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三湖市遠郊的軍方駐地,早已沒了從前的氣象,七層的大樓坍塌爲一堆廢墟,碎磚石中,槍械部件依稀可見,一條長長的帆布挂正在直立的鋼筋上,迎風招展,仿佛旗幟。
越過大樓的廢墟,在寶山深處,山谷間塌陷出一口直徑百十米,幾不見底的黑暗深坑,邊緣如刀削斧剁般整齊,隐約從中傳來呼嘯之聲。
而在大樓前的廣場之上,原本搭滿帳篷的幸存者居住區,同樣狼藉遍地,中央橫貫着一道巨大的裂縫,向地下深處蔓延,四周更有無數龜裂紋路,帳篷東倒西歪,到處都是被遺棄的鍋碗瓢盆和各色衣物,稍輕些的更被大風卷起,在操場上打着轉兒,四散飛舞。
再往遠處,自駐地坍塌的圍牆至周邊的森林邊緣處,地上到處都是人類屍體,有精壯的青年男女,也有年紀不大的孩童,還有少數身着軍裝,身背槍支彈藥的軍人,從表面上看來并無任何外傷,表情卻極其猙獰恐怖,但凡有臉面朝上的,無不七竅流血,瞪眼張口如同地獄之中的惡鬼。
偌大的駐地,莫說人類存在,連走獸飛鳥和最卑微的蟲豸也不見了蹤迹,除去終日不息的風聲,再無一絲生氣。
空氣中的氣流忽的一亂,幾件被卷起的衣服徒然落地,半空中沒由來的浮現出層層若隐若現的血絲,幾經變幻,中間已顯現出一道高大的紅色身影。
兩米左右的身高,除去頭部外,全身沒有皮膚包裹,肌肉全部裸露在外,清秀的年輕面容,秃頭上标有殘缺的“一号”二字,正是借試驗品一号屍體還魂複活的周蛟。
周蛟扭着脖子四下裏望了一圈,表情略顯疑惑,緩步往駐地外圍走去,每走出一步,地上都會留下一枚殷紅腳印,空氣中也殘餘一絲血線,淩空漂浮許久不散。
速度緩慢的移到躺卧屍體處,周蛟毫不猶豫,彎腰伸手,抓着一具女屍的長發,輕易将早已僵硬的屍體拎了起來,使那張半邊被壓變形的醜臉正對着自己,仔細辨認了半天,一本正經的問道:“你是朱骁嗎?”
然後又自問自答道:“你不是,朱骁比你強大。”
随之松手,任由屍體砸在地上,連看也不再看一眼,轉而将另一具屍體拎起,将剛才所做的,又重複了一遍。
屍體遍地,密密麻麻似無邊際,少說也有千八百具,周蛟卻不厭其煩的依次觀察與詢問,場面實在驚悚與詭異。
二零一七年十月十一日,已走出瀝山的遷徙部隊,在宋靖邦的帶領下,終于來到了瀝河之畔,衆士兵與研究人員們得知這一消息,情緒立時高漲了起來,連往日裏最爲陰暗的人,也露出了些微笑容。
過了瀝河就是瀝南省境界,地勢爲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城市化程度比之平江省與瀝北省更高,氣溫也更加溫暖,更加關鍵的是,一旦過了瀝河,與總部所在的赤霞山脈間,将再無任何屏障。
勝利就在眼前,任誰也充滿了希望。
朱骁并未走在最前,見先頭部隊已經繞過前方的樹林,估計是望見瀝河了,竟傳來陣陣驚呼之聲,眼睛雖看不見,卻能從中聽出難掩的失望。
心知遭遇了意外狀況,朱骁忙招手,帶領自己的手下快步跟了上去,撥開高草叢,寬闊的河面直接映入眼簾。
瀝河作爲國内有數的幾條大河之一,不止長度,寬度也甚是驚人,特别是朱骁眼前這一段,最寬闊處差不多有七、八百米,看起來漫無邊際,占滿了視野,對岸一線蒼翠,多有高聳入雲的參天巨樹,間或顯露出高樓大廈的一角,霧氣昭昭仿若仙境,河水渾濁不清,波濤甚是澎湃洶湧,拍岸浪頭高達一米有餘,席卷着深秋寒氣,撲在人臉之上,如同刀子刮過一樣。
河邊怪石嶙峋,不斷将浪頭擊得粉碎,形成陣陣白煙,更平添了濃重的濕氣,河面上不時有巨大怪魚躍起,不亞于海中的鲨魚,或是有更大的,隻隆起一道黑亮背脊,來回遊弋着,連頭尾也看不見,想來也小不到哪裏去。
朱骁環目四顧,終于發現了衆人驚呼的源頭,就在左前方,目測大約不到一公裏外,有一截斷橋從岸邊支出,至一兩百米外忽然中斷,與對面的半截斷橋遙相輝映,中間總隔着三、四百米的空缺,顯然就是帶路士兵口中的大橋,隻不過已經垮塌,再不能行人了。
唯一的通路損毀,遷徙部隊無法繼續前進,隻能望河興歎,朱骁見有人已經面色慘白,估計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弄不好馬上就要崩潰了,忙指使手下,将隊伍重新約束,自己則跑到宋靖邦身旁,詢問道:“現在怎麽辦?總不能繞路過河吧?”
宋靖邦沉吟半晌,轉頭去問負責帶路的士兵:“離這裏最近的一座橋梁在哪裏,或者有河道狹窄的位置,寬度隻要在百米以内就行。”
那士兵忙查看地圖,手忙腳亂翻了半天,才面露難色道:“往上遊二十公裏外,還有一座橋梁,隻不過那橋年代久遠,恐怕還不及這一座,至于百米以内寬度的河道,還要再往上遊走幾十公裏,您看?”
宋靖邦搖了搖頭,面色更加陰沉,要知道食物早已吃光,彈藥也幾近告罄,除了朱骁還藏有數十發步槍和手槍子彈外,再沒有一把能夠打響的槍支,面臨着如此窘境,每多耽擱一刻,危險都要成倍增加,實在不宜再繞幾十公裏遠路。
陷入兩難境地,既不能強行渡河,又不能原路折返,朱骁有恃無恐,倒覺不出爲難,還有心思觀察各人的表情動作。
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朱骁作爲局外人,所見自與身在局中的宋靖邦不同,所以很快就被朱骁發現了反常之處。
遷徙部隊拼了命逃跑,大多都是爲了活命,但這其中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始終拎着兩隻金屬箱的熊猛。
此人身負任務,好像是要将手中的箱子運送至那傳說中的軍方總部,連老大吳勝身死也無動于衷,可見其使命的重要程度。
按理說,道路不通,最着急的正應該是熊猛,可朱骁悄悄觀察了半天,發現遷徙部隊中的其他人無不憂心忡忡,唯獨最該着急的熊猛,竟面色淡然,毫無擔心的模樣。
總有些人處變不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但朱骁精于感知氣息,探知到熊猛的氣息平穩,心知其人表裏如一,完全不是裝出來的鎮定自若。
事有反常必爲妖,該急的反倒不急,必有未知的原因,朱骁眼珠兒轉了轉,有心親自詢問,但這熊猛本來看自己就不順眼,恨不得動手比試兩下,若是貿然接觸,百分百會碰釘子。
朱骁從不願做費力不讨好之事,無奈想要過河,大約還要依靠熊猛,隻好将主意打在仍舊苦于抉擇的宋靖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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