人害死他父母自己得利,隻怕那個老婆子說的沒錯,他們敢賣了自己,如何還會去救哥哥?
夏紫懿恨呐,卻也無計可施,她隻是個弱女子,能有什麽辦法?
地上積雪三尺,她就縮在牆角一直等到天黑,卻不知該去何處,饑寒交迫,正一步步蠶食着她的意志。
掙紮着站起來,她走到大街上,想着尋個地方讨點吃喝才是要緊,可還沒走幾步,身後就有人騎馬而來,聽着聲音雜亂,夏紫懿如驚弓之鳥,下意識的要跑,卻被人直接駕馬攔住。
是幾個軍漢,爲首的那人夏紫懿認得,那日除夕宴,她見過此人。
“是你?”軍漢明顯對她印象深刻,眼神貪婪:“你不好好伺候将軍,怎麽跑出來了?”
夏紫懿被他們圍着,整個人都在發抖,軍漢伸出馬鞭擡起她的下巴:“要不,本将軍把你送回去。”
“不。”夏紫懿驚恐無比,她很清楚自己要是就這麽回去了,隻有死路一條。
她受驚小兔般的樣子燃起了軍漢的征服欲,軍漢一把将她提上馬背死死了在懷裏,貼近她的耳朵聞着她的味道銷魂入迷:“那不如,跟了本将軍,本将軍照樣讓你吃好喝好,走。”
他大笑着駕馬離去,當晚卻并沒有碰夏紫懿,而是找了大夫來給她擦藥養傷,安排了兩個老嬷嬷仔細照料。
精心養了四五日,夏紫懿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人也精神多了,但整個人悶悶的滿腹心事。
軍漢來到她房中,卻沒着急碰她,反倒說:“這幾日将軍巡營去了,并不在府上,所以你偷跑出來的事我替你壓下去了,但你堂兄害怕的躲了起來,被我抓了,你的事我也從他嘴裏打聽的差不多了。”
夏紫懿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想,你如今很想報仇吧,你父母的死與你叔叔嬸嬸可謂是有直接的關系,如今你父母魂歸閻羅殿,你哥哥生死不明,偏他們一家子骨肉齊全。”
夏紫懿憤恨卻無能爲力:“報仇,我能怎麽報仇?”
“我給你指條明路,你隻要幫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放你回邺城,也能讓你叔叔嬸嬸罪有應得。”
夏紫懿看着他,雖不信,卻騰起希望。
“在這涼州城,可從未出現過如你這般貌美的女子。”軍漢挑她的下巴:“振威将軍恨你是安國公的女兒,但他也是個男人,隻要是個男人,就抵擋不了你的美色,你幫我殺了他,我立刻送你回去。”
夏紫懿臉色驚得煞白,起初猶豫搖頭,但卻又堅定的點了頭,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爲何能下定決心。
“奴婢求您一件事,殺了我堂兄,将他的頭顱送回邺城。”
軍漢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好說,我幫你将他大卸八塊都可以。”
軍漢将她交給領她進門的老婆子,還給了大袋銀子。
這一次多了報仇的目的,夏紫懿不再畏畏縮縮,身爲國公府小姐,該有的氣節她有,端起精氣神來,可不是一般女子比得上的。
好一番梳妝打扮,将軍漢給的香粉塗在身上,夏紫懿看着鏡中的自己,狠了狠心。
既然無人相護,那她就得自己強硬起來才行,無論能否回到邺城,她都要拼一把。
得了銀子的老婆子當晚就将她帶過去伺候剛剛回府的将軍,即便懷中已經擁着兩位美人,但看見精心打扮的夏紫懿後,振威将軍還是對懷裏的女人失去了興趣。
“奴婢來伺候将軍。”她跪下,極盡卑微:“父債女償,奴婢賤命一條,難以與将軍好兄弟相比,但奴婢願當牛做馬賠罪。”
振威将軍看着她,神色陰郁眼神毒辣,卻沒再動手毆打,反倒将懷裏的美人推開。
見狀,夏紫懿跪行着爬過去,坐在他腳邊倒了杯酒奉上。
“金貴的國公府小姐也有這麽一日。”振威将軍捏着她的下巴:“我倒要看看,你玩的什麽把戲。”
夏紫懿壯着膽子與他對視,強顔歡笑:“奴婢的把戲,便是在将軍手底下讨口飯吃,若将來有出息,先殺了夏家二房的人爲父母報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