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餘愣了半晌,低下頭來卻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他張了張口,問道:“你能治?”
陳九接着朝他靠近,一邊回答道:“你信或是不信,試試便知,再則,你已然得了疫病,死了一了百了,倒不如試一試,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老餘思索片刻,放下了心中的戒備。
他擡起頭來,目視着眼前這位看似不太尋常的儒衣先生。
隻見他點頭答應道:“好。”
………
這位守城的将士喚作餘遠爲,乃是臨安人士,家道中落,一家人吃不飽飯,一則是爲了家裏能好好過日子,而來是爲了家國興亡,他便來了這西邊沙場。
這一待便是數年,從當初十八九歲的少年,如今也已有二十有六。
家中靠着軍饷,也稍微好轉了些。
而此地則是喚作西襄,乃是西北邊關最爲關鍵之地,大乾與長武的主要戰場。
陳九一邊走着,一邊問道:“聽聞長武已然起兵,如今怎是瞧着沒有了動靜?”
老餘則是離陳九遠遠的,怕自己将疫病傳染給了他。
他回答道:“上次長武夜襲,足有數萬兵馬,後來是将士們死守了三個時辰,一直到天亮,援兵抵達,才守住了城,那一次死了不少弟兄。”
說到這,老餘不由得歎了口氣。
陳九問道:“死去的将士裏有熟人?”
老餘自嘲一笑,說道:“什麽熟不熟的,就是一塊操練軍陣,後來就認識了,連名都記不得。”
陳九聞言心中一頓,也不再問些什麽,隻是道了一句:“倒也是,軍中向來不問姓名。”
能記住名字的少的可憐,甚至很多将士都不知自己的名字如何寫。
“話說回來,這疫病持續多久了?”陳九問道。
老餘說道:“足有一個月了,如今城中的人都被趕出去了,若是不然,這疫病傳到了營,後果不堪設想。”
陳九問道:“難道軍營裏就沒有一例疫病?”
老餘說道:“有過幾個,不過立馬就被軍師發現給關了起來,後來就再沒出過了。”
陳九說道:“你們這位軍師還是有些本事。”
老餘聽到這話明顯的一頓,說道:“聽營裏的弟兄們說,咱們這位軍師玄乎的很,還有人說是山裏來的老神仙。”
陳九微微一笑,說道:“是嗎,說不定還真是老神仙呢。”
老餘搖了搖頭,說道:“我一向不信這些。”
随後陳九讓老餘指路到了一處客棧。
客棧裏是空的,門也不曾鎖上。
裏面亂作一團,許久不曾收拾過了,半月不曾住人,再加上這邊關風沙又大,桌上起了一層灰。
“咳咳咳……”老餘咳嗽了起來,好一會才喘過氣來,看向這空寂的客棧,說道:“要是沒有這疫病,城裏還是一片燈火通明的,哪有這麽冷清。”
“冷清隻是一時的。”
陳九從客棧的櫃台裏找到了幾支蠟燭,取來油燈點燃放在了桌上,這才見了些許光亮。
老餘往一旁挪了挪,說道:“陳大夫當真要離我這麽近?”
陳九毫不在意的說道:“無礙的。”
老餘用衣裳捂住了嘴,打量起了這位陳大夫,心中生出了許多疑慮。
狐九從先生的肩頭跳下,它在桌上随意找了個位置,便趴了下來。
“嗚嘤。”狐九看了一眼先生,像是在說些什麽。
陳九點頭道:“你睡吧,回頭我将你抱上樓去。”
狐九得了答複,便閉上眼睡了起來。
老餘見了這一幕,不由得砸了咂嘴,在這種氣氛之下,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許懼意。
“小哥?”
他被陳大夫的喊聲叫回了神來,看向陳九道:“啊,陳大夫。”
陳九說道:“還請小哥伸手,陳某爲你把脈。”
“有勞陳大夫了。”老餘伸出了手來,放在了桌上。
陳九探出雙指,按在了老餘的手腕上。
夜裏無聲,隻見那桌上搖曳的燭火。
客棧的窗是敞開的,再加上這西北之地多有風來,吹的窗戶嘎吱作響。
老餘咽喉滾動,好不容易才定下心來。
這般氣氛,着實有些駭人。
他看向爲自己把脈的陳大夫,問道:“怎麽樣了?”
陳九收回手來,眉頭緊鎖道:“不像是簡單的疫病。”
說到底他也學過藥理,也看過許多醫術,當初乾先生留下的東西,他都還沒忘呢,隻是邁入了修行之後,便極少用的到這醫術方面的東西了。
書中記載的疫病各有不同,陳九也看過不少,許多都是能治的,但眼前這疫病,卻比書中記載的厲害的多。
若不是發現的早,預防的早,這一場疫病,說不定就能死一城的人。
陳九問道:“原先城中百姓都去了何處?”
老餘答道:“聽說都安排到了山裏,将軍還安排了人把手,隻進不出。”
陳九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這位将軍倒是有先見之明。”
“也是軍師出的主意。”老餘答道。
陳九有些意外道:“這你也知道?”
老餘說道:“陳大夫有所不知,我們營裏大大小小的決策,都是出自軍師。”
陳九倒是想起來了,蕭栀之那般性子,又如何能下得了決策,說到底還是那算命的有些本事。
“倒也說的通。”
“什麽?”老餘疑惑道。
“沒什麽。”陳九回過神來,說道:“如今你這疫病還不嚴重,應該是才染上的,還有的治。”
老餘身形一顫,面色有些呆滞,走激動的湊上前道:“有的治?真的還有的治?”
“騙你作甚。”
陳九說道:“古往今來那麽多次瘟疫,難不成都是殺光了才平息下來的?”
老餘忽的起身跪了下來。
陳九說道:“小哥這是作甚?”
老餘口中說道:“陳大夫,沒有人肯幫我,他們見了我那般模樣,都是吓的不停的往後退,更沒人願上前來扶我一把,雖說我也理解,但那樣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陳大夫隻身來這瘟疫之地,又肯救我這一條爛命,已是大恩,還請陳先生受我一拜。”
老餘俯身磕下一個響頭,額頭上也沾了些許灰塵。
陳九也隻是看着,沒有阻攔。
因爲這本就是攔不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