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寨門洞開,原本躲在箭塔後射箭的弓手也都不見了身影,原本百裏川呆的箭塔下戳着一柄長長的馬槊。
馬忠心中一慌,急走兩步登上望樓。
第一道寨牆和第二道寨牆之間已經混亂成一遍。滾滾的藤甲兵正在翻越寨牆而入,手握大刀的百裏川帶着手下,正死死的将這些人頂住。
馬忠一見百裏川那單薄的防線,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他趕緊大叫道,“預備隊呢!?”
馬忠四下一看,手指對着那些縮在寨牆後戰戰兢兢的健婦問道,“你說!人都哪去了?”
那些個婦人有幾把粗笨力氣,原本是爲山字營的弓手換弓運箭的,這會兒哭叫道,“大人,其他人都死了,百裏軍侯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還沒退下來。”
馬忠悚然而驚,急忙仔細看向戰場。
馬忠開始的時候利用弓箭對猝不及防的流賊造成了不少殺傷,可是那些人大多死在寨牆外面。
現在一看,夾牆内死的人,幾乎都要把他預先挖制的溝槽填平了。
本來馬忠仗着裏面溝槽頗深,不太害怕流賊的優勢兵力。但現在流賊改變了戰鬥思路,直接像李玉那個莽漢一樣開始強上。
彭才手下顯然也有一些藤甲兵,這些靠着竹木做防禦的流賊動作遲緩,不太适合攻城爬寨,因爲在進入壁壘之後,面對優勢敵人,很容易因爲行動不便,被一口氣殺光。
李玉性格簡單粗暴,沒有彭才那麽花巧,不但上來就開始猛攻,自己更是沖殺在前,振奮軍心。彭才在馬忠的猥瑣戰術下吃了虧,扔下了幾百人,也很快拿出了合适的應對方案。
百裏川一見到這些全副武裝的流賊就大驚失色,急忙命令手下的弓手換上刀槍,沖出第二道寨門迎戰。
百裏川應對的很是得當,那些剛開始順着竹竿爬下來的藤甲兵,幾乎是剛落地,就被嚴陣以待的山字營的士兵拽倒,接着一刀割斷喉嚨。
彭才見裏面有了應對,立刻下令弓手放箭對夾牆裏進行壓制。好在馬忠設置的比較巧妙,夾牆之間是弓箭的死角,就算偶有流箭進來也造不成什麽威脅。
彭才看出不妥,攻勢緩了片刻,誰料很快就鑼聲大陣,不知彭才令人在外喲喝什麽,那些流賊不要命的開始往上沖。
那些流賊也不再顧着用竹竿往下滑,直接從寨牆上就揮舞着兵器,對着百裏川這邊的士兵猛跳下來。
山字營的士兵沒想到會有這種變化,一時遲緩,當場就有兩個被踹中胸口,随着肋骨一陣爆響,口中猛地噴出帶着泡沫的鮮血。
百裏川驚怒之下,揮動大刀連殺這兩個流賊,又大聲呼喊讓山字營士兵注意躲讓。
這道夾牆本身就不寬闊,流賊在高處一縱,直接就沖着山字營士兵撲過來了。
百裏川這邊也不是傻瓜,一見流賊那邊往下跳就提前躲開。那些流賊落地後固然是折斷雙腿,痛不欲生,但那瘋勁反倒愈加熾烈,不管不顧的就用手中刀胡亂揮舞。
地方這麽狹小,山字營的士兵就是閃躲也躲不開幾步。他們占了先手,殺一個腿骨摔斷的敵人不難,但在這些流賊拼死反撲下,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百裏川手中的人在這第一波就死了二十多個,看的百裏川睚眦欲裂。
然而流賊瘋狂的勁頭不減,仍舊拼命的自殺式攻擊。
百裏川的山字營是最純正的老營頭,其他三營搭起台子的骨幹,都是由山字營來出。就連這樣的老營頭,見了流賊這股瘋勁,都有些膽寒。尋常隊伍,恐怕早就開始崩潰了。
随着雙方的士兵越死越多,地上到處是死掉的屍體。
遠處正觀察戰場的彭才忽然把鑼聲變爲了梆子響。
原本梆子響是弓手上前亂箭齊發。這會兒卻讓攀牆的藤甲兵改變了策略,他們開始順着牆,直接往營寨裏跳。
地上有大量的屍體做緩沖,藤甲兵跳下來已經沒什麽損傷了。部分還在往山字營士兵身上撲的流賊,讓百裏川根本沒辦法組織起密集的防線,也拿那些剛落進夾牆内的藤甲兵毫無辦法。
那些先落地的藤甲兵,也不急着沖鋒,趁着寨牆上的牽制牢牢的守住牆根。
看到沖進夾牆的藤甲兵越屯越多,百裏川急躁之下沖殺了兩次,可惜都沒占到便宜。
百裏川深深的明白,一旦沒了這個地利,身上披了竹木甲的藤甲兵對上隻穿着單衣的山字營士兵,形勢将會立刻反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一路沒有李玉這樣的怪胎。百裏川武藝不凡又精力旺盛,這才勉強支撐在現在。
隻是所有能戰的人,已經都填到夾牆裏了。
馬忠心情極度惡劣,後營已經打得艱苦,沒想到前營的處境更糟。他對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健婦大喝一聲,“愣着幹什麽!撿起地上的弓,湧進夾牆,面對面放箭,能殺幾個算幾個!”
婦孺上陣,弓兵肉搏。
這真是絕境中的絕境了。
浪蕩軍中的婦人也有浪蕩軍的覺悟,在司馬的命令下,她們一面哭着,一面撿起被那些弓手扔在地上的軟弓,慌忙從第二道寨門進入夾牆。
百裏川已經聽到了馬忠的聲音,不由放下心情。
他剛才毫不猶豫的領人身先士卒,很快就發現陷入了和張湯一樣的困境,因爲自己的上陣,後面已經完全失去了調度!
百裏川已經打出了性子,他見那些婦人拿着弓進入夾牆,不由破口大罵,“她們頂什麽用,讓張湯分點人過來!”
馬忠心中大罵,張湯自己那裏還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你。
要不是李玉親自殺入了壁壘,他的流賊部隊失去章法,恐怕後營早就被攻破了。
這時候他自然不能亂了軍心,隻能大叫道,“李玉已死,張湯馬上趕來!”
馬忠吹完牛逼,但覺得效果不大。
這種鼓舞,一旦過期不能兌現,掉士氣掉的更厲害。
然而……效果不大,并不是沒有效果。
馬忠在高高的望樓上看見寨牆外正等着攻寨的一個流賊飛快的向彭才的旗下跑去。
接着很快有十餘人從旗下奔出向後營繞去。
原本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王海的營頭,也開始快速向後營移動。
馬忠的目光再次落到夾牆内的争奪的雙方身上。
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古怪,
“藤甲兵啊……”
馬忠喃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