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目若鷹隼的盯着流浪兒許久,想要從那張經曆颠沛流離的稚嫩臉上,窺探出謊言的迹象。
可看了許久,眼裏都是流浪兒心有餘悸以及誠惶誠恐的模樣。
顧長風将目光收回,落到了右側,那裏擺着他幾乎不曾離身的天光劍,沾了無數人鮮血的天光劍。
“具體地點是哪裏?”
不容置疑的語氣,帶着迎面而來的殺意。
流浪兒後脊一涼,身形一顫,吓得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回,回大人,我對雲都地形不熟,但我隐約記得那是一處建在山坡旁邊的墨坊,算……算得上雲都郊外。”
雲都乃大禹中心,官員多如牛毛,加之城中有無涯樓等文壇聖地,自是引得各地文人心向往之。
如此一來,對文房四寶的需求遠超其他城市,光“墨”一行,雲都周邊就形成了特色産業鏈。
雲都所造之墨因其極佳的品質,被統稱爲京墨,在民間被世人心照不宣的評爲了“國墨”。
雲都雖寸土寸金,郊外的土地價值也是其他富裕城市的幾倍,即是如此,也有财大氣粗的制墨世家将墨坊落坐于雲都郊外。
光是“郊外墨坊”四個字,實在難以鎖定目标!
“還有呢?”
顧長風冷漠至極的發問。
流浪兒被當中冷意凍得渾身發抖,長久跪着的雙腿逐漸有僵痛感傳來,他艱難的碰了下疼得要命的肩胛骨,畏畏縮縮的掃視着顧長風。
“沒……沒有了,我就隻知道這麽多。”
“嗯?”
“有,我想,我想,我再想想……
“我想出來後你就放了我吧,我爹娘費力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送出霜城,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我不想讓他們失望,我還想回去救他們……”
顧長風被他哭聲擾得心煩,劍眉一擰,冷冷的吐出個字:“說!”
“我從墨坊旁就開始跑,穿過了青石壩子,穿過了樹林,樹林裏有條河,那條河很寬很大,盡頭被掩在黛青色的連綿山巒裏。
“哦,我想起來了,墨坊門外立了兩塊立雕的孔夫子的相!”
門外習慣性立孔相的制墨世家,好像隻有宋家。
聽聞宋家祖上是淮州的,南淮一代對孔夫子的推崇到了狂熱的地步,就連宗族祠堂裏最正中的位置,都讓給了孔相。
顧長風越想眉頭皺得越深,這宋家雖算不得什麽豪門望族,可它與大禹首富蘇家是姻親關系,商界名流都因着這層關系捧着宋家,希望能借此與蘇家搭上關系。
宋家将雲都弄亂并沒有什麽好處,這會不會是蘇家在背後謀劃,就爲了蘇家的寶貝疙瘩蘇北?
畢竟,先不論蘇北在蘇家的地位,他還是目前宋家家主夫人的親侄兒。
不過,若非蘇家所爲,這番臆斷隻能平白冤枉人,若真是蘇家所爲,一切都有迹可查,光憑推測證明不了什麽。
顧長風擺了擺手,陳實朝士兵點了下頭,二人便押着流浪兒出去了。
被顧長風念及的蘇家寶貝疙瘩蘇北,已經自怨自艾的将自己禁足在慶雲宮好幾日了,差不多是從鳳瑾回來過後,他就将自己限制在了自己的宮殿裏。
整日裏唉聲歎氣,飯也不好好吃,一有閑暇就坐在正殿門台階上,殷切卻又小心的朝宮門處張望。
立春疑惑了許久,正巧現下清風與明月不在,她拿着掃帚一邊虛虛的掃着地,一邊向蘇北挪去。
許是挪得太過去,擋了他遠眺的目光,蘇北微微蹙了下眉,偏頭朝宮門處張望。
立春雙手緊握着掃帚,醞釀了下情緒,低聲問道:
“貴君,您在看什麽?”
蘇北沒回應,伸長了脖子望着。
冰涼的落雪鑽入衣襟,融化在脖子裏,他隻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而後又恢複了之前的殷切模樣。
立春從小在宮裏長大,所有的價值觀就是奴才與主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自然希望自家貴君能夠聖寵不衰。
“貴君,您是在看陛下麽?”
她大起了膽子,拖着掃帚坐到了最低一級的台階上,學着他的樣子一起張望。
“貴君,之前你不是總去陛下的長極宮麽,您與陛下如膠似漆,你們二人可是羨煞許多人。
“貴君,爲何您這兩日不去找陛下了?”
聽到問詢,蘇北縮了縮脖子,将下颌放在了膝蓋上,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阿瑾交給我的事,我沒有辦好,我愧對阿瑾。”
靜默了許久後,他又說道:
“很久之前,我就對阿瑾說,我不是隻會纏着她給她添麻煩,我能幫上忙的,可是……可是她如今交給我的事,我卻沒有辦好。”
他以尋香蝶鎖定偷盜擺件人的藏身之處,卻沒想到在阿瑾回來前,那個地方就因忽如其來的爆炸而摧毀。
關于幕後人的身份,再難尋到一點兒蛛絲馬迹,就連阿瑾給他做的那批擺件,都消失了蹤迹。
想着想着,蘇北的眼睛就酸了起來,喉嚨也出現了堵塞的感覺。
正在蘇北溺于難過之中時,想要給大禹後宮最有身份的人賣好的宮人,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蘇貴君,蘇貴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奴才剛才聽到消息說,陛下在宮外遇到了爆炸,傷勢極重,您快去看看吧!”
“什麽,阿瑾受傷了?”
蘇北瞬間止住眼淚,噔的一下站起身子。
得到宮人的肯定後,耳朵裏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拼了命的往長極宮跑去。
他幾次在雪地裏摔倒,不曾休息片刻,就掙紮着從地上爬起。
他身上用來保暖的大氅,不知挂到了某個地方,他右腳上的鞋子,也因摔倒的時候掉了。
他到達長極宮外的時候,臉頰與鼻尖都被凍得通紅,臉側、唇角、手心上都被冰棱擦出了血痕。
“蘇貴君,您這是?”
宮門口的禁軍躬身行着禮,半天不見人回應,轉身一看,那處于盛寵中的蘇貴君,跌跌撞撞的朝長壽殿跑去。
鳳瑾正得意的同謝玄解釋着楚府裏欲擒故縱的把戲,阻攔風雪的殿門忽然被撞開,猛烈晃動的咯吱聲裏,傳來了一道心酸至極的呼喊。
“阿瑾——”
嗓音顫抖,已然帶上了哭腔。
鳳瑾頓時一愣,轉頭朝門口看去,内殿門口走來一道落魄至極的身影。
沾着淡淡泥漬與血迹的腳印零星的延伸到殿外,延伸到茫茫白雪中……
第一更,滴滴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