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典,曆來由禮部操持,鳳瑾沒去摻和,甘願當個普通人一樣,在挂滿花燈的長街上走走停停。
鳳瑾與楚辭并排而行。
她在找過去,他在找回憶。
“娘親,娘親,我想要隻老虎燈!”
“好,娘親給你買。”
一對母子相攜走過,璀璨燈火下幸福的笑容,引得鳳瑾駐足,她陷入了怔愣。
無論是哪裏的過去,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的腦海裏都沒有父母二人的形象。
究竟是她記不清了,還是她的世界裏從沒有這種身份的人存在?
她對父母唯一的印象,隻有回這個世界之前,那一句溫柔又嚴肅的囑咐:
“孩子你要記得,你手臂内側的傷是燙傷。”
那有着與這具身體一模一樣的傷痕,她知曉現在這傷勢真實的來曆,是破壞契約留下的痕迹。
父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概念呢?
鳳瑾疑惑的搖了搖頭,擡眸就對上楚辭誠摯的雙眸,他似乎已經望了她許久。
目光對上的刹那,楚辭迅将視線移開,落到了不遠處。
那裏,有一對年輕的男女,拎着花燈在街上追逐打鬧,即使在這落雪紛飛的寒冬臘月,白皙的臉頰上,都染上了暖色。
“我聽說在煙火炸開的那一瞬間,隻要是許的願望,都能夠實現。
“我說我們能白頭到老,修哥哥,你信嗎?”
“芸兒,我會保佑你,讓你的話變成真的。”
“你又不是神,你怎麽保佑?”
“我願做你的神,以我的性命爲誓,佑你平安喜樂。”
二人打鬧着從旁邊經過,楚辭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尴尬。
鳳瑾約他同遊,他沒有問她的目的,她也沒有說她的來意。
一路走來,他們都沒有搭過一句話,但周圍的人不時會投來祝福的目光,這氣氛着實令人難捱。
“陛下……”
楚辭将沉默打破,擡頭望了望天邊月色,起了一個與當下場景完全不搭調的話題。
“臣派去霜城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
“查探流浪兒口中的霜城地動一事?”
“是。”
鳳瑾了然的點了下頭,輕聲道:
“應是有人故意阻斷了雲都與霜城的聯系,依朕看,這個除夕必定不會平靜。”
說完之後,她偏頭打量着楚辭。
“你剛才是不是想說别的什麽?”
“别的?”
楚辭一愣,看着笑語盈盈中,仍帶着睥睨天下之氣的傾城面容,他微微蹙了下眉,掩飾的搖了搖頭。
“陛下多慮了,臣想說的隻有這個。”
他的聲音帶着三分涼意,像是在與自己置氣。
“真的?楚辭你可不要欺君哦?”
鳳瑾雙手捏着身後,前傾着身子,笑眯眯的盯着他。
她此次邀楚辭同遊,一是爲了聯絡感情,二是爲了喚起他過往的記憶,希望他這個手握實權的大禹丞相,能對她有幾分柔情。
是别有用心,是玩弄人心,是不得已而爲之。
通過過去留下的片語隻言,可以見得曾經的她的無力。
能讓曾經穩坐帝位的她都束手無策,心生絕望,那隐藏在暗中的陰謀,一定令人難以想象。
危險逼近,她必須要盡快收攏大權力,即使過程中有些違背仁義的事。
她伸出右臂,輕輕的拂去楚辭肩上的落雪,勾唇一笑。
“阿辭,如此良辰美景之下,你真不想說些什麽?比如說喜歡朕?”
如此近的距離,讓楚辭頗感不适,大庭廣衆之下,他不願同任何人有親密接觸。
可這一次,他有些遲疑了。
他蹙起眉頭,張了張口,隻說出一句略帶訓誡的歎息。
“陛下,有些事,開不得玩笑。”
溫文爾雅,君子風度的楚辭竟然沒憤而離去,鳳瑾有些訝異,剛想說什麽,就有炸響在夜空響起。
炸響聲從朱雀大街兩旁而起,迅速蔓延至全城,天上璀璨至極的煙花,将整座都城,都照得如同白晝。
燈花典,開始了。
鳳瑾仰着頭,眯着眼,看着照亮夜空的煙火,真誠的笑從心底升起,最後通過上揚的嘴角表現出來。
今年除夕,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回頭看着化作影子,亦步亦趨跟随的男子,她歡快的招了招手。
“謝玄,燈謎大會要開始了,以朕的本事,定能将全城的獎品都赢下來,到時候就得靠你了。”
謝玄逐漸從影子的狀态裏走出,擡起頭愣愣的望着鳳瑾。黑眸裏有光,是鳳瑾給他點亮的。
她笑得很真,就像在沈毅面前那般,陛下在他面前,也能,也能展現真實的自己。
察覺到這一點的謝玄慌亂起來,見鳳瑾盯着他等待着回答,他握着拳無措的回道:
“屬,屬下定,不負陛下所托。”
他已經忘了,她說過的話,私下裏他不必稱“屬下”,可以稱“我”。
得到滿意的答複,鳳瑾又看向了楚辭,挑着眉,躍躍欲試。
“今晚沒有君臣,隻有兒時故交。
“楚辭,今晚咱就比一比,誰猜中的燈謎最快最多。
“你可敢應戰?”
煙火下,她的笑容都變得極爲耀眼。
卸去了帝王的拒人千裏,敏感多疑,她的笑變得好真,就如當初每次整蠱他時的笑容一樣。
楚辭的心有些悶,但他卻揚了抹溫柔的笑,對與幼時模樣重合的鳳瑾說了聲“好。”
他活在過去與将來,他總是一門心思的忽略現在。
隻因他不愛現在,他願意沉溺過往,他可以更改将來。
街道兩旁的閣樓上,都是傾着身子,觀賞煙火的人,縱然身邊是不認識的人,他們都可以因爲絕美的煙火而交談在一起。
街巷的上方,除了绮麗的煙火,還有五光十色的花燈。
花燈底下挂着墜有銅鈴的細木闆,上邊便是寫着各種各樣的燈謎。
夜風也被燈花典的喜慶所感染,興緻勃勃的鑽入了人群。
風不止,鈴不停,悅耳之聲與煙火炸響交相呼應,将都城的喧嚣糅合成充滿喜悅的歡慶之音。
鳳瑾走在最前,擠着摩肩接踵的人群,費了千辛萬苦,才來到了燈謎滿挂,卻人流稀少的巷尾。
她微微仰頭,握住了一隻銅鈴,細看着上方謎語。
一道狼狽的紅色身影,于跌跌撞撞之下,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秀眉輕皺,将視線從燈謎上,移到了身前的人身上。
她從那披散的頭發中,對上了一雙帶有陰沉、偏執的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