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飄然而起,而非傀儡,而是有了些許靈性,這與傀儡之法大有不同,于那紙人而言,便是一場造化。
紙人落入了徐青玉的掌心之中。
徐青玉眼眸瞪大,望着那紙人仿佛看到了他往後的路。
敕令醒靈,生得造化!
陳九出聲問道:“可看明白?”
徐青玉愣神之間擡起頭來,看向眼前這儒衣先生。
他張口本想問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萬千思緒在這一刻化作千言萬語,堵在咽喉。
最後卻隻化作一句,“……青玉山如今可好?”
他死了也有百年了。
凡世之事是他最爲牽挂的,那是他一手開辟的仙山,如今是何模樣,他更是擔憂。
陳九搖頭說道:“往前兩百年,封山閉門,不問世事,大不如前了。”
徐青玉心中一緊,面色有些沉重。
“不過,卻也并無轉機。”
陳九話音一轉,接着說道:“玲珑之心可解敕令仙法,不久前有子已入仙山,成山河敕令一道,開山見世,想來也要不了多久了。”
徐青玉聽了後略微松了口氣,但卻仍舊有些擔憂,隻是沒寫在臉上。
隻要沒消失,那便是極好的事。
徐青玉舒了口氣,說道:“先生果然是認得我的。”
陳九站起身來,卻也沒有過多解釋。
他看向了無橋,說道:“不巧,接陳某的人來了,怕是沒法跟閣下再聊下去了。”
話音剛落。
便見那五橋的另一頭飛出一頂黑白轎子,四位陰差肩抗轎子,飛馳而來。
“叮鈴~”
轎子上的銀鈴發出空靈的聲響。
陳九身旁的小姑娘眨着眼眸,望着那飛來的轎子,驚呼道:“大哥哥,有東西飛過來了。”
“嗯。”
陳九答應了一聲,望着那橋對岸而來的轎子。
卻見那鎮守在無橋邊上的陰差跪地俯身,恭敬道:“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橋頭數十位陰差跪地俯首。
一聲輕響,轎子落在了那陳九的面前。
卻聽見那轎子中傳來一道青澀的聲音,接着便有陰差上前,拉開了轎子的簾子。
東無常守在轎子一旁,卻也不敢開口,隻是靜靜地站着。
徐青玉心中一怔,大概是料到了來者是誰。
傳聞中,冥府由府君所化,又分東南西北四殿,又四位殿主掌控,分别掌管着人間與地府的亡魂,無一不是神通廣大之輩。
轎子中走出的人身着灰白長衫,衣領袖口處有黑線鑲嵌,眉間更有一抹如灰碳抹過的痕迹,如同第三隻眼一般。
陳九望着此人,卻始終是沉默着。
身後的徐青玉頓首道:“沙海野鬼,見過殿主!”
殿下擡了擡手,一陣陰風吹過,扶起了徐青玉彎下的腰杆,笑道:“既是陳先生的朋友,便可不必行禮。”
徐青玉微微一愣,說道:“多謝殿主。”
東殿殿主,府君之下,北殿爲最,其次便是東殿。
在這冥府,便如凡世王爺一般,更是無人敢得罪的存在。
殿下的視線回到陳九身上。
四目相對。
二者互相打量着對方,皆是未有言語。
橋頭的氣氛略顯沉默。
陰差們更是不敢說話,一旁站着的東無常也是心中捏了把汗。
陳九的視線轉變,看向了那轎子上挂着的鈴铛,說道:“你這轎子上的鈴铛不錯。”
殿主大笑一聲,說道:“陳先生若是看得上眼,便送給先生了。”
“那多不好。”陳九笑道。
話雖這麽說,但卻是走上前去,從那轎子上解下了一個鈴铛。
“叮鈴。”
鈴铛清脆的響聲入耳,陳九越感欣慰。
在一衆陰差以及殿下的注視之下,将那鈴铛收入了懷中。
“哈哈哈……”
殿下飒然一笑,說道:“善,沒成想陳先生竟還是個趣人。”
“陳某一向如此。”陳九笑着答應道。
卻見殿下抱拳以禮,說道:“冥府東殿殿主慕楊雲。”
陳九見狀同意抱拳道:“陳某如若浮萍,未有歸處,單名一個九字。”
慕楊雲稍感欣慰,擡手道:“先生請上轎吧。”
陳九問道:“我若上轎,殿主有該坐哪?”
“先生功德無量,無橋載不住先生的功德。”
慕楊雲說道:“而我,便爲先生開道入府。”
“善。”
陳九抱着小姑娘,走上了轎子。
他頓了一下,看向了身後的徐青玉,說道:“紙人便送給真君了,往後若是再能相見,便是緣分。”
徐青玉愣了一下,看向了掌心之中晃着的紙人。
他低頭拱手,說道:“徐青玉,謝過先生賜法!”
陳九擺手,走上了轎子。
慕楊雲看向陰差,說道:“起轎,入府!!”
“叮鈴!!!”
轎子上的銀鈴搖晃,殿主輕躍而起,行在轎前。
數位陰差扛着轎子,跟在殿主的身後。
徐青玉望着這一幕,心緒難以平靜。
掌心中的紙人望着他,仿佛是在疑惑他在想些什麽。
徐青玉砸了咂嘴,聽那銀鈴聲響逐漸淡去,口中念叨:“這位先生,到底是何許人也……”
乘轎而行,殿主引路,陰差護送。
徐青玉甚至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冥府從不顧忌凡世仙人,就算是洞虛境仙人到了冥府,也從不會給半分面子。
而這位陳先生,卻是這般待遇。
徐青玉再想想自身。
沙海沉浮數百年之久,卻連那殿主的面都不曾見到過。
吾輩修士,真能做到像陳先生這樣的地步嗎。
功德無量,甚至連殿主都要親自來迎。
轎子裏的小姑娘坐在陳九的雙腿上,她聽着外面清脆的銀鈴聲,臉上浮現出笑意。
“大哥哥,我們去哪?”
陳九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去做客。”
本想着送這姑娘入輪回,但想來冥府裏也有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倒不如讓這小姑娘離去之前見識見識。
到了最後什麽都得忘記,倒不如給此生留下一點有趣的東西。
盡管有殿主開路,無橋還是晃動了些許。
慕楊雲回頭看了一眼那轎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那眉間的‘黑瞳’映襯之下,竟是有幾分邪魅。
“有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