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猛校尉營的哨兵拼命地敲着鑼鼓,吵醒了所有人的美夢。
岑狼氣沖沖的從營帳裏裸身沖出來,卻聽到所有哨塔上的守夜人都在大喊着一個地方,狼虎谷!狼虎谷!狼虎谷!
岑狼正納悶,猛擡頭看見那紅通通的天空,忍不住臉色大變。
這、這是……
馬蹄的疾馳聲響起,岑狼光着大腳沖到營栅前定睛一看,白魔鬼蒙果已經手擎着他那白慘慘的旗幡,沖入黑夜之中。
接着風字營的寨門大開,數十個輕裝的斥候密探,四散着向狼虎谷的方向包抄過去。
岑狼狠狠的吐了口痰,“媽的!”
正在他惱火中,林字營的寨門也徐徐打開,又有一人領着十餘人沖入夜幕之中。
領兵的竟然就是張湯。
岑狼一見向來穩重的張湯都失了分寸,不由得也慌了神。
他高叫起來,“來人!來人!”
如果說火字營是武猛校尉營的劍,那麽林字營就是武猛校尉營的盾。林字營都上了,岑狼怎能落後。
他匆忙的披挂好,那些士兵已經整好隊列。
每隊的什長正拎着水瓢挨個潑着,岑狼也顧不得這些,大吼一聲,“行啦!都跟老子走!”
火字營守夜的士兵連忙上去四個人擡起門閘,營地大門一開,岑狼就帶着人浩浩蕩蕩的沖了出去。
岑狼一出營地,意外的遇到了帶着人奔走的百裏川。
他剛要問兩聲,接着想起一件要事,立刻站定身子,遠遠地就破口大罵起來,“小畜生出來幹什麽!回去守好大營!這裏一旦有事,我們回來拿你是問!”
百裏川怒不可遏,偏偏理虧拿不出話來回敬。
當下也不搭理岑狼,帶着手下轉身就走,自顧自回大營鎮守。
各營中的兵馬都在陸續集結,因爲軍侯不在,隻能由什長帶領着一小股一小股的追入荒野。
岑狼趕到狼虎谷的時候,是最遲的一個。
蒙果和張湯兩人正站在營地裏,一言不發的看着依舊用肩頂着兩扇營門的馬忠和丁奉。
丁奉是無休止的殺戮驟然停下來,身體開始反噬,肩膀酸麻麻的有些脫力。
馬忠則是心空洞洞的有些不想動。
周圍散亂的站着幾十個風字營的、林字營的士兵,他們一個個都震撼的擡頭仰望着二人身後的天空。
那黑夜已經被燒紅了。
岑狼四下環視,他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麽,耳朵開始嗡嗡的響,心髒越跳越快。
那跳躍的心髒放佛要塞住了他的胸腔,讓他一點氣也喘不過來。
岑狼看着那扇關住了所有答案的營門開始冒煙,終于才嘶啞的說道,“愣着幹什麽!把他們兩個拉開!”
他手下那些隐約也猜到了什麽的火字營士兵,這才如同在噩夢中清醒一樣,戰戰兢兢的上去将兩人扶開。
那道營門徹底的展現在三大軍侯面前,開始燃燒的營門仿佛一個吞吐着黑煙的妖魔嘴巴。
答案就在門口,卻沒有人敢動,沒有人敢繼續想。
岑狼幹咽了兩口唾沫,嗓子卻依然幹,幹的說不出話了。
他不再猶豫,也不再想說什麽,大步流星就走了上去,接着一腳踹在那營門上。
營門的背面已經被燒酥,岑狼這一腳上去立刻将這大門踢的四分五裂,露出了猙獰的豁口。
而門後的景象,讓岑狼這個殺人如麻的狼軍侯都不敢多看。
他回頭望望蒙果和張湯。
那兩人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岑狼情不自禁的看向馬忠和丁奉,那眼神像是看向某種地獄深處的怪物。
蒙果漸漸緩過神來,這個白魔鬼顯然神經要堅韌很多,他悄聲向那兩個守在跟前的山字營打聽了幾句。
那兩人自然将發生的一切如實的說了。
從三通鼓罷開始說起。
别的都不重要。
别的都不重要。
那兩人說的聲音很大,作爲先于丁奉進攻的人,在這樣的輝煌戰果下,他們感受到了無比的榮耀!
兩人慢慢講完。
講完了丁奉手握一柄大矛,站定在營口,将幾乎整個南蠻營坑殺在烈焰裏的故事。
再看丁奉時,這個将候慶戲弄于股掌的白魔鬼終于露出了一絲恐懼。
“了不起。”
蒙果幹巴巴的說了一句,幾乎是落荒而逃。
做事老成,心思沉穩的張湯也有些失魂落魄。
現在看看自己當初的那些小技倆,簡直就像笑話一樣。
他拉攏南蠻營的士兵,随便他拉攏。他挑動人鬧事,随便他挑動。他等着馬忠威信掃地,出醜的時候。
那現在就給你們看結果!
丁奉做給他們看的隻有一件事,憑借着一人之力,在火海中坑殺了六百多人的一個大營頭!
今晚地獄一般的慘狀,陳述了一個很簡單的事實。
之前所有的那些算計都不重要,有丁奉效忠,馬忠就足以在武猛校尉營橫行!
自己這些人之前對馬忠的排擠和架空現在看上去更像個笑話。
丁奉自己就能頂一個營頭!
馬忠就是真正的實權派!
而岑狼的感覺就更複雜了。
他的腦子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
自己是來幫馬忠鎮壓叛亂的。
但現在呢?
然後呢?
岑狼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于是做了最該做的事情,他看着馬忠問道,“大人,然後呢?”
大人,然後呢。
馬忠耳中響起這句話,接着從失落中回過神來。
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輕聲說道,“然後什麽?”
自問了這一句,他看着岑狼,目光凝聚起來,瞳子變得幽深。
他緩緩地開口,臉上那道淺疤也扭動起來。
他的話語卻堅定的近乎冷漠,“然後當然是繼續睡覺!——或者成功,或者死!”
或者成功或者死!
岑狼心中無數激烈的情緒翻滾,讓他想要大喊。
他終于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有着難以置信的大氣魄。
他抱拳行禮,随後一甩鬥篷,上了戰馬飛馳而去。
張湯艱難的把目光在馬忠和丁奉身上掃過,幹澀的說道,“司馬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明日再過來。”
馬忠點點頭,沒說什麽。
張湯繼蒙果之後也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