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樓下傳來了嘈雜喧鬧的聲音。
沒有理會這些,恩萊科依舊如常地穿衣洗漱後才下了樓。
在那裏,貝爾蒂娜他們已經忙碌了起來。
此時的他們顯然沒有因爲昨日的悲傷而精神疲憊,反倒是因爲達克托的死後複活而充滿了一種激揚的情緒。
同時他們的心情還帶着一絲沉重,隻因爲他們眼前的場景實在無法不令他們帶上沉重的情緒。
大廳的各處都擺放着擔架,上面躺着的是一個個渾身是血的騎士。
貝爾蒂娜正專心爲他們治療,除了貝爾蒂娜之外,所有生命女神教徒中精通神術與醫術的牧師祭司們也都聚在那裏,每一個人都在忙碌得救治着她們手中的傷患。
“恩萊科先生,出去巡邏的搜查隊遭到了盜賊團的襲擊,現在連舊醫院那裏都已經住滿了,這些傷重的必須住在這裏,這裏反倒比較安靜,而且方便貝爾蒂娜小姐爲他們治療。”
看到恩萊科的出現,車夫卡茲将他之前剛剛對瑞恩說過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這時,騎士塞拉正巧下了樓,作爲醫院保安隊的組建者,他也住在這處屬于醫院工作人員住所的樓房裏。
聽到卡茲的話,塞拉忍不住問道:“受到襲擊?這麽多人?難道卡傲奇的盜賊團這麽猖獗嗎?”
那些受傷的騎士中,有幾個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治療,隻是因爲失血過多,仍然躺在擔架上。
聽到塞拉這麽一說,他們便将自己遇襲的經過訴說了一遍。他們訴說的同時不住地看向恩萊科的方向,之前聽到卡茲的稱呼,他們自然想到了恩萊科的身份。
有位仁慈的欽差大臣在‘成達維爾’中可是廣爲人知,作爲一名騎士,他們對于各種有名的事迹極其關注,他們自然也聽說了恩萊科的名聲,更是知道眼前這位欽差大人以前的功績。
而現在,他們所面對的是匪患,而這位以禁咒滅亡了三大盜賊團之一的暴龍盜賊團,不管是其滅亡三大盜賊團之一的功績,還是其禁咒法師的強大威懾力,都足以讓這些騎士做出這樣的反應。
随着這些騎士的述說,他們了解到了在昨天會議之後的事。
原來,在會議後,哈休郡守便着手開始調集騎士組建搜尋隊,而這時,欽差大人再次遇刺的事件傳到了哈休侯爵的手上。
對于欽差大臣在自己的管轄地帶接二連三地遭遇刺殺,哈休侯爵可謂是非常在意。
原本并不在意匪患的他當即加快了調動軍團與物資的速度,第二天便派出了搜尋隊。
最初的兩天,他們确實收到一些成效,幾隊盜賊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殲滅了,但是沒有想到,正當他們放輕松時,随後遭遇的盜賊數量更多,原本三三兩兩的盜賊小隊突然組成了被血狐盜賊團所驅使的強大盜賊團。
這忽然出現的血狐盜賊團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當時,那支搜尋隊正巧遇上血狐盜賊團在洗劫‘斯崔爾郡’東南的兩處莊園,搜尋隊雖然在人數上并不吃虧,也有兩三千人,但是他們對眼前的敵人一無所知,而血狐盜賊團早已經利用那些小型盜匪勢力試探過了他們的能力,精心研究過他們的戰術,有充足的準備。
因此,開戰之初,便是一邊倒的局面,僅僅兩個沖擊,搜尋隊的陣型就被打亂,在被圍殺了一批人後便潰敗下來,所有騎士都不得不爲了不被圍殺而四散逃命。而那些盜賊團在後面緊追不舍,搜尋隊傷亡慘重,能夠活着回來的不足百人。
看到衆騎士那幅凄慘的模樣,所有人都能夠猜到,這些人經曆的是怎樣一個修羅屠場,這在逃亡中所要面臨的那種無奈和絕望,足以讓任何人都無法忘懷。
“安心修養吧,現在沒事了。”
看到講述的騎士在講完後以希翼的目光看着他,恩萊科原本不想理會,畢竟這在他眼中真心算不上什麽,這樣都需要别人的安慰了,那他在荒原中與傑克、塞拉等人所面對的一切又算是什麽呢?但在看到貝爾蒂娜那哀求的目光時,不得不學着安慰了一下衆人,但這可不是他所擅長的。
但是,聽了他說的話,那些騎士們全都願意相信。
——當然了,禁咒魔法師說他們是安全的,那麽還有什麽人會反對這種說法呢?血狐盜賊團雖然殘忍而又彪悍,但是同它實力相當的暴龍盜賊團還不是在眼前這位欽差大人手中全軍覆沒了嗎?想到這裏,衆騎士無比欣慰。
看到那些受傷騎士無比信賴的目光,恩萊科嘴角扯了扯,随即便以郡守那裏有事的名義離開了這裏。
看着恩萊科離開的背影,瑞恩遲疑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有什麽事嗎?”
走到一處無人的地帶,恩萊科停下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瑞恩,便轉頭去看着四周的景色。說起來,自從醫院建立後,除了和貝爾蒂娜的那一次以外,他真沒好好看看這處宛若夢幻的地域。看着四周的景色,似乎是不想打擾這處安甯的地域,他輕聲問道。
“老師……您是知道這次敗亡的吧,那以您的能力爲什麽不去阻止呢?我想哈休總督是很願意聽從您的話語的吧,畢竟您可是有着智慧之神的眷顧者的稱呼。”
看着恩萊科,瑞恩遲疑地組織着自己的語言,說出自己在看到那些騎士傷員的疑惑。在他看來,若是恩萊科願意的話,這群人是可以不死的。
“這重要嗎?”
面對瑞恩這看似詢問,實際上算是質問的話語,恩萊科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回答,而是語氣淡漠地反問了一句。
“老師!”
瑞恩疾走幾步,來到恩萊科面前,阻擋住了恩萊科的視線。此時的瑞恩臉色漲得通紅,他的手不斷得握起而又放下,目光直直地看着恩萊科的眼睛,厲聲問道:
“難道那不是應該改變的命運嗎?兩千多人啊!老師!兩千多人的生命您是可以救下的!”
“然後呢?”
“然,然後?”
面對恩萊科那平靜到讓瑞恩的爆發無所适從的态度,瑞恩不由結結巴巴得再次重複了一下恩萊科的話。
“嗯,”恩萊科轉身向一個方向走去,“生命,沉重而又輕薄,救了他們後呢?”
“我…”
瑞恩沉默了,雖然他很想讓這批騎士可以成爲他手上的戰力,但他知道,這些騎士是不可能爲他所用。哪怕其中有着從他們中走出的騎士,固然那些人中不全是那種有了地位身份就會反過來更嚴重地欺壓他們原先的群體的人,但就算是那些少數有了地位身份會幫助他們的人,也會爲了保證他們的利益而鎮壓一切想要奪走他們手中權勢的存在。
瑞恩隻是單純想要讓這批可能拉攏的戰力活下來,沒有想過然後應該做什麽。
“瑞恩,走一步想百步,這才是你應該做的。”
聽着老師的話語,瑞恩沉默了。
是啊,裏格萊辛這條路,注定了前路的艱辛,除非他想要那所謂注定的失敗。但,他之所以一直想着改變各種事情,不就是爲了不重蹈覆轍,爲了裏格萊辛的亡魂,達成一切的所願?
要知道,就算是在他那沒有超凡力量的第一世的世界中,那位一心爲了民衆的偉人,爲了這條路付出了多少?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向舊有勢力妥協,讓他人竊取了果實,創立的國家更是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腐朽!
爲了重新讓那個國家回到所想的路途上,那位偉人又付出了多少啊!更是因爲那段經曆,被他人戲稱爲‘孫大炮’。
就算是後來新國度的建立,也是建立在那被打爛掉的廢墟之上!還是由那位紅色的偉人所主導,才能達成的偉業!
但是,看看吧!那個新的國度,在那位紅色偉人逝世後又成了什麽樣子!以第二代掌權者那句‘不管白貓黑貓,拿住老鼠就是好貓’爲借口,腐朽成了何種模樣!
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句聖人言來做掩蓋,說是聖人的意思是‘若是太清明則沒有了追随的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這是何等可笑啊!何等可笑!何等可笑!
人性啊……
可以說,瑞恩若是想要走在那條路上,在這個世界,就算有這個世界的那群頂端存在,那群超凡之力的掌控者的支持,也很難支持下去。
……
當瑞恩從思考中回過神來,他所尊敬的老師已經不見了蹤影。
瑞恩四下看看,摸了摸下巴,最終歎了一口氣。
前世他不過是被逼,不得不當上了反抗軍的首領,那裏格萊辛不過是他考慮到農民起義必須要有起義思想而假托他老師恩萊科之名提出的東西,最初是他那第一世記憶中的那些膚淺的革命思想摻雜着他自身的理解提出的基調。而後在數年中,無數起義軍中的能人志士在此基礎上進行完善,從而形成了他所記得的裏格萊辛。
但那真的能夠比得上他第一世的那兩位偉人所提出的思想嗎?真能比得上那由億萬人以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所完善的思想嗎?
就連那種經曆了時間考驗的革命思想都會受到腐朽,那麽裏格萊辛呢?
瑞恩若有所思着。
——他真得好好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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