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進來之前無意中聽到的那句話。
“如果嗅覺不夠敏銳,又沒有來和當兵的說事兒的膽量。這樣的人做不成我心中的格局。”
這個家夥……
果然是心胸中有大格局的。
陳祎見識不淺,其實有些自負。原以爲這趟買賣要面對的人什麽樣,心中都有了譜。
一股四處流竄的兵馬,除了還聽孫江東号令和流匪有什麽區别?以他們這點規模,又拖兒帶女的,手中能有幾百戰兵就算不錯了。
陳祎臉上恭敬,心中卻有些輕視。
接着又見馬忠販賣婦孺,心中更是對這些流賊厭惡不已,等馬忠說出那句話之後,陳祎愕然之下,發現有點看不透眼前這家夥了。
陳祎撚着三縷長須不說話。
馬忠繼續說道,“我和軍侯們說好了,以後不會再殺戮山蠻了。你平日裏可以幫我打聽打聽,看看哪裏有要女人和孩子的,很便宜。”
“……”
“至于那些山蠻亂賊,我們會把他們驅散。要買平安的,你和他們商量個價格,我們打仗的時候會收着點,不會把人往那邊趕。”
“……”
“這次鄱陽郡大族造反,我看要亂一陣。魯橫江爲了打劉備,早就預備了現成的大軍,真要叛軍成了氣候,他會幹預,鄱陽這幫反賊根本就沒戲。你有沒有相熟的,可以提前說給我。别看我們人少,等他們完蛋的時候,我們可以用點手段把他們搶出來。先說好,造反殺頭的那些大族,價錢不會便宜。”
“……”
“軍中你有沒有關系?這次鄱陽變亂,賀齊和陸遜都脫不了幹系,我已經有辦法把我們自己摘出來了。那倆估計得要人平事兒,這個我們不好自己出面,免得傷了交情,你幫我打聽打聽。”
三軍侯本來目光散亂的呆坐着,神思飄渺之中,一聽馬忠有辦法把武猛校尉營摘出來,都還過魂來,激動的掙起身來,“什麽?司馬你這話當真?”
“這有何難,假的說多了也是真的,真的說多了也是假的。”馬忠解釋道,“其實這件事,我們也是受害者!”
岑狼使勁的冒虛汗,他擡着胳膊擦了又擦,這個莽撞的漢子,聲音都幹澀了,“我們,也是受害者?”
話說到最後,聲音一揚,帶着一絲羞愧和不解。
“這是當然,有人冒充豫章亂賊彭才、李玉、王海造反,趁機诋毀我們的名聲,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原諒。彭才等輩去年早已經被我們殺了!”
這樣子啊。
百裏川猶豫了猶豫,小心的提醒道,“司馬,孫江東極聰明,這種事抵賴不掉的。”
“是啊是啊,再說,那三個混蛋活生生的還在鄱陽造反呢。”張湯對馬忠的主意有些失望,“你說也得有人信啊。”
馬忠早有打算,“這也不難,我們私下出一支隊伍,冒充彭才、李玉、王海等輩,弄出點動靜來。有了兩個彭才,真的彭才就假了一半。要是有十個彭才,那真的彭才就就越來越不像真的了。弄到最後誰都弄不清,我們冒功的罪名也就沒有了。”
軍侯們聽了如夢初醒,各個喜笑顔開。一直爲冒功擔心的張湯和岑狼笑的後槽牙都露出來了。
不過這不是馬忠關注的重點,他和奮武将軍府接觸的不多,連忙向這幾個打聽,“對了,賀齊豪奢,聽說有的是錢。幫他平事兒,要什麽價合适?”
幾個軍侯正咧着大嘴哈哈哈,這句話出來,差點沒讓他們噎的一口氣背過去。
給、給賀齊平事兒!
三軍侯都瞠目結舌,往日潘璋和他的武猛校尉營隻是賀齊門下走狗,什麽時候能出來給賀齊平事兒。
這事兒……
怎麽光想想都覺得帶勁呢?!
看着軍侯們一個個傻呵呵的樣子,馬忠決定問問專業人士,他看着陳祎,“你覺得怎麽要價合适?”
陳祎簡直要呆了,這、這關我吊事?
陳祎顫抖的問道,“大人,您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陳祎猶豫了一下,眼神哀求,“我隻是、我隻是做點小買賣,想來買點鍋碗瓢盆什麽的……”
看着馬忠那意味深長的表情,陳祎咽下了那句最想說出口的話——“我想回家……”
“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你看,你有錢糧,但手裏沒有實力。我們呢,有實力,但錢糧匮乏。咱們連起手來,可以做很多往日做不到的事情。”
陳祎欲哭無淚,我是什麽時候造孽上的船。
馬忠絲毫不理解陳祎的心思,“别想太多,你就說你往日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陳祎當然不想太多,這會兒他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順着馬忠的話不知不覺的就說道,“廬陵有人從交趾走私珠子,我想着江東将領豪奢,能接一點貨販賣,肯定大有賺頭,可惜路上有一處水匪盤踞,和那邊的人接不上頭。”
馬忠點了點頭,交趾現在還不在孫權手裏,那裏出産上好的珍珠。孫權也知道自己手下愛炫富的毛病,爲了防止削弱國力,對交趾的珠子一向嚴防死守。
這也給走私帶來了暴利。
“我們能水戰嗎?”馬忠一側頭。
百裏川拿眼斜他,你說呢,你一個軍司馬自己心裏沒數嗎?
馬忠一看百裏川那嚣張不恥的樣子,回過頭自信的對陳祎說道,“不在話下!”
百裏川姿勢保持不住,險些要跪倒在地,哥哥你是怎麽解讀的啊,不知道你别瞎比比。
“你看,是不是很神奇。隻要拿出一些家裏常見的米,就能換到一條走私珠子的通道。以往沒敢想吧?”
神奇個鬼啊!
陳祎被帶歪了的思路已經艱苦跋涉的繞了回來。
馬忠卻收起來笑容,“一點都不神奇,因爲在這個江東,賣貨物的商人是很蠢的。”
“嗯?”
陳祎一怔,神色鄭重起來。
眼前的這個家夥,到底想說什麽。他相信,對方絕對不是誇誇其談之輩。
那……
他微皺起了眉頭。
陳祎的理智在辛辛苦苦繞回來之後,過其門而不入,順着馬忠的鬼話義無反顧的走向了另一條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