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江甯詩會,倒是出了幾首不錯的詩,但卻都不如往年來得熱鬧,到場的才子都說今年的題目太難。
本以爲會草草結尾,卻是在詩會就要結束的時候,卻又有一位身形伛偻的老者遞上了一首無題詩,驚豔四座。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落霞、孤鹜、秋水和長天四景,勾勒出一幅甯靜緻遠的畫面,仿佛一切都呈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至此一句,足以讓在座之人心服口服,可稱千古絕句。
然而當那白發老者遞上‘無題詩’後,卻是頭也不回的便走了。
衆人着急了,因爲這詩遞上來的明明隻有半阙,其中還缺了許多東西。
有人追上前去,詢問那人道:“老先生留步,爲何隻有半阙?”
老者回頭,隻道了一句:“這半阙詩不是我作的,隻有半阙。”
“那是何人所作?”
老者沒有回答,闊步離去,頭也不回的說道:“将這半阙刻在陳江口的石碑上。”
“诶,老先生留步,留步……”
這些個文人雅士想要再追,可那老者明明就在眼前,卻又如天涯一般遙遠,追尋不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老者離去。
江甯的文士望着這一幕,手中拿着那‘無題詩’,呢喃道:“高人啊……”
許是隻有那老者才知道,他并不算是高人。
作出這半阙詩的,才是真正的高人。
談笑之間,便得半阙,隻此半阙足以鎮得陳江水運。
世間仙人能辦到這一點的倒不是說沒有,但卻也沒有人能像那位先生一般從容。
轉眼間到了六月,天氣逐漸悶熱起來,時常會有大雨落下,百花也開始凋殘、零落,已至芒種,到了作物豐收的季節,眼見着鄉間也忙碌了起來。
坊間多在芒種日舉行祭祀花神儀式,餞送花神歸位,同時表達對花神的感激之情,盼望來年再次相會。
既有農曆二月二花朝節上迎花神,也有芒種節餞行花神,送其歸位。
芒種過後,便是夏日,衆花皆謝,花神退位,所以人們要祭送花神,爲花神餞行,感激花神給人間帶來的美麗和呵護。
在這一天裏,姑娘們都會打扮起自己,以送花聲,在街上院子裏邊可見彩條繪成的花兒挂在樹上。
江甯府正中有一顆古樹,其上挂滿了紅線木牌,每年芒種便有女子上前去挂上平安牌,或是盼來年花開,或是給予心中寄托。
這是屬于姑娘們的一天。
蕭無雙望着這一幕,疑惑道:“這兒可真熱鬧。”
主要是姑娘多,嗯。
海棠與昙華走在後面,隻聽昙華說道:“芒種送花神,這些姑娘都是來挂花神牌的,多是求平安,求姻緣。”
“可爲什麽要挂在樹上?”蕭無雙問道。
海棠答道:“大概是因爲芒種百花都謝了,隻有挂在樹上。”
“有意思,我能去挂嗎?”蕭無雙問道。
昙華搖頭道:“在江甯,這顆樹,隻有姑娘家才能挂。”
“可惜了。”蕭無雙搖頭歎道:“不如去看看去,我倒是蠻好奇的。”
“這倒是可以。”海棠說道。
說起來,幾百年前來陳江的時候她還沒見過這棵樹,也有些好奇。
昙華嘴唇,像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十娘,不是應該先去見陳先生嗎,回來再來看吧。”
“先生他可閑的很。”海棠笑道。
蕭無雙點頭附和,陳先生大概是他見過最閑的人了。
“走吧。”
海棠跟蕭無雙走向了那顆挂滿了木牌的老樹。
昙華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蕭無雙來到那顆老樹前,擡起頭看了一眼那樹上挂着的木牌,多是寫着求姻緣,送花神的話語。
——盼百花再臨。
——求如意郎君,望花神知曉。
……
大概就是這麽一些内容,看了之後,蕭無雙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倒是這棵樹蠻大的,上面的木牌少說也得有數百塊了,這麽多木牌,連那枝丫都快被壓斷了。
海棠伸手翻過一塊木牌,見其上寫道——【盼故人歸】
木牌多求心願,這樣的也不算少見。
她放下木牌,見一旁有一塊‘紅線’捆着的木牌。
木牌看着有些老舊,像是有些年頭了,連那紅線都有些發白了。
海棠伸手要去拿,卻聽身旁的昙華攔住了她,說道:“不行。”
“怎麽了?”海棠問道。
昙華搖頭道:“就是不行。”
她在十娘面前就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然而身後卻是傳出來一個聲音。
“我看看。”蕭無雙拿着那塊紅線發白的木牌,念道:“望再見十娘。”
昙華怔了一下,臉一紅,指着蕭無雙,“你你你……”
蕭無雙看着臉紅的昙華,他愣了一下。
當初在穿樓上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啊,人也是冷冰冰,可沒這般小女兒姿态。
該不會……
蕭無雙看向木牌,咽了咽口水,說道:“那個…我也不知道是你挂的,嗯,我先去找陳先生了,你們後面,後面,呵呵……”
說罷,他立馬拔腿開溜。
他好像發現了什麽大事!!
不過最好還在别再昙華面前晃悠的好,這是惹了化形大妖了。
“不準走!”
“行了。”海棠攔住了她,笑道:“跟個孩子有什麽好計較的。”
“十娘……”
昙華扭捏地拉着海棠的手,臉上止不住的紅暈。
海棠伸手看了一眼那塊木牌,問道:“這得挂了有幾年吧?”
昙華答道:“大概,三四年吧,我也記清楚了。”
海棠擡起頭看了一眼這滿樹的木牌,伸出手來翻開一塊,隻見其上寫道——【望十娘平安無事】
海棠頓了一下,心中微微一歎。
昙華站在一邊,臉紅道:“那是…随意挂的,十娘就當我是閑的吧。”
“你留在江甯有多少年了?”
“二百多年吧,記不清了,十娘爲什麽問這個。”
海棠望向這棵古樹,又問道:“這二百多年,你挂了多少木牌?”
昙華沉思片刻,抿了抿唇答道:“該有百十餘塊吧。”
她年年會來這,到底有多少塊,她也記不清楚了。
大緻都是寫十娘的。
海棠看着樹上木牌,不出意外,其上至少有數十塊還留着的,都是寫給她的。
也是難爲這姑娘了。
昙華望着她的側顔,說道:“十娘……”
“嗯?”
“十娘真好看。”
“不要臉。”
昙華笑了笑,挽起了十娘的手。
(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