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粗粗看了那土一眼，裏面還有不少風化的石粒。走近再看溝槽，溝槽掏幹淨的底部露出了犬牙交錯擠成一團的碎石。這些石頭都是山體運動擠壓破裂的，塞得結結實實極難清理。
馬忠心中咯噔一聲，沒想到一個簡單的計劃，執行起來變數會這麽多。
如果要放火燒死那些藤甲兵，馬忠隻有一次成功的機會，下次對方就不會上這個當了。
這種一錘子買賣當然是賺的越多越好。
然而夾牆裏容納的人太少了，成果會十分有限。
要盡可能放入較多的敵人，又得保持壓迫，不能讓對方舒舒坦坦回身拆掉第一道寨牆。馬忠射箭的這個位置，并不是随便決定的。
“顧不得這些了！立刻在這裏起寨牆。”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重新考慮方案了。
李四征跟了馬忠這麽久，一些基礎的施工知識也都爛熟于心。聽馬忠催的急，結結巴巴的說道，“大人，這裏的溝槽隻有一尺，打不下樁去。這些寨牆隻怕一推就倒。”
馬忠目光四下掃過，用手一指那些推車，“将車子放倒，頂在竹排後面，填上土！要是不成用，到時候用人頂着！”
李四征不敢再多言，命令手下四處搜羅堪用的東西，将第三道寨牆立起。
馬忠又轉過身，對那些累癱了山字營士兵吼道，“都他娘的給老子起來，互相揉搓下胳膊大腿，等會兒你們還得出陣！”
罵完那些士兵，馬忠看了第二道寨門一眼。那些本身就身體傷殘的士兵，這次填進去基本上都下不來了……
隻希望他們能多撐一會兒。
馬忠又頭疼的想到，後營的張湯那裏也需要做一些布置。他直接将施工隊的人點走了一半，急匆匆的往後營趕。
後營有張湯在那裏調度，場面要好看不少。至少馬忠趕到的時候，張湯手裏還掌握着一支預備隊。
他将手下人分成兩撥，輪流調換，到現在還能維持住這個輪換的局面，已經十分不容易。
馬忠正要趕上前說話，張湯的一個得力手下驅趕着不少人匆忙趕了過來。人員成分和李四征送去百裏川那裏的相差無幾。
張湯用兵十分謹慎，他顧不得和馬忠打招呼，給新來的人發了武器，然後選出一半編入到那隻預備隊中。
接着示意敲鼓。
一個健壯的婦人，雙手抱着鼓錘咚咚的敲了兩聲，接着那隻待命的預備隊，就從地上爬起來，粗喘着沖進夾牆。
新來的人都是跟着浪蕩軍南征北戰了許多年的，不用人教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就連一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家眷，也跟着大隊忐忑的出了第二道寨門。
與此同時，另一支隊伍則從夾牆中陸續撤了出來。
馬忠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望樓，向夾牆裏一看，心中沉重起來。
夾牆内的藤甲兵越積越多，馬忠向寨牆外看去，更多的流賊密密麻麻的的等在外面。
再往遠處看，已經可以看到領着烏泱泱一大片流賊趕來增援的王海。
馬忠目光重新落在夾牆内，口中問道，“李玉人呢？”
夾牆内林字營的處境也不好受。山字營那邊英勇，是因爲全都是浪蕩軍的老人，百裏川使喚起來如臂使指。但林字營這邊有大量的新人充斥，王厲害的軍正隊已經開始見血了。在馬忠等張湯回話的這會兒功夫，軍正隊已經砍下兩個前軍的人頭。
王厲害領着幾個人站在稍微靠後的位置，在他的跟前躺着幾具軍正隊士兵的屍體。他緊緊地攥着一柄劍，褲腳上都是鮮血。王厲害雖是文吏，在關鍵時刻，卻靠得住。
軍正隊中也有後來加入的陳祎族人，這些第一次上戰場的家夥，表現的比他們要監督的人還要不堪。
張湯這時候才有空和馬忠說話，“李玉還在陣中，他又逞強沖了幾次，勉強被範疆張達聯手攔住了。腿上畢竟有傷，不是當初了。”
張湯說完，又道，“他那幾次強上可能失血有點多，已經挺長時間沒再出來。”
馬忠仔細的看了看，藤甲兵陣中果然有一塊陣容特别厚實，想必李玉就被護在那裏。
“有一次李玉想逾牆而逃，我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讓人沖了一波，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張湯有些不甘心，狠狠的一拳砸在欄杆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我們之所以騎虎難下，都是因爲李玉困在夾牆裏，要是我們松一口氣，讓李玉逃了出去，我們自己也能緩緩。”
馬忠打斷了他的話，“不用想太多，這些流賊都是烏合之衆，一旦李玉被我們殺死在夾牆裏，至少他這一部分都會失去精氣神，變成一盤散沙。賭一賭還是對的。”
張湯看着夾牆裏長時間沒有接話。接着，回過頭來，眼神極爲複雜的看着馬忠，“司馬，如果你沒有辦法，那……”
張湯的喉結動了動，話音裏終于帶出了一絲絕望，“那我們武猛校尉營就完了。”
馬忠這會兒功夫，早已經選定了位置。他在望樓上大略的一指，那些帶過來的施工隊就熟門熟路的開始破土挖溝。
“這個夾牆還要再争奪一會兒，等到後面的寨牆立起來，你就讓人将第二道營門拆下來，然後節節抵抗，将手下的兵陸續撤出來。”
現在有兩處需要指揮，馬忠實在不放心百裏川那裏，後營隻能托付給張湯了。
張湯聽了，眉頭皺了皺，有些幹啞的嗓子說道，“不可！一旦放棄第二道寨牆，也就意味着前兩個寨牆都要失去。節節抵抗最消耗兵力，咱們手下還有什麽人？何況臨時修起的寨牆根本沒有前兩道堅固！”
馬忠冷冷的掃了張湯一眼，硬邦邦的說道，“無妨，把他們放進來吧，我已經有了想法……”
說到這裏，馬忠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把在狼虎谷做過的事情重新做一遍！”
張湯身子一震，仿佛全身的汗毛都顫栗了一遍。
狼虎谷！！
“你的意思是？！”張湯的話音有些顫抖，整個人卻激動的亢奮起來，他的眼睛看向那些藤甲兵，放出了野獸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