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谷的寂靜比預料中恢複得更快,沈毅隻是強壓着情緒飲下了湯藥,鳳瑾便來辭行了。
這一次,白芨幾次三番的确認二人不會突然不告而别後,才一步三回頭的朝主屋走去。
可是他的謹慎,隻得到了白術冷淡的回複。
“谷主不會見他們的,你讓他們走吧。”
白芨的臉頓時喪了起來,回頭看了看在庭院中候着的鳳瑾二人,再看了看把控着房門僅留出一尺門縫的白術。
“爲,爲什麽?”
白術瞥了二人一眼,冷冷的出聲:
“闖谷之人有什麽好見的,留他們下來已經是格外開恩,難道你還要讓谷主送他們一程?”
白芨撓了撓頭,猶猶豫豫的反駁道:
“可……她畢竟是大禹的女帝。”
白術仍然是一臉的冷漠,甚至還帶着一點敵意。
“女帝又如何,我藥王谷偏安一隅,世代中立,從不向任何勢力卑躬屈膝。
“她僅是大禹的女帝,與我藥王谷有什麽幹系?”
若不是這兩人,谷裏怎麽會發生這麽多事,怎麽會出現那個神秘人,谷主又怎麽會将自己徹夜關在書房裏,以至于身體……
“走便走,偏要在谷主眼前晃一晃是什麽意思,幾日前闖谷之事曆曆在目,難道不是來耀武揚威?”
白芨面上有些難堪,倒不是針對于誰,而是覺得自己做事欠妥當。不僅惹了谷主不開心,還可能得罪了鳳瑾。
鳳瑾是誰,大禹的女帝,坐擁江山數十萬裏。
一朝發怒,伏屍百萬,藥王谷再據守天險,又如何攔得住百萬雄師?
生怕白術再說些不好的話激怒了鳳瑾,白芨連忙應下“我知道了”,便疾步朝鳳瑾走去,歉意的解釋道:
“女帝陛下,實在抱歉,谷主身體不适,無法見客。我已經将二位的感激轉達給了谷主,谷主知道後,定會深感慰藉。
“現在便由我送二位出谷?”
鳳瑾勾人的眼尾微垂,抿着唇,迷茫又猶豫的望向了緊閉的房門。
腦中有零零碎碎的記憶浮現,消失,浮現,相互雜亂的拼湊,卻拼不出一個可以辨認的場景。
“陛下,我們走吧。”
謝玄伸出手,将披風自帶的兜帽牽起,小心的蓋在了鳳瑾的頭上。
小玄子吐着舌頭,狂甩着小尾巴,歡快的在前邊跑來跑去,期待着回家路程。
鳳瑾落寞的收回目光,随着謝玄攙扶的力道緩緩轉身,心裏忽然升起一種似曾相識的、空落落的感覺。
在右腳即将跨出院門的那一刻,那些零散的記憶瞬間拼成,拼出了沈毅妙手仁心的樣子。
“小神醫——”
她蓦的轉身,言語比動作先至。
怔怔的盯着緊閉的房門片刻,垂下目光,低聲歎道:
“你保重……”
清晨的冷風下,她黑金色的衣擺微微浮動,逐漸逐漸随着身側的黑色人影遠去。
一直躲在屋中,透過窗戶的縫隙目送她離去的沈毅,心神猛烈顫動。
他好像一瞬間回到了當年——
前一刻鳳瑾還歡歡喜喜的跟他說,要離開一小會兒買包梅子糖,下一刻她就站在街道對面,朱唇微啓,低聲喚着:
“小神醫,保重……”
北風很烈,将她豔紅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就像邊關染血的旗幟。
夕陽很紅,紅得讓眼睛泛花,他隻是不适的眨了一下眼,街道上就隻剩下湧動的人潮。
他再也沒尋到赤紅色的身影。
沈毅慌張的起身,拉開門,不管不顧的朝外跑去,他最終停在了院下平台處。
他沒有追上鳳瑾,一如當年沒來得及說再見。
他長長的吸了口氣,輕輕阖上了雙眼,睫羽根部有細微的濕意。
“谷主,您怎麽了?”
白芨最先趕到他的身邊,而後便是白術,着急忙慌的将厚實的披風披到他的肩上。
沈毅愣愣的盯着蜿蜒向下,人來人往的石階,就像看着當年人潮湧動的街道。
他不該眨眼的,那樣,瑾兒還是瑾兒。
“白術,你說,我到底有什麽用?
“我隻醫得了人命,我醫不了人心。”
沈毅悲戚一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去。
白術與白芨迷惘的相視,全然無法理解話中的含義。
藥王谷世代以救人爲使命,能夠救人性命,那便是足夠了。
人心是個虛無缥缈的東西,醫師又怎麽能夠醫治呢?
白芨想起了從旁人口中聽到的有關人心的談論,忍不住說出來寬慰沈毅。
“谷主,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您何必糾結于此?”
回應他的,是更加凄楚的笑。
沈毅的視線中,紅燭高燃,昏黃燈火下,是鳳瑾鳳冠霞帔,豔麗無雙的面龐。
她手中的銳器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胸口,狹長惑人的雙眸裏是不同以往的陰鸷。
“我不過是取你一點兒血,要怪就怪你一往情深!”
痛,很痛,痛得讓他喘不過氣。
如果他沒有心就好了,那樣就不會生情,心也就不會痛了。
“是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
沈毅蒼白着臉,死死的揪着胸口,那裏似乎有鮮血汩汩流出。
他的身體逐漸傾斜,失重的往地上倒去。
白術白芨頓生焦急,幾步跨前,在沈毅即将摔到地上的時候,白芨于刹那間撲到地上,白術也于過後瞬間将沈毅扶起。
二人默契合作,将沈毅完好無損的送回了屋子。
秦鶴得了底下人傳的消息,健步如飛的朝扶風苑奔去,見到榻上眉頭緊蹙,神色悲恸的人時,兩條短粗眉死死的揪在了一起。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是怎麽照看谷主的?”
面對秦鶴的斥責,二人愧疚的低下了頭,将近日有關于沈毅的事情全盤托出。
秦鶴的表情更加難看,向來和藹的他,竟似要吃人一般!
“我曾百般叮囑,谷主的身體極爲不好,平日需多加休息,受不得風,見不得涼,情緒不能波動過大。
“離上一次提點你們才多久,多久?
“我記得昨日正午才叮囑過你們,結果呢,我離開谷主也就一天不到,你們每條都犯了!
“你們就是這樣照顧谷主的嗎?”
白術心覺自責,對于鳳瑾二人也更加憎惡。
幾次被秦鶴打斷,終于尋到了解釋的機會。
“秦鶴長老,谷主會這樣,都是因爲那大禹的女帝!
“在她來之前,谷主一直好好兒的,你看她才幾日,谷主就變成了這樣!”
白芨隐約覺得這樣不好,卻不知該如何做,隻能緊張的站在一旁,看着秦鶴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第二更,小可愛們晚安哦~
周六應該休息,我會嘗試着努力一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