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鋪不是還在嗎。”
“連茶水都不願添的人,又怎麽開的了茶鋪,也就小先生才會來喝我的茶吧……”
對于眼前的人,老人說不上恨,助龍三分天地氣運是怨至他敗于青蛟,但除他體内龍息寒毒卻又是恩,也說不上謝。
他雖心性魯莽,但也能恩怨分明。
陳九接不上話來,但結果便是這麽個結果,亦是心中無愧。
隻是眼前這老人,他卻是越來越看不上了。
許是年老遲暮,心也遲暮。
再不複當年雄心壯志。
如今一蹶不振,也說的過去。
陳九砸了砸嘴,本是想說些什麽,可到頭來也沒說出口,這是老人的選擇,他也沒打算勸說什麽。
那日他隻是收了那柄仙劍,而老人的劍心,卻依舊還給他留着,如今寒毒已解,若是心有想法,重登颠覆亦不是沒有可能,隻是他不願再去争罷了。
他站起身來,轉頭離去,走出幾步,卻又忽然頓住了步子,回頭問道:“劍仙一道,到底是劍重要,還是心重要?”
老人擡起頭看向了小先生。
他沉默半晌,最後隻答了一句。
“該是劍重要。”
陳九聞言再不多說,離開了此地。
劍仙修一口本命仙劍,但在入此道時,前輩老人皆會告知一句,劍心勝仙劍,意爲仙劍可棄,劍心才是最爲重要的東西。
老人心知肚明,隻是這般答罷了。
他望着那小先生的離去的身影,眼眸中沒了殺意,也沒了戾氣。
如今的它,不過是個落魄乞丐。
…………
陳九穿行在這街巷之中,肩頭趴着的紅狐嚷嚷着想吃蜜餞,奈何先生一路上片語不發,紅狐也沒再多問,隻是嘀咕着蜜餞蜜餞……
先生被它唠叨的有些頭疼,将那最後一塊蜜餞也給了它。
紅狐抱着蜜餞舔舐起來,又道了兩句恭維的話。
陳九也是無奈搖頭,說道:“這是最後一塊了。”
“啊?”
狐九呆了一下,它看向自己啃了一口的糖霜,說道:“先生,再去買些叭……”
“沒銀子了。”陳九答道。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懷中抱着的蜜餞,眼神中流露出不舍,這麽好吃的東西,竟然就要沒了。
先生怎麽能沒銀子呢……
卻在此時,街邊走來一隊戴着面具的陰司巡遊。
眼前巡遊皆是手持兵刃,攔在了陳九面前。
陳九頓住步子,皺起了眉頭,也知道是沖着他來的,開口問道:“幾位陰差何故攔我去路?”
爲首的陰差拱手說道:“我等乃是五川坊下轄陰司巡遊,無意冒犯仙長,隻是城隍大人設宴相邀,來請先生赴宴。”
陳九沉思片刻,他本是不想去的。
但又想起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上次離去,還未與老城隍道别,連那香火神道的事情也給忘了。
“帶路吧。”陳九擡手道。
“仙長這邊請。”
巡遊帶着儒衣先生,朝着五川坊的城隍廟宇而去。
這些日來,五川坊公務頗多,青蛟走水化龍,引來了不少妖物,五川坊城隍也忙的不可開交,本該是前日就要設宴相邀,卻是拖到了今日。
今日城隍廟緊閉,陰差引着陳九走進了廟宇之中。
狐九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但走進廟中卻是讓它感到了些不适,大概是因爲它是妖物的原因。
剛一走進城隍廟中,便見一人迎了出來,其人身着藍紅長袍,拱手說道:“五川坊城隍習樂成,見過仙長。”
陳九拱手回禮,問道:“卻不知城隍相邀是有何事。”
“仙長裏邊請,邊吃邊說。”
陳九也沒拒絕,跟着老城隍走進了城隍廟中。
隻因設宴之事,城隍廟今日大門緊閉,大殿之中擺着長桌,魚鴨肉脯擺滿桌上,兩壇好酒立在一旁,十一樣菜品再加兩碟魚湯,可謂是豐盛至極。
“仙長請。”習城隍指引仙長落座。
接着一路跟随而來的陰差退了出去,這桌前也隻餘下了五川坊城隍與陳九,再加上一隻小狐狸。
也就是說,這一桌菜,全都是爲陳九準備的,可謂是排場極大。
城隍親自斟酒,極爲奉承。
陳九皺眉攔下了他,說道:“我自己來吧。”
說罷,他接過酒壺,給自己倒上了酒。
說到底,他也有些受不了這排場,也見不得一介城隍這般奉承于他,但也沒表露出來,隻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也沒必要爲難人家。
狐九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肴,眼睛都直了,扯了扯先生的衣角,說道:“先生,好多好吃的。”
城隍落座之後,先是舉起酒杯敬了先生一杯。
陳九也沒拒絕,滿飲了此杯。
“仙長保五川坊免受洪澇,救五川于水深火熱之中,小神身爲一縣城隍,便代五川坊百姓,謝過先生高義之舉。”
說罷,城隍斟滿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九擺手道:“舉手之勞,不成謝意。”
“仙長吃菜。”
“好。”
陳九倒也沒推脫,拿起筷子嘗了一嘴,味道倒是不錯。
狐九咽了咽口水,看向了先生。
“要吃自己拿。”陳九道。
狐九聞言便動了起來,抓起了那盤中的燒雞就啃了起來,吃的滿嘴都是油水。
城隍見了也是微微一笑,直道紅狐有靈。
城隍期間幾次要給陳九倒酒,都被他給攔了下來,奉承感謝的話也不少,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陳九倒也沒在意,也知城隍是有事相求,但也沒有說破,隻是等着他親自說出口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吃的也差不多了,城隍放下了酒杯,笑道:“仙長吃的可還滿意?”
“尚可。”陳九點頭道。
狐九則是倒在了桌上摸着肚子,它已經吃撐了,身都快翻不過來了。
“那便好。”城隍笑了一聲,見也到了時候,也不再磨蹭下去,開口說道:“不瞞仙長,此番宴請,一來是感謝仙長義舉,二來而是小神有事相求。”
“何事?”陳九看向他道。
城隍這才娓娓道來。
“小神燕時之初上任五川坊城隍,到如今已有六百三十餘年,兢兢業業護一方安定,香火昌盛,積累功德。”
“到如今,香火、功德已然累積成山,但卻不得寸進,故而想請仙長算上一算,小神這鬼神之道,可否還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鬼神一道也是需要修行的,修仙之人注重靈氣,而鬼神一道則是依靠着香火與功德。
陳九看向了眼前城隍,心中隐約有了猜測。
城隍本就是因天運而生,上任城隍之後,便如青天老爺一般護一方安定,隻不過青天老爺管的是活人,而城隍管的則是亡魂。
香火與功德多數時候都隻是輔助,對于城隍治理一方而言其實作用不大,也唯獨是有外妖入境,可靠其斬滅妖物,可這凡世的妖物卻又少之又少。
如今這五川坊的城隍,香火、功德積攢成山,期望能讓鬼神一道再進一步,這就值得深思了。
陳九擡起頭,說道:“能不能尚且不知,不過城隍就這麽信的過我?”
“仙長雖爲妖物,但亦是仙,又如何信不得。”
城隍笑着說道,以他如今這般香火之力,又如何看不出來眼前之人是隻鹿妖所化呢。
陳九也沒覺得意外,眼前這位城隍,比起酒安坊的老城隍來說,确實要厲害不少,但也就那樣。
手指在酒杯上劃過,陳九平靜開口,說道:“城隍可知,你如今所想之事,乃是逆了天理。”
城隍卻是說道:“仙長不也一樣嗎。”
以妖身修人法,本就是天理不容。
“倒也不錯。”
陳九也沒有否認,接着說道:“城隍可否将修行鬼神一道的法門借我一觀?”
城隍眼前一亮,答道:“自然可以。”
說罷他從懷中摸出一頁紙張,遞給了陳九。
“請仙長過目。”
陳九接了過來,法眼一開,紙張上的内容浮現眼下。
《香火功德真經》
所謂香火神道,便是以香火之力輔以功德,修行此法,鬼神便可借力香火功德,斬除妖邪,但這法門之中,卻是與陳九前世所了解到的香火神道有些不同。
當初老城隍并未凝聚金身,陳九以爲是他沒道境界,故而也沒有多問。
如今見了這法門,心中已然有些猜測。
或許,這世間的香火神道法門,就沒有凝聚金身這一環。
陳九看着《香火功德真經》上的内容,卻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怎麽瞧都感覺有些像是一本修行神魂的法門,但這東西,也隻有鬼神能修行,或許也能從中找些有用的東西來。
城隍見他看了半晌,開口問道:“仙長可有什麽眉目?”
陳九收回目光,擡頭說道:“城隍可知凝香火功德聚金身。”
“金身?”
城隍頓了一下,卻是皺眉思索了起來,問道:“佛道金身?”
陳九點頭說道:“道理是相同的,隻是佛法換做了香火功德,城隍再進一步的方向,便是凝聚金身,若是信的過陳某,可以試試。”
城隍低頭沉思了起來。
佛道金身是以佛性鑄就金身大道,代表的是一個境界的提升,而鬼神之道與佛道似乎又有相似之處,一來是都修的精神法門,或許真有共同之處。
凝聚金身,似乎是可行的。
雖然還不确定,但已經有了方向。
城隍大喜過望,連忙拱手謝道:“多謝仙長指點之恩!”
(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