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靜谧,林間起了大霧,大霧之間伸手不見五指,遮掩了這山間光景。
“呼……”
在那大霧之中,似有海棠飄來。
海棠花玲珑剔透,春風微蕩之中,那花瓣似透明的玉屑,像水洗的胭脂。
攜春風而來,蕩開山霧,湖面霧霭散去。
似一場雨一般,悄然落下。
海棠花輕落在了儒衣先生的肩頭,隻見那湖中醉倒的先生的眼眸微動,口中發出微弱的呼聲。
漫天花雨從山中飄來,落在了湖面之上,蕩起了水波。
染紅了大霧,染紅了湖水。
昏沉的儒衣先生睜開雙眼,在那朦胧之中伸出手來,海棠花落在他的指尖。
花落花開自有時,又是一年好春景。
在‘雨’中,似有一紅衣女子踏着海棠花而來,落至先生身旁,玉手輕撫,将儒衣先生攬入懷中。
先生眼眸渾濁,看向那紅衣女子,輕聲喚道:“海棠……”
“先生醉了。”紅衣女子搖頭低語,手掌覆上先生的雙眸。
她曾言,來年允先生一場海棠花雨,這場雨确實也來了。
儒衣先生低聲呢喃,聲音緻微。
海棠側耳傾聽,柔聲答道:“好。”
得到了答複,儒衣先生緩緩閉上了雙眼,沉沉的睡去。
他醉了,醉在這酒中,醉在這湖中,醉在了春風之中,更是醉在了這漫天海棠花中。
他做了四甲子的夢,夢中是那般清醒,可如今不在夢中,他卻又有些猜不透是不是夢。
紅衣女子看着懷中熟睡的先生,沒有打擾,隻是心中微歎。
原來……
先生也在這重山中待膩了啊。
……………
酒安坊中的茶樓窗邊,正坐着一位身着灰色錦衣的老者。
正是酒安坊的老城隍,酒安坊安定他也有更多的空閑時間,許多時候會在坊間逛一逛,或是飲上一杯茶水。
老城隍輕抿了一口茶水,擡頭望向了天邊。
昏沉的烏雲飄來,伴随着雷聲轟鳴,似是有一場大雨就要降臨。
老城隍眉頭微微皺起,喃喃道:“怕是要一場大雨啊。”
“這可來的不是時候。”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頃刻之間,狂風呼嘯,碩大的雨滴落下。
春來有雨,但場雨來的卻比往年都要猛烈。
酒安坊各處緊閉房門,街道上人影交錯,紛紛躲避着大雨,卻不過片刻便衣衫濕透。
“落大雨咯!!”街上有人驚呼。
“轟隆。”
雷聲驟然,大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
大雨下個不停,從房檐上流下來的雨水在街道上彙積成一條條小溪。
老城隍手撚茶杯,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
茶樓的夥計上來添茶,喚道:“老先生,起雨了,要添些熱茶否?”
“可。”老城隍答道。
“好嘞。”夥計連忙添了些熱茶。
老城隍吹散了杯中茶葉,抿了一口熱茶。
夥計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雨,搖頭咂嘴道:“這般大的雨,今年桂花還能有好收成嗎?”
“怕是少了。”老城隍歎道。
居于酒安坊之人都好這一口桂花酒,老城隍生前也是酒安坊人士,亦是如此,今年這場大雨,怕是要把這月桂全毀了去。
說不準,年末就沒有桂花酒喝了。
桂花酒在酒安坊人眼中不僅是酒,更是樂趣,是這世間少有的煙火氣,酒沒了,可就得少許多人情味了。
“這麽大雨,估計年末是沒有桂花酒喝了。”老城隍惋惜道。
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這場雨雖說有些影響,但對坊間的民生影響不大,不過是少了幾壇桂花酒罷了。
也隻能等八月的桂花了,可是這滋味卻是差上太多了。
酒安坊沒了桂花酒,那可就不像酒安坊了。
夥計笑了笑,說道:“那倒不至于,年年酒肆都有義酒,小子我也有好些年沒見過,酒肆門口人滿爲患的場面了。”
“或許吧。”老城隍歎道。
他是城隍,他自然知道這場雨是有多大。
這場雨一來,估計年末時連那義酒都沒了。
酒安坊每年這個時候都是采桂花的時候,便是在這一兩日之間,便要全部采完,但這場雨來的沒有半點預兆,在山間采桂花的采桂人都沒能逃過一劫。
鄉間的山神廟裏,數人席地而坐,背後籮筐裏有半筐的桂花,也被雨水浸濕了去。
有人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雨水,開口說道:“今年這雨真邪乎。”
“有多久沒下過這麽大的雨了?”
“前些年那場雨倒是比這次大,但這場愣是趕上了時候,今年這月桂都才開始采,這可怎麽辦。”
衆人聞言全都沉默了下來了,臉色都不太好看。
沒了桂花,何來桂花酒。
也隻能罵這場雨了。
……
酒安坊橋頭的米粉鋪子裏,小姑娘坐在攤子前,她望着大顆的雨水打落在河中,有些出神。
楊氏給她披上了風衣,說道:“姑娘,雨打進來了,别被風給吹着了。”
“娘親。”楊雪喚了一聲,問道:“爹爹呢?”
“爹爹給你熱湯去了。”楊氏坐了下來。
楊雪隻是微微點頭。
楊氏伸手握住了姑娘冷冷的手,歎道:“姑娘,你爹他是有錯,但也是你親親的爹爹,你這樣冷漠,可不像是娘的好姑娘了。”
“娘親……”楊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爹爹回來已經有半年多了,可到如今她也有些難以接受。
在小姑娘的印象之中,她對爹爹沒什麽概念,一直以來都是娘親與她相依爲命。
雖說娘親經常念爹爹的好,但當爹爹如今出現之後,她也想着去接納,但心中一直都無多大感觸,就好像是個陌生人站在眼前一般。
“唉。”楊氏歎了口氣,伸出那滿是風霜的手,将姑娘攬入懷中,輕撫她的額頭。
還是慢慢來吧,這事也怪不得姑娘。
外面大雨蓬勃,橋上皆是水霧。
聆聽着雨聲,小姑娘躺在娘親的懷中,生出些許困意,她扯了扯身上的風衣,望着那雨。
她似在朦胧之間想到了先生,想到了滿街桂花香,想到了橋上的人來人往,想到了很多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