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猛然想起了陸家貴女送來的那封信,裏面狀似小女兒埋怨一樣提了一句,“老仆臨行,妹又問伯言,探知軍令已行,魯橫江催兄上任,孫江東亦矚目焉,奈何奈何。”
孫江東亦矚目焉!!
馬忠頓時遍體冷汗。
原本他以爲這封情書的關節在于主動性極強的魯橫江這裏,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揣摩那個胸有大志的腹黑男人,然後結合着曆史的軌迹來看,思考魯肅的行事風格,以期在将來的棋盤上占據一絲主動。
誰能想到陸家貴女大着膽子洩漏給自己的是這麽深的機密。
——孫江東在武猛校尉營有耳目密探!
想到自己和武猛校尉營衆軍侯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被人秘密監視,馬忠真是不寒而栗。
馬忠站直了身子還有些恍惚,孫權的苦逼曆史讓他在好笑之餘也産生了一絲輕視,尤其是自己前些日子将鄱陽大勢玩弄于鼓掌之中,心态早就不知不覺有些膨脹。
他卻忘了,在這樣苦逼的歲月中,孫權仍然堅定地向前走着,最後成爲雄踞一方的東吳大帝。
曹孟德曾經臨江感歎,“生子當如孫仲謀”,能讓老奸巨猾的曹操發出這種感慨,絕對不是因爲孫權又呆又萌又能作!
馬忠快速的思索着自己過往做出的那些事情,看有沒有把柄落在人手裏。想了一圈,不論是自己和軍侯們明争暗鬥,還是自己在軍中的舉措,孫權都不一定看在眼中,但有三件事若是暴露就會非常麻煩。
第一件就是王厲害手中那張“大漢虎車中郎将”的空白任命,一開始王厲害是存了替馬忠争功的心思,但後來事情變化太快,一直沒機會拿出來,現在攥在手裏成了燙手的山芋。不過這件事隻有他們兩個知道,以王厲害的政治敏感,就算不設法毀掉,也會藏得非常嚴實。這件事無須擔心。
第二件就是朱甯的身份。朱甯是廬江太守朱光的女兒,又在皖城下折了江東衆将的顔面,窩藏她幾乎是千刀萬剮的罪名。好在朱甯的身份隐秘,自己也是反複推敲才确定了她的身份。這件事馬忠沒告訴任何人。唯一的麻煩就是金瓯寨出來的人很有可能會認出這個少女是當時城寨上的指揮者。金瓯寨的男子都死于浪蕩軍的屠城,可是婦孺卻留下不少,這也是個隐患。
最後一件也是最容易被人察覺的一件,那就是私通反賊爲他們洗白。這相當于公然蒙騙孫權,讓造反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而且不少人恐怕沒有那個保密意識。就是不知道孫權安排下的探子,已經了解到了哪一步。
馬忠胡思亂想着,答話也有些心不在焉。
張平奇怪的看了馬忠一眼,溫和笑道,“司馬?”
“嗯?哦。”馬忠趕緊回過神來,小心應對孫權派來的使者,“張大人,還請稍事休息,随後我就親自帶大人視察軍容。”
張平雖然出身高門,但是先履實務,由功曹慢慢做起。這次出使偏僻,是個苦差,但他也心平氣和,沒什麽怨色。
張平見馬忠不是刻意怠慢,微笑道,“無妨,先見過潘校尉的虎卒再去休息不遲。”
馬忠可不敢輕率答應。
接待領導視察這在後世可是個大課題,惡俗的标語不提,那些表面工作也是要做的。
别以爲漢朝人在這方面就傻,當初孫權初掌大權的時候準備把手中那些散亂的軍閥整編,保留精銳,裁汰老弱,順便也消除下老哥孫策的影響。
于是,首當其沖的就是當初那一百多個副連長……
到了孫權的時候,當初那一票人能出頭的基本都出頭了,還死撐着的都是些兵少且不堪用的。孫權就準備把這些人給那些能獨當一面的大将們分一分。
這一票别部司馬立刻慌了神,其中有一人剛剛從他死了的姐夫那裏,把那點歪瓜裂棗接過來,聽說之後真是欲哭無淚。怎麽就攤上這種事兒了,我牙還沒刷……
不過這個人小小年紀就懂得做形象工程的精髓,趕緊去求爺爺告奶奶借了點錢,給手下每人置辦了一身大紅衣袍,又配上大紅綁腿。等到孫權校閱士兵的時候,睜眼一看,嚯!那叫精神!
于是孫權龍顔大悅,賜酒!
和潘璋待遇不同的一點,還在于等喝完了酒,孫權還有兩字,增兵!
這個人,就是呂蒙!
東吳的第三代大統帥!
有呂蒙珠玉在前,馬忠哪會這麽草草的丢了第一印象。
就算這番表演孫權瞧不見,也能在張平那裏拿到加分。張平身爲“朱張顧陸”四大門閥中張家的族人,如果能夠觸動他,以後他和朋友們提起來,自己就算刷出來一點最難得的士族聲望。這對自己日後的路有着重大的意義。
馬忠當即笑着說道,“張大人說笑了,這都是孫江東的兵馬,談什麽誰的虎卒。下官原本出自周公瑾幕府,接的魯橫江的命令,來這裏約束士卒,雖然有些心得,卻不敢居功。”
大哥,你可聽好了,我的路子很正,妥妥的根正苗紅。是嫡系中的嫡系,中央軍中的中央軍!我和你是一溜的!
張平聽了這話神色果然不同,臉面當即緩和下來,微笑道,“原來如此。”
這個軍司馬原來是孫江東和魯子敬在武猛校尉營中的棋子,就是不知道他把武猛校尉營掌握到了什麽程度。
這個武猛校尉營雖然人少,但戰兵卻很精銳,有不少大将在孫權面前提過,想要這支兵。不過這些年來,武猛校尉營讨伐内亂盡心盡力,莫名其妙的使人吞并了他們,實在壞了名頭。若是師出無名,弄得人人自危,這可是動搖統治基礎的事情。
張平也知道潘璋也在掙紮求生,努力加強實力,争取獨制郡縣。可惜,他連維持現在的規模都算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