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馬忠睡醒,山字營那邊才開始爲他們準備早飯。
李四征帶人再來時,對馬忠已經滿是崇拜。他們都聽說了昨晚的事情,不說别的,對司馬大人的膽魄當真是服氣的。
之前全軍上下之所以反對補充山越兵,就是因爲沒人敢在睡覺的時候,和這些有血仇的山蠻共處一室。
李四征過來恭敬的說道,“大人,已經将那些反亂士卒的家眷趕回了俘虜營,這樣一來,騰出的糧食就能讓我們多撐好些天。”
馬忠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很冷靜的說道,“山越營少了人,沒有戰鬥力,也隻是苟延殘喘罷了。”
李四征讪讪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火字營的人已經全部從金瓯寨搬了出來,風字營和林字營經曆了昨晚的事情,也加快了進度。
山字營動身最晚,卻是動作最快的。
百裏川一聲令下,兩千多人一擁而上,很快搭建成一大攤窩棚。
是的,山字營的營地隻能用一攤來形容。
不過他們的物資最多,整體搬遷的速度就算不上快。
好在山字營的成分複雜,各營的家眷老幼也都在這營裏,已經安頓好的火字營的士兵,就成群結隊的從軍營裏溜出來,回去幫自己的一家老小收拾。
馬忠邊吃飯邊聽着李四征絮叨營中的雜事,自從王厲害走了,馬忠就失去了軍中耳目。
在張湯等人的刻意架空下,能聽到這些就很難得了。
李四征來了沒多久,丁奉就溜達着,帶着捧了一個大瓦罐的白開心過來。
馬忠向他點點頭,以示招呼。
打開白開心帶來的瓦罐,這次又有了魚。
看樣子,朱甯也知道了剛經曆的事情,準備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馬忠吃了兩口放下了筷子,看着丁奉說道,“兄弟,現在金瓯寨裏太亂了,留守的人少,也沒有管束。你們也都搬出來吧。”
丁奉無所謂的點點頭,接着眯着眼看看那些吃完了飯,在樹蔭下休息的山蠻。
“大哥,你這些兵還繼續練?”
馬忠應了一聲,“嗯。”
馬忠嘴上說着,但心裏也知道,這支山越兵估計是練廢了。
本身大部分就是火字營擄掠來的俘虜,營嘯的時候又被火字營橫趟了一遍。
哪怕給馬忠再多幾個月的時間訓練,這仍舊是一支遇到火字營就顫抖的軍隊。
馬忠想要的可不是這個。
經曆的這些種種,讓馬忠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要做個好好活下去的好男兒,就需要有力量。
丁奉猶豫了一下,搖着頭說道,“大哥,你這樣的練法可不對。”
“嗯?”馬忠來了興趣,丁奉在曆史上帶的兵可夠兇的。
當初大雪天裏露着蛋蛋攻打營寨的不隻是他一個,他身後還有同樣露着蛋蛋,悍不畏死的三千部曲呢!
能夠訓練出在劣勢情況下和曹魏陸上對攻,還能打赢的兵,這在江東曆史上也沒幾個人。
馬忠有點懊悔,要是早想起來丁奉身上有練兵這個屬性技能,就算他下手狠辣點,自己也就把這支山蠻給他練了。
自己雖然很有人道主義精神,但練了沒幾天,手下死了一半了……
丁奉之前就老覺得馬忠練得兵有哪兒不對的地方,這時候早就琢磨出了問題。
“大哥訓練的兵過分的注重服從,這對指揮的細節要求的很高。但事實上,我們在戰場上根本做不到這一點。訓練成熟的一般士兵,能夠在接受兩個命令的時候,步調不會混亂,就說的上精銳了。”
丁奉說起練兵一臉嚴肅,他豎起兩根手指,“一個是進攻,一個是撤退!”
馬忠聞言愕然。
我還有快速穿插、誘敵深入、迂回包抄還沒練呢……
“生死臨頭,人都是怯懦的。面對險境,能夠勇敢的進攻,戰敗撤退時,能不崩潰,這兵就算練成了。”
“事實上,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對戰争的控制是很微弱的。就算是練出來的精兵,也隻能有很少的指揮細節可以實現。兩軍接觸生死厮殺的時候,甚至就連金鼓轟鳴也都顧不上……”
随着丁奉的講述,馬忠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毛病。
自己的理念根本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熱兵器時代的戰術,和冷兵器時代白刃見血的戰術完全不同。當在眼前三尺之地,就決出你死我活的時候,士兵要面對的心理考驗要更加複雜,更加艱難。
而且熱兵器時代的指揮通訊和現在更加不同,熱兵器時代指揮官可以冷靜的把意圖傳遞給軍隊的每個末梢,每一個末梢都能做出迅速的反應。
但在冷兵器時代,當兩軍接觸作戰,面對面搏殺的時候。大将自己都很難把握全局,他既不是上帝視角,更沒有小地圖。
要想傳達命令,讓軍隊的每一分子都實現戰術目标,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馬忠不慌。
有丁奉這個土著,身爲古代人,他當然有古代人的方法。
“那該如何是好?”
丁奉避而不答,繼續認真的說道,“普通的精銳士兵,能做好那兩點就不錯了,而想要更進一步就需要像他們那樣。”
丁奉指了指遠處的幾大營。
“風!”“林!”“火!”“山!”
四面大旗正在營地上空獵獵飛舞。
丁奉嚴肅起來,“那就是要形成獨特的戰鬥風格。”
“戰鬥風格?!”馬忠心頭一動,頓時若有所思。
“咱們兄弟都是周公瑾的部曲,之後又跟随魯子敬,那幾個老營的實力如何,咱心裏都有數。那可是吃着精米肥肉,每日從早操練到晚上的強兵!像武猛校尉營這種平日的供應都吃不飽的劣等兵,要想比人強,就不能面面俱到,要形成自己的風格。”
“風林火山就是這四個營頭的風格,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風字營專注以快打快,林字營作爲大軍的中流砥柱,每日操練陣型協調,火字營錘煉殺戮技巧。山字營雜務最多,訓練最少,對他們的要求隻有一條,那就是不動如山,死不旋踵。”
馬忠聽丁奉細細的拿四大營作爲例子給他說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初時對武猛校尉營的判斷,有些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