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的話,燕靖予也沒質疑,方才嬴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看得一清二楚,她并沒有騙人。
到是這個裴昀,剛剛有多麽深情厚誼,如今就有多慫。
當真讓人看不起。
“妹妹好一句問心無愧。”趙貴妃并不甘心讓嬴袖自辯,繼續火上澆油:“可此事若不解釋清楚,皇上心裏如何平複?”
嬴袖隻看看她,便目光沉靜的瞧着老皇帝:“清者自清。”
“這嬴娘娘不過在院子裏散散步,剛被我請上來,隻怕還不知道裴公子也在這裏呢,爲何趙娘娘死咬着她與裴公子有私?”燕靖予微微笑着:“本就沒有的事,非說的這般牽強,是否有意損害皇家顔面?”
楊皇後不是想坐山觀虎鬥嘛,他怎麽可能讓她得逞?
果然,他這麽一說,楊皇後就找到插嘴的機會了:“皇上,臣妾瞧着這陣仗,怎麽像是早就準備好了在這等着抓人似的。”
“皇上。”雲宋跪下來:“我家娘娘有孕身子不适,本不願來,是趙貴妃執意要我家娘娘過來的。”
一看情況于自己不利,趙貴妃也有些慌了:“皇上,臣妾隻是想着嬴貴妃養胎辛苦,請她來散心。”
“夠了。”老皇帝無心聽她們狡辯:“送嬴貴妃回宮靜養。”
他隻說了這麽一句便走了,楊皇後和趙貴妃不解其意,又不敢留下細問,隻能先走。
待人都散去後,燕靖予抱拳說道:“嬴娘娘安心靜養吧。”
“多謝世子。”嬴袖也松了口氣。
雲宋和嬷嬷扶着她回芷蘭殿,立刻關緊宮門。
裴昀也返回席上,但已經坐立難安,老皇帝沒有将他逐出宮去,是不想将事情鬧大,但襲爵的事,算是徹底沒了着落。
他與嬴袖見面的事,被楊柔花了幾兩銀子就從小厮嘴裏哄出來了,雖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但就憑他對嬴袖沒有死心這一項,楊柔便忍耐不了。
進宮請安時,楊柔特意帶了些東西:“雖知宮裏什麽都不缺,但總是要孝敬娘娘的。”
“你有這份心就好。”楊皇後笑着說:“如今你公公新喪,皇上卻不提爵位的事,本宮也會時時提點皇上的,隻是裴昀太過自作聰明了,怎麽會想着用辭官來脅迫皇上呢?”
楊柔微微低頭:“他官位低微,若不能承襲爵位,那裴家極有可能落到安國公府這樣的地位,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糊塗啊,當年本宮将你嫁給裴昀,看中的便是端陽伯府的身份和在朝中的地位,誰知端陽伯後來會犯事,以至于在朝中實力受損。”楊皇後連連歎息:“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有爵位在手,還有翻身的機會,可如今裴昀自作聰明,隻怕不僅要不到爵位,更是會觸怒皇上。”
楊柔趕緊求情:“還請娘娘庇佑。”
“本宮自然是要庇佑的,畢竟如今也不是挑肥揀瘦的時候。”安國公賣官那事已經敲醒了楊皇後,她和趙貴妃選的兒女親家差距太大,如今能扶起來一個便是一個,再不能先前那樣坐視不理。
思量了片刻,楊皇後交代道:“你也回去說說裴昀,嬴袖如今已經是貴妃,他深情難忘本宮不管,但如果觸怒皇上牽連到了本宮,本宮是斷斷不依的。”
楊柔暗暗咬牙:“是。”
她退下了,楊皇後掃了一眼她送進來的東西,吩咐嬷嬷:“本宮瞧着那對麒麟不錯,着人送去芷蘭殿,麒麟乃是伸獸,望嬴貴妃早日誕下麟兒吧。”
“是。”嬷嬷忙将匣子蓋上送去芷蘭殿。
嬴袖正喝着藥,見了楊皇後的禮,雖心裏不樂意,卻也着雲宋謝恩收下。
雲宋打開盒子給她瞧,嬴袖有些不耐煩:“既然皇後娘娘一片好意,那就擺出來吧。”
“等一下。”伺候的老嬷嬷剛進來就吸着鼻子走過來:“這味道好生奇怪。”
雲宋聞了聞,的确有一股不太明顯的香味。
嬷嬷把盒子放在桌上,将麒麟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瞧了瞧,目光落在了盒子底下的紅布上,她将紅布一掀,下面竟然細細的鋪着一層芝麻大的藥丸。
拈起一顆細細一聞,嬷嬷臉色大變:“是麝香。”
麝香!
殿裏的人臉色大變,雲宋急忙抱着盒子要丢出去。
“皇後怎麽敢這般明目張膽的對我下手?”嬴袖有幾分想不通:“她是知道我身邊伺候的都是有經驗的老嬷嬷的呀。”
老嬷嬷替她想了想:“那極有可能是不知道此事的人借皇後之手做下的,皇後可不會如此大意。”
嬴袖看了看她,立刻吩咐:“快去打聽打聽這幾日都有誰去了栖鳳殿。”
“是。”
老嬷嬷問道:“此事也算是個把柄,娘娘可打算借此事做些什麽?”
“如今皇後外強中幹,趙貴妃又屢屢挑釁,隻怕此事我鬧出來,皇後也會元氣大傷。”嬴袖磨蹭着下巴:“如今家裏一力支持太子,皇後出事對太子不利,此事我必定是不能大鬧的。”
老嬷嬷歎氣:“隻怕這動手之人算準的便是娘娘會吃下這個啞巴虧。”
“娘娘。”雲宋從外面進來:“皇上等下要過來。”
嬴袖眼睛一轉,有了主意:“你們都先下去休息,隻讓雲宋在身邊伺候就是,把那盒子抱進來擱在架子上。”
“是。”
她們立刻行動,等老皇帝到的時候,嬴袖正吐得厲害,臉色蒼白瞧着憔悴萬分,讓人心疼不已。
老皇帝原本還在爲那日的事生氣,見她如此辛苦,也心軟了。
“這般憔悴,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
雲宋趕忙請罪,嬴袖倚在老皇帝懷裏,氣虛無力的求情:“是臣妾身子弱,皇上别怪罪她們。”
“你先前小産,身子未愈,如今再度有喜,自然是比旁人都辛苦。”老皇帝抱着她,語氣都舍不得放重。
嬴袖十分懂事的接話:“雖辛苦,可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對臣妾照顧有加,方才,皇後娘娘還着人送了一對麒麟過來,說是給臣妾安胎用。”
老皇帝這才看了一眼架子上的盒子:“皇後有心了。”
“皇上。”嬴袖楚楚可憐的瞧着老皇帝:“臣妾有喜,夜裏睡不安穩,皇上政務繁忙,還請皇上恕罪,到别處安置。”
老皇帝心疼不已:“朕就在此處陪着你。”
“皇上心疼臣妾,臣妾如何能不心疼皇上?”嬴袖摸了摸他的臉:“皇上就聽臣妾的吧。”
軟玉溫香相勸,老皇帝破防了,隻能點點頭,正要走,女醫便端着安胎藥進來。
“娘娘,該喝藥了。”
她方才已經喝過藥了,但所有人權當不知。
老皇帝招手讓人把藥拿過來:“朕喂你。”
嬴袖微微含笑,并未拒絕。
女醫将藥給老皇帝後退開,走到架子旁邊腳步便是一頓,吸了吸鼻子臉色不對。
“怎麽了?”胖太監眼尖,發現了女醫的異樣。
他這一問,就把老皇帝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何事?”
女醫忙跪下:“皇上,奴婢聞到了麝香的味道。”
“麝香?芷蘭殿怎麽會有麝香?”老皇帝将藥碗放下:“快找出來。”
雲宋她們趕緊動手找尋,即便心知東西就在架子上,也在周圍翻找了一遍,裝作不經意的才找到盒子。
胖太監把盒子拿下來,女醫仔細聞了聞,理所當然的發現了藏在紅布底下的麝香藥丸。
“這種髒東西是怎麽進的芷蘭殿?”老皇帝勃然大怒:“你們都是怎麽伺候的?不是有積年的老嬷嬷伺候着嘛,怎麽不細查?”
芷蘭殿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雲宋忙道:“皇上恕罪,娘娘體恤下人,覺得姑姑們辛苦一整日了,便着她們早些休息,隻讓奴婢們伺候。
姑姑們走後,皇後娘娘才将東西送來,奴婢們對皇後娘娘感激不盡,不敢細查,謝了恩便收下了,娘娘喜歡這對麒麟,這才着奴婢們放在架子上的。”
老皇帝的臉色難看至極,嬴袖立刻跪在榻上:“皇上請聽臣妾一言,臣妾意氣用事冒犯過皇後,皇後仁德寬厚卻從未爲難過臣妾,皇後娘娘與皇上夫妻一心,向來對臣妾寬縱疼愛,自臣妾有孕,更是日日詢問,臣妾相信皇後娘娘絕對不會加害臣妾的。”
“你當真這麽想?”老皇帝越發心疼她了:“你怎麽會知道人心險惡能到何種地步啊。”
嬴袖搖頭:“臣妾不知人心有多險惡,但是臣妾知道日久見人心,皇後娘娘對臣妾曆來不薄,隻怕今日之事,皇後娘娘并不知情。”
她說的肯定,老皇帝卻并不回答,起身就走了,直接去了栖鳳殿。
他突然趕到,楊皇後十分奇怪,恭迎進來後坐下,老皇帝死死盯着她:“嬴貴妃有喜後,皇後費心了。”
“臣妾是後宮之主,照顧後妃乃分内之事。”楊皇後不太明白老皇帝爲何突然這麽說,借着奉茶的機會問道:“皇上去看過嬴貴妃了?”
“嗯。”老皇帝臉色陰沉:“朕也看見你送去的麒麟了。”
楊皇後笑了笑:“麒麟乃是伸獸,臣妾瞧着不錯,就着人送去給嬴貴妃安胎。”
她大大方方并沒有慌張,老皇帝也有些相信她并不知情,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一口茶沒喝就又走了。
他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楊皇後摸不着頭腦,着人去芷蘭殿好好打聽打聽,人很快就回來。
“皇上去看望嬴貴妃,誰知在咱們送去的麒麟盒子裏發現了麝香藥丸,皇上大怒,嬴貴妃求情作保皇上才沒有發作。”
“什麽?”楊皇後五雷轟頂:“麝香藥丸?”
嬷嬷點頭:“是,娘娘,是不是嬴貴妃她自己.”
“她身懷有孕,不會拿自己冒險。”楊皇後惱怒拍桌:“楊柔,她竟然敢算計本宮。”
嬷嬷趕緊想了想:“如今嬴氏一心幫着太子,想必嬴貴妃也不會将此事與娘娘扯上關系,裴夫人大概也是這麽想的,才敢這麽做。”
“混賬東西!”楊皇後砸了茶盞:“整個一家子狼心狗肺,嬴袖如今貴爲貴妃又身懷皇嗣,不管生男生女,後半生也注定是榮華富貴,圖他裴昀什麽?也就楊柔将那個廢物當個寶,竟然爲了這麽一個自作聰明的廢物來算計本宮。”
楊皇後惱怒的很,幫裴昀讨要爵位的事也不再提了。
得了空,老皇帝帶着一衆後妃到芷蘭殿探望嬴袖,嬴袖的精神也好多了,還特召了丞相夫人和嬴黎進宮。
大家都坐着,趙貴妃突然提起國師夏徽玄出關的消息:“臣妾瞧着妹妹的精神好些了,如今國師也出關了,皇上,不如請國師來瞧瞧妹妹腹中是男是女啊。”
“是男是女都無妨。”老皇帝心情很好,摸了摸嬴袖尚未顯懷的肚子:“朕都喜歡。”
旁邊的年輕妃子嬌嗔起來:“皇上偏心。”
“哈哈哈~”老皇帝沒生氣,笑的很開懷。
楊皇後也說道:“皇上,趙貴妃說的并非沒有道理,早日探至嬴貴妃腹中胎兒男女,也好早做準備。”
她們聯手探查嬴袖腹中孩子是男是女,防的就是她萬一生下皇子,畢竟老皇帝身子強健,太子身子又不好,萬一哪天太子先老皇帝而去,儲位空缺,其他王爺也都不是年輕人了,再熬個十幾年,誰能保證這個孩子不會子憑母貴?
她們都這麽說,老皇帝也就點頭:“那好吧,那就去請國師來瞧瞧吧,今年冬日寒冷,前幾日骊山來報,說溫泉行宮修建完畢,雖然已經落雪,但朕也想去那裏住些時日。”
嬴袖說道:“臣妾胎相未穩,隻怕不能同行,隻盼來年皇上能帶臣妾與孩子同去。”
“必定。”老皇帝看着她,滿眼寵溺不加掩藏,這更是讓其他後妃一陣酸楚。
他們閑聊的功夫,嬴黎已經鑽出去了,趕在傳旨太監前頭來了星辰館。
夏徽玄坐在羅盤前,聽見動靜後頭也沒回就知道是她:“嬴姑娘所來何事?”
“來問問你嬴貴妃腹中是男是女。”嬴黎也走到羅盤前,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也能認出一大半了:“等下會有人傳你過去問這件事,你可知道怎麽說?”
夏徽玄掐指一算:“嬴貴妃腹中乃是皇子,我自當如實相告。”
“不,我要你說她懷的是女孩兒。”嬴黎瞧着他那張與夏隸一模一樣的臉就手癢的很:“懂嗎?”
夏徽玄搖頭:“我乃國師,怎能對皇上撒謊?豈不有辱啊!”
他還沒裝完,就被嬴黎揪着衣領從椅子上甩下來狠狠砸在了地上,嬴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上慢慢用力,幾乎要将他的脖子生生掐斷。
夏徽玄的臉色變得青紫,他死死掰着嬴黎的手,艱難的擠出一聲:“女孩兒,我說是女孩兒!”
“早這麽知趣不就行了?”嬴黎把他丢回椅子,扭頭看了看門口,大搖大擺的翻窗戶離開。
夏徽玄急促的呼吸着,他剛剛清晰的感知到了死亡離自己很近,那種恐懼至今彌漫心頭。
胖太監進來,瞧他臉色不對,雖然疑惑,卻也不忘說道:“國師大人,皇上有請。”
“知道了。”夏徽玄喚來小童送自己過去。
芷蘭殿裏,夏徽玄抱着龜殼一陣蔔算,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一番推演,他抱拳說道:“娘娘命格貴重,腹中皇嗣亦身份貴重,乃天生的鳳凰。”
“這麽說是公主?”楊皇後迫不及待。
夏徽玄颔首,楊皇後與趙貴妃頓時松了口氣,老皇帝也哈哈大笑起來,得了衆人恭賀後,拉着嬴袖的手說道:“咱們的女兒,必定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朕必定将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替她尋一位最好的夫君婆家,不許任何人欺負。”
他這話說得寵愛無比,其他生育了公主的妃嫔心裏難免失落。
臨近年關,老皇帝突然要去骊山,可把底下辦事的大臣忙壞了,所有東西都要速速準備,生怕怠慢了老皇帝出行。
爲了加快速度,衙門張貼告示招了不少青壯年做工修路,爲生計奔波的夏濟自然也趕緊去。
他如今已經放下了自己昔日貴公子的做派,隻要能賺錢他都去,他賣力些,便能給夏紫懿多買些好吃的。
挑了一整天的石頭,十根手指凍得像是粗蘿蔔一樣,肩膀的老繭都磨破,夏濟裹緊自己打了補丁的衣裳,排着隊等着領錢。
好不容易拿了錢,還沒在手裏捂熱,就被人一把搶了過去,隻丢還了給他兩個銅闆。
搶錢的人是大理寺卿趙大人家的公子身邊的狗腿小子,看人都用鼻孔瞧,掂了掂手裏的錢,他随手丢進旁邊的木桶裏:“這錢就當是孝敬我們公子的了,還不快滾?”
“這是我辛苦一天的錢,憑什麽給你們公子?”夏濟不服,叫起來,還想去把錢拿回來。
周圍的小厮見狀,圍過來就是一頓好打,手裏的木棍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他身上。
“别打了。”一個年輕公子出來阻止了他們,蹲下來瞧了瞧,認出了夏濟:“原來是你啊,夏公子,怎麽,安國公都被斬了,你竟然還留在邺城?”
夏濟已經被打的滿臉是血,好不容易才看清來人:“趙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