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落下,滋潤萬物,雨夜之中少了野獸低吼之聲,整座山林都寂靜了下來,唯餘下那雨水打落,嘩啦作響。
卻是忽的一聲驚雷落下,震動了整片山林,雷光乍現,照亮了天穹。
林中地上竟躺着一隻受傷的鹿兒,腹部有一道深壑的傷口,傷口之上插着一支鐵質箭羽。
雨水沖散了鹿兒身上的污血,而此刻的它已經精疲力盡,喊不出聲來,隻能眼睜睜看着傷口血流不止。
‘要死了……’
陳九扭頭看向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它一用力便傷口就會有血湧出來,更是不敢再動彈。
半月之前,陳九在山林之中醒來,開口竟發出了鹿鳴之聲,愣神之下才發現自己成了一隻鹿。
雖然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但所謂既來之則安之,爲了活下去,它每日徘徊在危險之間,好幾次被猛獸發現,但好歹鹿身中裝着的是一個人的靈魂,幾次化險爲夷,在山林中活了下來。
身爲鹿,餓了以草爲食,渴了則飲山中溪水,躲避天敵。
它在林中遊蕩,走在這茫茫大山之中,不知方向,不知前路,走到哪看到哪。
所謂物競天擇,但陳九躲過了豺狼虎豹,卻沒能躲過獵人手中的箭。
在被獵人發現之際陳九及時逃離,但路途中卻身中一箭,負傷逃竄,那時它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跑,跑的越遠越好,它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直到身後再無獵人的蹤影,力竭倒在了這山林中。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福旦夕,說到底是我運氣不好。’
躺在地上的鹿兒,便是陳九,事到如今它也再無别的辦法,一路奔襲都快把它的血給流幹了,如今的它隻感覺雙眼沉重,無時無刻都要睡去,若非大雨刺激着它,可能半路就已經昏迷死去或是被獵人拾去。
絕境,這才是真正的絕境,一念之下,陳九像是放下了許多,前世恩怨,今世這半月鹿生,如今再死一次,也就不再顯得那麽害怕了。
會不會還有來生?會嗎?可能不會再這麽好運了吧。
陳九緩緩的閉上了鹿眼,任由雨水沖打着它的面龐。
朦胧中,它好像見到一個影走來,那人念叨着什麽,接着它便被此人扛了起來,颠簸之中傷口處湧出滴滴血液,陳九卻是毫無感覺,隻是心頭苦笑。
‘就算跑了這麽遠,還是被獵人抓到了嗎……’
死在山中最後也是被野獸分食,落入獵人手裏無非是被剝去皮毛,結果都是死,也無所謂了,至少我去的早些,感受不到痛楚。
颠簸之下,被扛着的鹿兒安詳的閉上了眼。
………
這場雨像是等了許久一般,直到黎明旭日升起之時才平靜下來。
山雨讓這座山林再次活了過來,埋藏土中的種子發芽,樹木抽出新枝,幹涸的山泉再次流淌出泉水,盡顯萬物複蘇之意。
刺痛喚醒了昏迷的鹿兒,它迷茫的睜開雙眼。
在它面前是燃燒的柴火,柴火之上架着燒藥的爐子,隐約有草藥味落入鹿兒的鼻中。
‘我沒死!?’
陳九瞪大了眸子,卻是用力之下刺激了傷口,頓時發出了慘叫之聲。
“醒了就不要亂動,崩裂了傷口遭罪的是你自己。”
火爐旁卻是忽然傳來了一道慈和的聲音。
陳九聞聲看去,見一位身着蘭衣的儒雅男人正坐在火爐旁,他頭頂發髻上插着一支木簪,手中正拿着山中采到的新鮮藥材,眉梢之處有一點黑痣,雖有皺紋但卻并不顯蒼老。
他頓時想起了昨晚昏迷之前時自己被人扛起的事情。
或是察覺到野鹿的目光,那人回過頭來,看向它說道:“我出門采藥,見你可憐,便把你帶了回來,算是我救了你一命。”
‘原來是被救下了嗎。’
陳九聞言望着此人,心中卻是覺得有些荒謬,這人是怎麽覺得一頭鹿能夠聽懂人話的,若是換了别的鹿指定是聽不懂的,但陳九雖是鹿身但卻有人的靈魂,自然是聽的懂。
既是救了自己的命,總歸是要謝的。
陳九便上前兩步,以鹿身學作人樣,朝那人拜了一拜。
“嗯?”那人見這野鹿拜他,這才感到有些驚訝,忽的放下手中的草藥,看向野鹿疑惑道:“你這野鹿雖說靈智已開,但卻從未出過山林,又是從何處學來的人禮。”
陳九見他這般動作,心頭有些疑惑。
掐算?算命的?真有算命的?
陳九心有疑惑,又覺得不太真實,但又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這人特喵的不會是修仙的吧?
想到這裏,他頓時瞪大了眸子,望着此人想要從他身上找出蛛絲馬迹。
“倒是有趣。”那人微微一笑,也沒再多想,說道:“吾名乾雲,傷好之前你便在我這住下,你看如何?”
陳九聞言連忙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他一頭鹿在山林時刻提防其他野獸,在外又得提防獵人,如今有個能收留自己的地方,又怎麽會會拒絕呢。
藥爐被蒸出白霧,乾雲起身将那藥爐裏的藥取了出來,倒進了碗裏。
陳九看着那熬出的藥,一股子刺鼻的中藥味,直覺告訴它,這藥絕對是好東西,它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被包紮好的傷口,卻是有些感動。
‘這人真好,不僅救了我,還給我熬藥喝。’
就當陳九躍躍欲試之時,乾雲當着它的面,一口把那碗藥給幹了,喝完還砸了砸嘴說了句:“味道不錯。”
陳九頓了一下,原來是它自作多情了。
“你想喝?”乾雲呵呵一笑,拍了拍鹿頭,說道:“這可不是你能喝的。”
陳九聞言也不再期待了,隻是有些饞那草藥罷了。
隻見它趴了下來,閉眼小憩了起來,心道我還不稀罕這苦了吧唧的玩意呢。
乾雲開始覺得有趣,但也便沒再理會野鹿,手上卻是停不下來,又放了些新藥材進藥爐裏,繼續煨他的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