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處的陳江祠已然完工,知府親自吩咐下來的話,故而也更加賣力,短短半月之内就趕了出來。
修是修完了,但是祠裏還是空着的,神像香壇之類的全都還未擺放,也隻能算是個殼子。
師爺看着眼前的陳江祠,問道:“大人不如先把東西擺了?”
楊知府瞥了他一眼道:“本官還要你提醒?”
能擺他早就擺了。
朝中早就傳來消息,年末欽天監監正随太子出京體察民情,屆時一路南下。
江甯本就獨具一格,陳江祠又是陛下吩咐下來建造的,太子殿下必然也不會錯過。
太子來了倒沒什麽,關鍵是監正也要陪同前來,若是到時風水出了岔子,豈不是完蛋。
想到這兒楊知府又頭疼起來,口中嘀咕道:“那位陳先生到底是在哪裏啊,還有龍君像……”
真是折騰的他頭疼。
這供奉的是龍君,可誰又知道龍君長什麽模樣?難不成雕一條龍上去?怕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師爺啃了一口手中的桃,說道:“衙門裏那幾個捕頭找人找着找着就喝酒去了,能找着才是見了鬼了,還是得大人親自去找找。”
楊知府思索了一下,點頭道:“說的不錯,那就由你代替本官去找吧。”
“嗯?”師爺愣了一下,忽然感覺手裏的桃不香了。
楊知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沒有回答。
師爺砸了咂嘴,說道:“啊,大人,下官肚子有點痛,想去趟茅房……”
楊知府隻是靜靜的看着他。
師爺心頭一顫,張着嘴看着眼前的知府大人,也知道自己這次是跑不了。
這大熱天的,又有得忙了。
說起這江甯府的師爺,那就有意思了,他與楊知府是本家,喚作楊盛。
楊盛十五六歲就在勾欄裏做夥計,學了一身能說會道的本事,會說,人緣也不錯,重要的是鬼點子多,時常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
後來犯了事,被楊知府逮個正着,竟是在公堂之上對答如流,險些将黑的說成白的,知府大人驚爲天人,拍案而起。
楊知府一翻調查,才發現此人不過是被拉出來頂罪的,于是乎便将他保下,收作了師爺。
勾欄夥計改行做了師爺,這事一開始本是個笑話。
楊知府确實也是慧眼識珠,當師爺來了之後,衙門裏捕快勾心鬥角的事情也少了許多,許多案件也更加順利了起來,故而才有了如今這什麽話都敢說師爺。
要說整個江甯衙門,就屬師爺膽子大,一身勾欄痞氣,來了之後很快就跟衙門裏的官吏打成一片。
許多時候,甚至都敢跟知府公開對罵,關鍵罵的還很有道理,楊知府還沒法反駁。
能怎麽辦?這麽好個人才豈能浪費了,楊知府本身也很開明,便将楊盛留了下來,才有了這麽一個勾欄師爺。
但誰叫楊盛嘴碎呢,有時候有什麽鍋知府都甩給了他,大概衙門裏黑鍋背的最多的就是他了。
“唉,去哪找呢?”師爺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街上。
要他說啊,這麽熱的天去哪找人去啊,倒不如去勾欄喝喝酒。
想着想着,師爺就走進了眼前的勾欄裏。
當然不是那樣的勾欄,也不過是聽聽小曲罷了,他本身就是勾欄出身,時常也會回來照顧照顧生意。
師爺找了個地方坐下,見旁邊坐着身着儒衣的人,出聲道:“诶,這位仁兄,也是來聽曲的?”
陳九回過神來,看向了此人,點頭答應了一聲。
沒過一會,勾欄的夥計奉上了茶水,師爺喝了口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問道:“爲何此前怎麽沒見過仁兄?”
“你經常來?”陳九回問道。
“嘿,鄙人是從這兒走出來的,來這聽曲的基本上都認得我。”
“哦?”陳九笑了笑,問道:“在這做過夥計?”
師爺驚了一下,說道:“您猜的準!”
“那如今呢?”陳九笑問道。
師爺搖頭笑道:“在下不才,如今在衙門裏做個師爺。”
“夥計到師爺,你這跨度倒是挺大的。”陳九笑了一聲說道。
師爺擺手說道:“隻要嘴皮子夠厲害,就解世間七八分事,勾欄夥計是這樣,師爺也是這麽個道理。”
“說得在理。”陳九點頭。
他倒沒有瞧不起眼前這人,能從一個夥計坐到衙門師爺的位置,再這麽也是有幾分本事的。
陳九往嘴裏扔了一顆豆子,說道:“衙門今天不上工?據我所知,陳江祠才建,衙門忙的不可開交,你這個師爺還有閑工夫來聽曲?”
“修完了。”師爺說道。
陳九倒是有些驚訝道:“這麽快?”
“隻是修完了,裏面什麽東西都還沒擺呢,就因爲這事,知府大人現在還頭疼呢。”
“不過是擺些香壇,又有什麽好頭疼的。”陳九笑問道。
師爺提起這事便郁悶,歎了口氣說道:“陳江祠供奉的可是龍君,擺東西倒是簡單,但是祠裏的龍君像怎麽辦?可沒人見過龍君。”
“應該也不難。”陳九平靜說道。
師爺眨眼道:“難不成你還見過龍君?”
“嗯……”陳九摸了摸下巴,答道:“應該見過。”
師爺笑了笑,隻當是個笑話。
他可不信這世間真有龍君,傳聞是傳聞,始終是不可信的。
陳九看向他,笑道:“可否幫陳某借些紙筆來。”
“啊?”師爺疑惑一聲。
他倒是來了興緻,擡起手來招來夥計,以他的人緣在勾欄裏要個筆墨紙硯,也不算難事。
他倒是想看看,龍君是個什麽模樣。
沒過一會,勾欄裏的夥計送來了筆墨紙硯。
陳九攤開紙張,提筆頓了一下,便在那紙上畫下。
師爺看了一會便不看了,接着聽曲去了,你還别說,勾欄裏唱小曲的是越來越好了,嗯,他說的是曲。
然而沒聽多久,師爺便有些困了。
再加上天熱,本就容易犯困,打了個哈切便睡着了。
師爺揉了揉眼眸,醒了過來。
他伸了個懶腰,說道:“睡一覺是要舒服多了。”
轉過頭看去,卻見那位仁兄早就不見人了,大概是已經走了,而那桌上卻是留着一張折起的紙張。
“還真畫了?”師爺好奇地打開那畫像。
紙上所畫之人,眉眼之中似有一股銳利之氣,然而眨眼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一條青龍在畫中遊動。
師爺愣了一下,連忙揉了揉眼眸。
“吟!”
恍惚之間,師爺的腦海中像是響起了一聲龍吟。
他吓了一跳,手裏的畫像都抖了抖。
“這……”
師爺看着畫像似人又似龍,這哪裏還是畫啊!
他忽然渾身一顫,想起了下午前的那位仁兄。
“好像…是個教書先生?”師爺愣了一下,口中嘀咕道:“怎麽能是個先生呢?!”
“完了……”
師爺看向四周,哪裏還有那位兄台的身影。
人找到了,但沒完全找着。
回去該如何解釋?
知府大人不會把他頭砍了吧……
——————————
破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