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呢？常生的頭總是低垂着，眼睛一直掩在劉海之下……

自從常生在永春園醒來，幫月兒實現了最後的心願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常生時常會一個人坐在永春園所在的孤島邊，望着遠處那超級巨大到仿佛隔斷了天地一般的冥界之門，以及大門前來來往往的靈魂發着呆。

厲寒默默地走上前，在常生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常生看到厲寒，立刻就把頭垂得更低了，因爲……他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厲寒。

“還沒調整過來嗎？雖說民宿那件事對你來說也許太過刺激了，但你好歹也是個職業狩靈人，到現在爲止也經曆過各種各樣的事件了，這點兒承受能力都沒有嗎？”厲寒冷聲說道。

“厲寒……夠了，”常生将頭埋進抱膝的雙臂中，語氣悲傷地說道：“真的夠了，不要再隐瞞了。我身上的鑰匙之力已經暴走過兩次了，沒造成大的災難那是運氣好！可是……不可能每次運氣都這麽好，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爲我而受到傷害……”

厲寒冷冷地打斷道：“誰告訴你的？”他的話語中隐隐透着怒意。

常生淡淡道：“其實我之前雖然一直都在睡着，但意識卻很清醒，無意間聽到的。”

厲寒依舊語氣冷冽地說：“所以呢？你想去送死？”

“隻有這麽做才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常生将頭埋得更深了。

厲寒突然就把常生拽了起來，一拳将常生打倒在地，緊接着就騎在常生身上，揮拳便向常生的臉上打去！

常生緊閉上雙眼，絲毫也不反抗。

就在拳頭快要落在常生臉上時，厲寒的拳頭卻突然停住了。最終，厲寒咬着牙把拳頭狠狠地砸在常生頭邊的石頭上，他的拳頭上立時就滲出了鮮血。

常生感覺到一滴冰冷滴落在自己臉上，順着自己的臉頰緩緩滑落。他驚訝地張開眼，卻看見厲寒眼裏含着淚，表情無比悲傷的樣子。

這還是常生第一次見到厲寒流眼淚，他驚訝地看着厲寒，竟一時忘記了反應。

厲寒雙手扯着常生的衣領就把他再次拎了起來，語氣半怒半哀求地說道：“不要死！不要放棄！不管你體内的力量暴走幾次，我都會阻止你，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

常生緊握住厲寒的手腕，把厲寒抓着自己衣領的手挪開，表情認真地說道：“厲寒，你真的不用替我背負那麽多！你可能覺得我現在這種狀況都是你父親的錯，但其實不是這樣的！我很感激他，你知道嗎？”

厲寒把手腕從常生手中抽了出來，但并沒有接常生的話。

常生接着說道：“要是沒有你父親，我早就死在鐵面手裏了。沒有他，我就不會遇見師父，更不會認識你、彌欣和小七他們，也不會再見到自己的父親。因爲神荼大人，我多活了這麽多年，還遇到了這麽多美好的人和事，如果能保護你們這些對我無比重要的人，我願意……”

“我不願意！”厲寒怒道：“你問過彌欣願意嗎？你問過小七願意嗎？你問過你父親他願意了嗎？還有你那些朋友們，他們都願意嗎？少擺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更别把自殺說的那麽大義凜然！”

常生也火了，怒道：“你以爲我願意死嗎？我也不想離開你，離開彌欣和小七，更不想剛和我父親相遇就離開他！可是……我活着對整個三界來說都是個麻煩！”

“放屁！”厲寒反問：“你怎麽知道你将來一定會給三界造成災難，你怎麽知道你暴走了我就一定阻止不了你？你怎麽知道你以後就控制不了鑰匙之力？“莫須有”害死了嶽飛，難道現在你也要用這個理由逼死自己嗎？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就不相信我？”

常生被問得一愣，一時間竟接不上厲寒的話。

厲寒歎了口氣說：“記得你以前說過，活在這個世上，隻要有一個人惦記着，那個人就應該好好活下去！常生……你不止有一個人惦記着。還有，我不是因爲我爹把你害成這樣才想幫你，更不是因爲齊宇把你托付給我我才照顧你，而是因爲你是常生！是我厲寒的朋友、兄弟！是我視若親人的人！别讓我失望。”話落，厲寒轉身緩步離開。

看着厲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常生一下癱坐在地上。雖然他的情緒現在非常複雜，但是……仍然掩不住他無比高興地心情！

常生沒想到，被那個一直比較冷寞，很少表達自己心情的厲寒親口說出自己被他當成兄弟和親人的話來，竟會讓常生感到這麽開心！

“怎麽辦？”常生自言自語地喃喃說道：“現在超級不想死了！想活下去……可以嗎？”說出這話的常生，感覺自己心裏産生了很強烈的負罪感，連眼神都不自覺地暗淡了。

“有什麽不行的！”郁壘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常生驚訝地擡起頭，看到郁壘嘴裏正叼着一隻煙，步态随意地走到了常生身邊。

“你又沒幹什麽非死不可的壞事，想活着還需要别人允許嗎？”郁壘問道。

“可是……”

郁壘堅定地說：“沒有可是！再說了，寒兒不是說，就算鑰匙之力暴走，他也一定會阻止你嗎？他都相信你一定不會有事了，你爲什麽就不能相信一下他呢？”

“我害怕……怕自己有一天會傷害到他。”常生顫抖地說道。

“你放棄了對他來說才是最大的傷害！”郁壘拍了拍常生的肩，說：“連死都不怕了，爲什麽就不敢再走投無路前再努力一下，就算是爲了我們家寒兒，也請你盡力試着控制鑰匙之力！你師父一定也是爲了讓你能夠活下去才不惜犧牲自己的，不是嗎？别讓他們失望，一定要努力活到活不下去爲止！不是爲了你自己，而是爲了那些愛你的人！”

常生愣愣地看着郁壘，仿佛突然就有了一種被允許活下去的喜悅。半晌，常生眼含熱淚地說道：“我去找厲寒！”話落，他轉身便追着厲寒的方向而去。

郁壘用力吸了一口煙，微笑着喃喃說道：“不要笑着流淚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