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奉城聽見從洞中傳來的怒吼,那聲音分明就是從人嘴裏喊出來的,但夾雜着動物那種呼噜噜的喉嚨顫抖,他手裏緊緊握住鋼刀,對着軍士們大吼一聲。
“來人,速去通知洞外準備,妖怪要出來了,格殺勿論!”
那傳令兵剛向外沖,就見明晃晃的火光一陣顫動,洞中猛地竄出一個人形,那些老鼠四散亂跑,拼命啃咬繩子,有些幹脆咬斷自己的後腿以求逃走。那速度可謂電光火石般迅速,守在支洞口的那隊軍士剛準備揮刀砍去,就聽着身後一陣慌亂,那是短弩陣的方位,這一回頭,整個人的頭皮都立了起來。
張奉城自認爲已經适應了洞中的光景,可突然發現自己全然跟不上那妖怪速度,就見短弩陣瞬間被沖亂,一個人形在軍士中飛奔,張嘴對着脖子就招呼過去,那力道真真穩準狠,口口扯斷血管,頓時血線四濺。而且,那妖怪手中指尖明顯鋒利異常,一旦從皮膚滑過便深入肉中。
“全部退至我的身後,刀陣交叉護于胸前,短弩射箭,快!!!”
好在這海南島駐軍一直處于海防最前線,常年出海巡查,陸上部隊也總是接到剿匪任務,各個依舊身經百戰,短暫地慌亂後,便迅速移動位置重新列隊。
那些被扯斷血管撕裂肉皮的軍士們一個個還在地上掙紮,那妖怪轉身對視張奉城虎視眈眈,他也看見了短弩已經上弦不敢冒進,但一瞧自己的支洞根本無法再進去,老奸巨猾的張奉城乘着混亂,命身邊護衛猛猛地往洞中又扔了些火把。
這短暫的對峙可能是張奉城此生最不願回憶的場景,火光大作的洞中,那妖怪當真被看了個一清二楚,這根本就是個滿身鱗甲的怪物,從頭到腳已經全無衣服護體,毛發竟能近乎直立,五官上也長滿了一片片白鱗,隻是那大小明顯與身上的不同。一眨眼一張嘴,就連眼睑上都密密麻麻的分布着。
更惡心的是,光線閃過,分明看見那鱗甲中有小蟲在爬,比鱗甲小了很多,就像小拇指甲蓋那麽大,它們在鱗甲與底下的皮肉間飛快地爬行,而那人躬身準備沖鋒的時候,全身鱗甲頓時直立怒張,那下面分明是一個個****,那些小蟲快速鑽進了****中。
這到底是什麽生物,全身****被鱗甲護着,就像那些小蟲的窩,可是如今哪裏還有遲疑研究的心思,先誅殺了再說!
就見那妖怪前身弓起後腿蹬地,張開滿是鱗甲的大嘴準備撲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命令。這次可是正面交鋒,饒你是什麽妖怪,也休想逃過萬劍穿身。
“後隊放箭,前隊警戒!”
就聽着嗖嗖嗖的飛箭聲從張奉城的耳邊穿過,那妖怪速度當真厲害,竟能一個踏地躍起向側面躲去,可這些軍士訓練有素而且怒氣沖天,早就把射殺範圍擴大到各個角落,那一陣箭雨後,妖怪全身多處中箭,更被沖擊得從空中向後摔去。
“迅速上弦,放箭!”
張奉城可沒有那些小說電視劇中描述的将軍套路,絲毫不給對手任何喘息的時間,他是從軍陣中殺出來的,知道既然決定誅殺,就必須将對方徹底消滅,甯可用宰牛刀殺雞,這是他的座右銘。
那妖怪雖然絕對是怪物般的存在,全身中箭竟還能站起來,兩隻爪子幹脆像拔刺一樣上下其手,可是這畢竟是肉身之軀,哪裏經得住迅速到來的第二波。
這下好了,張奉城特意命令自己護衛全部照着頭上招呼,一輪下來,妖怪終于倒地,就連雙眼都隻露出幾個箭尾,這算是徹底被射穿了。
張奉城和衆軍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可是眼前的兄弟們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繼續上弦,待命,不可松懈,對方是妖怪,不知會不會還有什麽幺蛾子!通知洞外,補充一隊短弩進來!”
都說直面危險最是可怕,其實,在幽閉的空間裏,等待可能的危險才最是煎熬。就像現在,整個洞中鴉雀無聲,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在那倒地的妖怪身上,誰也不敢冒然上前補刀,就連張奉城這樣的老殺才都咬着牙寸步不動。
許久,洞中的時間都仿佛停止了,軍士們一個個連咽吐沫都小心翼翼,張奉城一跺腳,帶着護衛就向那妖怪身邊走去,這十幾步的距離走的真是漫長,每一步都腳下踩實準備發力,每一步都鋼刀緊握,這洞中雖然涼爽異常,但張奉城早已大汗淋漓,走到快近前的距離,他悄悄對護衛說。
“對着妖怪再射幾箭,判斷死活。”
護衛領命,這次真的可以确定,除了箭弩的沖擊力外,妖怪已經是一具屍體,再也沒有動彈。
“拿火把來!”
火光近處一打,張奉城拿起鋼刀砍下屍體頭顱,陰黑色的血液便流了出來,突然有眼尖的軍士發現異樣,定睛一瞧,竟然是一些白色的圓卵,猶如砂礫大小,雖然不多但足以分辨出來。
“用火把對着這些蟲卵燒,媽的,竟然還能在血液裏生卵,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說罷,他便吩咐軍士用鋼刀剮鱗,看看鱗片底下到底是什麽,就聽着刺拉拉的聲音過後,是衆人倒吸冷氣的驚訝。這哪裏是鱗片,根本是一個個甲蟲,隻是這甲蟲外殼厚而發白,邊緣鋒利,密密麻麻的肢節都生長在甲殼的前端死死地深入皮肉中,而且,竟然有一絲絲疣病一樣的丘疹與肢節長在一起。
那甲蟲的頭藏在皮肉中,口器裏全是螺旋狀的釘刺,甲殼中間有一個突起的長尾,明顯是生殖器,如今已經彎曲縮起來,那位置下便是一個小小的蟲洞。
這哪裏是什麽人形怪物,根本就是這些甲蟲不知爲何寄生在人類的身上,然後把這個宿主當成傀儡、食物、産卵和孵化的場所。
有好奇的軍士上手去抓,張奉城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聽着一聲慘叫,那甲蟲似乎就在等待着新的宿主,突然将甲殼向兩邊猛地張開,那軍士的手指便如刀割一樣流出血液。這一松手,甲蟲竟然脫落了自己的甲殼,長在前端小小的甚至與甲殼不成比例的肢節帶着頭部就迅速爬到了軍士的脖子上。
就見那軍士趕緊想要撲打,可甲蟲的前端軀幹已經扣住了脖頸,那生殖長尾頓時伸出就刺入肉中,密集的肢節向皮肉裏抓扣,而頭部早已深深鑽了進去。
那滋味真如無數的細小鋼釘在脖頸攢動,刹那功夫,那軍士拍在甲蟲身上的手便不動了,整個人目光呆滞地跪在地上,竟伸手去撫摸那具滿是鱗甲的屍體。
其他軍士正準備幫他把脖頸上的甲蟲剝去,就見張奉城伸手攔住。
“沒救了,那甲蟲想必已經鑽進去産卵了,而且,你看他的脖頸上已經有了蟲洞,兄弟,别怪本将軍狠心,既然如此,讓我好好看看這東西是怎樣的存在,一會兒絕對讓你死個痛快,不做這行屍走肉般的傀儡!”
按照張奉城的部署,軍士們重新上弦圍住戒備,就見那屍體上的甲蟲一個個仿佛找到了新的家圓,迅速脫離了甲殼向那雙撫摸的雙手爬去,而那軍士雖然目光呆滞,但嘴角竟然露出絲絲笑容,最後幹脆閉上眼睛滿臉享受,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很快,那些甲蟲就像約定好一樣,有規律地布滿了軍士的全身,重複着第一隻甲蟲的動作,一會兒工夫,裸露的皮肉上可以看見密集的小蟲洞,而原來屍體上小蟲洞内的幼蟲便紛紛住進了自己的新窩。但那個軍士卻一臉享受得全身痙攣,那表情甚是詭異,張奉城害怕他成爲第二個妖人,便幹脆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頭顱。
而之前的那具屍體,已經恢複了人的模樣,隻是滿身蟲洞,皮膚粉嫩,看五官和肌肉,分明曾經是個精壯的漢子。
“媽的,世間竟然有如此詭異的物種,罷了,放箭!去取火油!這些死去的兄弟們也都留在這裏吧,他們都被咬過,保不齊有什麽東西又鑽了進去,對不住了。。。”
“記住,把整個洞裏的角角落落都撒上火油,徹底把這些甲蟲燒死,不能再讓它們爲禍一方。”
一聲令下,那些屍體都被分别澆上火油燒了起來,整個龍門洞裏火光沖天,一股股惡臭味讓人作嘔,也許老天爺是公平的,進化的時候一定會留下缺陷,如此詭異厲害的甲蟲竟然甘願被燒死也不肯躲避,估計它們隻有再次重新接觸生命體的時候才會挪窩。
張奉城一直忍受着洞中的烤肉味,直到眼看着這些屍體都成了焦炭,那些甲蟲也都燒成了灰燼,這才命令軍士們将洞中各處都灑滿火油,那幾具屍體殘骸也不放過,要再燒第二遍。
最後,他帶着洞中軍士齊齊下跪給死去的袍澤磕了三個頭,然後在熊熊大火中退出了洞外,這個洞穴會在很長時間裏再無活物,而這種甲蟲到底是什麽,從何而來,也隻能成爲一個謎留在這裏了。
出了洞,張奉城重重地坐在地上,村人趕緊取來水和食物慰勞衆軍士,而那向導則趕緊跑去隔離的茅屋,遠遠地對着村長喊話,就聽着茅屋裏傳來一聲聲慶賀的歡呼聲。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村長他們并沒有得上鼠疫,最後全都安然無恙各自歸家,而張奉城也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将多餘的糧食都留給了村裏,還派軍士們選擇土層尚厚的地方清理石塊,壘出一塊塊田地。
如今在村裏還能看見,那些田地大小不一,中間是土四周是石,田間石路清晰整齊,村民們都稱它們爲“将軍田”。
當然,那個龍門洞因爲發生過這樣兇險的妖事,張奉城幹脆命令軍隊搬來大石頭将洞口從裏到外壘住封死,又在洞前移栽了樹木。幾年後,這裏長滿青苔,樹木生長旺盛,從外面看,俨然以爲是大山的一部分而已。
隻是,他再也沒有重回龍門村,最後死于剿匪戰亂中,終年四十有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