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馬忠令人驅趕了軍市裏的百姓。等到軍市裏再無一個外人,就下令把軍市的用木栅圍了起來。
之後的舉動就有些讓人看不懂了。
馬忠攆走人後,既沒有盤貨,也沒有做出什麽調整,直接就讓那些勞累了許多天的兵卒都回去睡大覺。
那些百姓離得遠了,還莫名其妙的議論紛紛。
白開心屁颠屁巅的跑了過來,今日面對的都是外人,這個小奸商隻能給他父親打個下手。
這會兒見沒了事,又來尋自己的師父學道理。
馬忠很願意和自己的這個小徒弟多聊兩句,見他來了打趣道,“今日你的生意如何?”
“還好啊。”白開心笑眯眯的。
“咦?不錯嘛。”
馬忠有些意外,今天上午的蕭條大家都看在眼裏,想不到白開心還能有些收獲。
“因爲自從聽師父說了要開軍市,我就把父親所有家當都賣掉了,然後換成了鹽。換鹽的時候我虧了一點,現在找補回來,還有些盈餘。”
這小家夥腦子還挺靈活嘛。
這個時代鹽就等于錢,價值非常的穩定。
白開心說道,“建昌城太小了,我們的東西量大又重複,估計很難出手。我手裏的鹽就算在這裏賣不掉,以後換給百裏軍侯也不吃虧。”
馬忠這下對白開心真是刮目相看了,從小就有這樣的經商天分,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
武猛校尉營的軍市隻開了半天就閉門不再接待,這讓建昌城裏的百姓多了許多話題。
大家的一緻意見是,東西确實便宜,但是還應該再等等。
反正攤子多,量又足,就算這件買不上,還能看看别的,錯過了也沒什麽可惜的。
相比之下,自己手裏的那點錢卻是有數的。
張湯早就悄悄派了耳目混在人群中,聽人這麽說了,急忙回報。
衆軍侯聽了又急又惱,卻無可奈何,隻能橫下一條心,等着看馬忠的辦法。
馬忠第二日仍舊緊閉營門,這讓張湯他們又急躁起來。
現在他們缺的就是時間。
畢竟這麽多的貨物,交易是個漫長的過程,無論馬忠有怎樣的手段,眼下都拖不起了。
軍侯們的聯手催促起了效果,馬忠當即宣布讓人去建昌城裏公告,明日軍市照常進行。
多等一天,很可能就要白白的扔掉許多物資。聽到仍舊要等明日,張湯和岑狼忍了又忍,這才按捺下來。
建昌城中的百姓更是奇怪,不知道停市這兩天有什麽玄虛。
白開心是馬忠的弟子,不懂就問這種事情自然是理直氣壯了。
馬忠笑摸白開心狗頭,“沒啥,比較大的利好要停盤刺激下,這樣市場關注會比較高。”
白開心一頭霧水。
不過馬忠的預計沒錯,第二日軍市大開,來的人果然多了不少。
一部分是繼續來觀望價格,另一部分則純粹是出于好奇。
馬忠一招手,早就準備好的李四征從後面竄出來大叫道,“鄉親們!都來這裏!都過來!”
李四征這漢奸腔調一出,唬得馬忠都不敢在旁邊拄刀而立了。
鬼子進村的即視感實在太強烈了。
那些鄉民本就好奇,烏壓壓的圍了過來,一雙雙眼睛都盯着馬忠和李四征二人。
李四征還想在講兩句,馬忠趕緊揮揮手将他斥退。接着信步走到公中積蓄的物資山旁,随手拿起一匹綢緞。展開來後,大約有五六尺長。
馬忠拿着向周圍的百姓一揚,展示了一下,大聲問道,“十文錢,誰要?”
“十文錢?”那些百姓仿佛牙疼一樣齊齊的抽了一口冷氣。
這可是上好的真絲綢緞啊!
這些人愣神,卻有一個幼稚的聲音大叫道,“我要!”
馬忠也有些意外,定睛一看,竟是白開心。
當下不禁失笑,這個小機靈鬼。
别人不敢相信馬忠的話,他這個徒弟卻是深信不疑的。
那些愣神的鄉民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白開心已經從人群裏鑽出來,從一串錢裏數出來十枚。
馬忠也不廢話,将手中綢緞往他手中一塞,“拿去。”
那些百姓見一個小孩兒,真的隻用十文錢就換到了一小匹綢緞,都眼紅的吵吵起來。
“大人我們也要!”
“給我,給我!”
白開心身後擠過來一個一身骠勇的精壯漢子,這大漢瞪着銅鈴一樣的大眼四下一掃,“誰敢欺負我兒!”
這就是白開心的父親啊。
馬忠打量了一眼,并未多理會。他又随手拿起了一個犁頭上下打量一眼,大聲說道,“一文錢,誰要!”
這下衆人更是不淡定了,鐵打的犁頭一般人家還用不起,光這用料就得十文往上。
這下鄉民們再無顧忌,大聲嚷嚷起來,“我要我要!”
馬忠随手指定一個,李四征上去拿着犁頭換了一文錢。那個換到犁頭的鄉民喜不自勝,将那條犁頭抓在手裏攥得緊緊的。
這時全場的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
甚至還有人主動加價,“我出兩文!”“我出三文!”
馬忠對這些理都不理。
他原地不動,對着那物資中的一件一指,“上好的梓木料,合圍粗,三十根,能打幾個不錯的棺材。一百文,誰要?”
這下普通的百姓說不上話了,倒是有幾個管事模樣的在人群外急的跳腳,“我要了!我要了!”
“大人寬限會兒,這就叫人去取錢!”
在三國時代,一百文的購買力是十分巨大的,特别是漢朝流通下來的五铢錢。孫權自己也鑄錢,但他愛耍小聰明,銅料用的嚴重不足。到了後來,因爲吳錢失去信譽,甚至用起了劉備的蜀錢做起了官方貨币。
這些管事本是建昌城裏的大族派來看熱鬧的,身上哪能預備這麽多錢。
馬忠也不理他們,見沒人能掏出現錢,繼續拿手一指,“生豬皮三張,一文錢或米一升。”
糧食的物價波動很大,最便宜的元康年間,一百二十斤的谷子隻能換五個錢。饑荒的時候,同樣多的谷子就能賣到上千個錢。
但這些對江東沒什麽意義,因爲江東銅錢很少,根本不足以形成穩定的價格。
其實,整個天下,貨币意義上的的銅錢都不多。因爲鑄錢用的是實打實的銅料,再被層層官吏伸手,賺頭并沒有那麽大。
商人把銅錢拿到手,融化了打成銅器,價值要翻上幾倍。
東漢時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咬牙鑄了一點錢。
到了曹丕時代,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曹丕心一橫,老子不花錢還不行麽。
于是幹脆廢除了銅錢,以絲帛等物代替。
——這個皇帝是個奇葩。
而接替三國的整個西晉時代,朝廷一文錢都沒有再鑄過。
——整個朝廷都是奇葩。
用一升米當然比一文錢更劃算,可就算是那些鄉農也沒幾個背着口袋趕過來的,當即就有人慌了,“大人能不能寬限一會兒。”
話未說話,就有人拿了一文錢換到了那三張生豬皮。
一時間衆多鄉民都瞬間有所頓悟,不回去拿錢糧在這裏傻站着有個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