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院子能住下四五戶人家,每家一個平房,一個廚房,平房一排,廚房一排。房門上面搭着防雨的塑料雨嶦,也是破舊的不成樣子,半死不活地耷拉着,要掉不掉。我就是在這樣的小院子裏長大的。
不過,夢裏的生活可不像描述中想象的這樣安穩,相反,緊張得要命。因爲,我總是被幾隻惡狼窮追猛趕,爲了躲避它們,我隻能看見什麽爬什麽,排水管道、防盜門、通向平台的樓梯……最經常的,就是攀着一扇藍色的防盜門(老式防盜門非全封閉式,類似于現在窗戶外面安裝的防盜網),往屋頂上爬,攀過防盜門頂部之後,還要爬過一段幾乎是光秃秃的紅磚牆壁,每次都緊張得要死,屁股底下就是張着血盆大口扒拉着要剪上來吃我的惡狼,我隻能繃緊全身肌肉,不停地往上爬,一邊哭一邊爬,沒有路也要爬出一條路。
所以,每次我睡醒的時候,枕頭都是濕的,或者說,隻要枕頭濕了,就一定是做了這個夢。而且,渾身肌肉酸痛,可見在夢裏,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保持身體不掉下去。
這個夢曾一度困擾了我好幾個月,睡着的時候比醒着還累,想想真是痛不欲生。可是現在,它卻突然給了我啓,在這個決定大夥兒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我指着周圍茂密的杉樹林大喊:“快!爬到樹上去!”
可随即,我就想到了那棵被“王猛”一擊就倒的杉樹,隻能在心裏祈禱是它自己命不好,營養不良,這裏大部分的杉樹還是好樣的,抗造的。并且,選擇了緘口不言,因爲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務須使每個人相信,這個希望是光明的、巨大的、可行的。隻要精神不滑坡,辦法才能比困難多。
這裏的杉樹高大且多枝,爬起來十分方便,即便是以前從沒爬過樹的人,也能很快爬上去,并且爬得很高。
爬樹這個辦法,雖然暫時緩解了眼下被兩面夾擊的危機,但誰也不敢保證,這不是一種自投羅網、束手待斃。樹下聚集起來的水賴頭越來越沒有耐性,開始瘋狂地用尾巴或者身體撞擊樹幹,這個時候誰的心裏都捏了把汗,都清楚,如果放任這樣下去,再結實的巨杉也有被它們撞折的時候,給下面這群家夥當下酒菜隻是時間的問題。
我爬的這棵杉樹還算比較結實,但由于恐高,不敢爬得太高。這種幅度的搖晃還不至于把我摔下去,但最多也頂不過十分鍾,要是下面再加入幾隻火力,五分鍾要不到就能把我滅掉。
我突然想起六子,剛才情況混亂,各自顧着逃命,也沒看見這小子爬到哪棵樹上去了,索性直接對着空氣大喊:“六子,你他娘的不是懂獸語嘛?快給它們說白說白,讓它們趕緊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一秒鍾之後,六子的聲音從我的斜上方傳下來:“你以爲老子不想啊,他娘的,它們倒是聽我的呀?”
我急道:“你就死馬當活醫!這裏就你一個能顯本事的,再說,剛才你跟‘王猛’不還聊得好好的?你就随便說兩句,先讓它們别這麽激動,他娘的再晃,樹都要倒了!”
話音落,隻聽“咔嚓”一聲,對面一棵杉樹幾乎折了一半,跟着傳來師弟殺豬般的哀嚎:“靠,我這兒快撐不住了!”
又過了兩秒,其間,接連不斷有零散的樹杈被撞落,六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有個事兒,我說了你們可别怪我。剛才我跟‘王猛’同志‘溝通’的時候,好像一不小心傳遞了錯誤的信息……這個,具體原因解釋起來比較複雜,但結果很直觀,就是——”
我隐約看見六子做了一個向下指的手勢,但他好像意識到現在做手勢,大家未必都能看得見,便接着說道:“把它的同伴招來了……”
師弟那邊的情況非常危急,他所栖身的那棵杉樹幾乎已經搖搖欲墜,下面密密麻麻圍塞了十七八隻水賴頭,瘋狂地做着最後的撞擊,仿佛認準了要拿師弟當開胃菜。師弟氣急敗壞道:“他媽既然是你招來的,再把它們送回去不就完了?”
我心裏忽然冒出一句話:請神容易送神難,但這說到底也就是六子一句“話”的事兒,也不是不能辦到。難道……六子還瞞了我們别的事?
果然聽六子道:“你他媽以爲我不想?你看下面這群家夥,跟‘王猛’有什麽不一樣?”
師弟的情況,哪裏還允許起承轉合?隻聽他罵道:“有屁你他媽就快放,老子要是掉下去了,死也要拉你當墊背!”
這時,老喬的聲音從斜上方傳過來,聽上去離六子很近:“咦,它們怎麽都沒有翅膀?”
我一聽,也往下看了一眼,雖然視線搖晃得很厲害,但由于目标物太大,而且我爬的又不高,所以大眼一瞟,就現老喬所言非虛,下面的這些水賴頭,背上果真光秃秃的,沒有“王猛”背上那對巨大而又醜陋的肉翅。
又是“咔嚓”一聲巨響,跟着一聲尖叫,這次的聲音卻從六子的方向傳過來。看來六子也遭殃了:“媽的,吓死老子了!”頓了兩秒,好像是在重新調整姿勢,“‘王猛’這小子命好,給感染成了‘賴頭王’,下面這群家夥就是來給他們老大報仇的!媽的,找老子幹什麽,你們老大又不是我殺的!”
我聽着心中一凜,真的是來報仇的嗎?正想着,腳下突然一空,他娘的,樹枝居然斷了?!
我隻來得及“啊——”地大叫了一聲,視野上下一翻,所有的景物都調轉過來,後背上嗖嗖地沖着涼風,耳畔興奮的嘶鳴幾乎刺破我的耳膜,越來越近了——我,罪有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