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乃倒在夜楓的懷裏，假想的眼淚依然不停滴落，最後将夜楓的胸前浸濕。
這種姿勢不知道維持了多久......
也許是眼淚終于流幹，詩乃也因爲不斷的宣洩自身的情感，全身而變得虛脫無力，隻好将整個身體繼續靠在夜楓的懷中。
将過去自己絕對不允許的爆發性情感完全解放出來之後，随即出現的些微痛楚反而讓人感到舒暢。這種釋重負的浮遊感，讓得詩乃在不知不覺間，從嘴裏冒出話來，打破了之後即将到來的沉默。
“我呢？......曾今殺過人。”
詩乃緩緩的擡起自己的雙手，似乎看到這白皙的玉手沾滿了猩紅的鮮血。
“就是用這雙手，抹殺掉了一個生命。”
“不同于遊戲裏面槍擊玩家......而是在現實世界裏，真的殺了人！那是發生在五年前東北小鎮裏的強盜事件，新聞報導說，犯人以手槍射擊了一名郵局員工後，因爲槍枝膛炸而死亡，但實際上不是那樣。那時候在現場的我，奪過強盜的手槍後射殺了他。”
“五年前......”
詩乃給出的時間，讓得夜楓沉默了，五年前，詩乃才有多大？
聽見夜楓低語般的呢喃後，詩乃點了點頭。
“嗯，沒錯。那時我隻有十一歲......或許正因爲還是小孩，才能做出那種事吧。整個人除了弄斷兩顆牙齒、兩手腕扭傷、背部撞傷與右肩脫臼之外，就沒有其他外傷了。身體所受的傷雖然馬上就能治好......但還是有治不好的地方。
“就如同你說的，那一天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依舊會選擇之前那樣做。因爲，那個時候，因爲父親過世而變得如同受傷的脆弱少女模樣的母親就在對方的槍口下。”
“從我懂事開始，我便時常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一點。自己要保護媽媽的安全才行。所以那個時候，我毫不猶豫的沖了過去。”
“我咬着對方的手腕，奪下了對方手中的槍，然後就與對方混亂的糾纏中，開槍打中的對方。但是那個男人的行動沒有停下，我感覺這次如果不确實讓男人‘停止’動作的話，自己和母親絕對會被男人殺害。所以......”
說到這裏，詩乃狠狠的打了一個戰栗，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肩。
“所以......當時幼小的我将槍口對準了他身體的中央部位。”
“如你所說，我守護了自己的母親，那樣做我有理由，但是，依舊還是克服不了那段黑暗的記憶。”
“在那之後，我隻要看見槍便會嘔吐或昏倒。就連看見電視、漫畫裏......或是以手模仿的手槍都不行。一看見槍......我眼前就會浮現那個男人被我殺害時的臉......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但是，詩乃在這裏就沒有問題了吧？”
夜楓驚詫無比，雖然猜測過詩乃有過故事，但是如何也想不到ggo中頂尖的狙擊手居然有着這種事情發生過。
“嗯，這個世界的詩乃與現實世界的詩乃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不隻不會發作......甚至還喜歡上。“
詩乃移動目光，看着身旁橫躺在沙上的黑卡蒂Ⅱ那優美的線條，對于詩乃來說，黑卡蒂Ⅱ就是詩乃的分身一般的存在。
“所以我才覺得，隻要成爲這個世界最強的玩家，現實世界的我一定也能變強，也可以忘記那段回憶。可是......似乎辦不到啊！”
詩乃呆滞着說道。
“果然，這雙殺人犯的手，注定遭受他人的唾棄。”
“殺人犯的手......嗎？”
突兀之間，詩乃聽到蕭索無比的語氣傳來，隻見夜楓同樣擡起自己的右手，用着一種詩乃無法讀懂的語氣，緩緩的念道。
“如果詩乃的手是殺人犯的手，那我這隻呢？殺人狂魔的手嗎？”
“如果詩乃你的手必須遭到别人唾棄，那麽我呢？我又如何該向别人伸出自己這雙沾了不知多少人的手呢？”
“夜楓......你......”
“詩乃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夜楓望着欲言又止的詩乃，笑着說道。隻是這笑容在詩乃的眼中，是那樣的蒼白。
詩乃雖然早就隐約猜測到遊戲的名字，但是詩乃不知道，在那個HP歸零，現實世界的自己就真的死亡的遊戲中，夜楓經曆了什麽。
夜楓蕭索的話，解答了詩乃一直以來的疑問。
“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我和‘死槍’以前在同一個遊戲中屬于敵人，不死不休的敵人。”
“嗯.....嗯......”
“就是在那個遊戲--Sword- Art- Online（SAO)。在那裏，‘死槍’屬于殺人公會——微笑棺木的一員，他們以殺人爲樂，真真正正的殺人。”
“所以，遊戲後期，其餘玩家們終于組成大規模的讨伐部隊......我也是成員之一。但是，縱然讨伐隊伍的實力與等級都超越微笑棺木的玩家，心底的覺悟卻不是同一個等級。”
“讨伐隊伍雖然說是讨伐，但也不是真的要殺掉微笑棺木的成員，隻是要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後再送入監牢。而微笑棺木，卻是抱着真正殺人的心，他們在自己剩下最後一點HP時，依舊将劍劈向讨伐隊伍。但是讨伐隊伍卻不敢對敵人斬下最後的一劍。”
“......”
“就這樣，讨伐作戰在最後變成了血紅的地獄。我一次又一次的斬下手中的劍，敵人一個又一個的倒下了。他們有多少？十個？還是十二個？我已經記不清了。”
詩乃坐在夜楓的懷裏，凝視着他好一陣子。
“如果那一天在一次重現在你的面前，你的選擇，依舊不變，你就足夠強大了。”
這是夜楓說的話，詩乃知道了夜楓是經過這種極限狀态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與五年前襲擊詩乃的郵局強盜事件非常相似。
但是，夜楓的選擇，卻被詩乃沉重得多。與詩乃的黑暗比起來，夜楓的黑暗是詩乃的十倍。
對于詩乃來說，夜楓太堅強了。堅強到詩乃将夜楓當着目标也遙遙不及。
“詩乃，我無法對你做過的事做任何評論......也沒有資格評論。但是......像你這種情況的人，應該也有權利想到有人因爲自己而獲救。那些郵局中因爲你而獲救的其他人，還有你自己的母親，你有權利借着想起自己幫助過的那些人來讓自己獲得救贖。”
“詩乃，你沒有選着忘掉那黑暗，那麽就以你幫助過的人爲靠背，堂堂正正面對那些黑暗，你就會覺得，黑暗并不算什麽。”
堂堂正正面對那段回憶，并與其戰鬥。聽到這裏，詩乃隻能茫然地呢喃：“我能夠做到嗎？”
“詩乃你不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嗎？就算自己恐懼，就算自己感到害怕，依舊沒有選着忘掉它。而是選着了戰勝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夜楓說道，一個奮鬥了五年的少女，夜楓相信她一定能做到的。
“那個時候，如果你的手依舊被人唾棄，如果你不在乎這雙殺人狂魔的手，它應該有足夠的力量，緊握另一隻手吧！”
夜楓的最後一句話，說到了詩乃的心裏。
戰勝那段回憶，要接受所有的過去，恐怕還要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吧！
但是詩乃覺得，隻要有夜楓的這句話，眼前的道路必然充滿荊棘。但詩乃相信自己還是能夠繼續走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