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那幾年裏,天上的太陽不亮了,頭頂總是蒙着一層霧氣,也不刮風,就算是有點小風,也把那些霧氣刮不走。又是幹旱,又是洪澇災害,糧食就緊張了。我們漸漸在超市菜市場就不見新鮮蔬菜了。超市裏多得是加工好的食物,也很便宜。我們就漸漸不做飯了。娟兒,我們是從六十年代開始不做飯的吧?哦,沒那麽晚。我記得是娟兒剛結婚不久。娟兒是好孩子,在二十不到就結婚了。那時候國家提倡早婚,十八歲就能結婚,就是要人生孩子。
可是國家的日子漸漸地就不一樣了。不知道怎麽了,娟兒他們這一代人不結婚啊,結婚了的也動不動就離婚。娟兒有個兒子,現在還沒找到,過後我再給你講。
人都不做飯了,也就不愛去上班了,國家也就沒有活力了。隻要能吃一口就可以了。上班的人,一個人掙的就能讓一家人吃飽了。于是家裏的孩子都不去上班,都在學校裏混着,不學習。到了七八十年代,國家的形勢就緊張了。當兵的人很吃香,複員了就能有好工作,可是年輕人都讓家裏的大人養着,就是不願去上班,家家戶戶都這樣。娟兒就一個人上班,掙錢養活我們倆個。哦,我爹媽是在六八年去世的,一年裏的事情。你給我爹媽留的錢,讓我爹媽過了一輩子的安穩日子,到了我手裏就貶值了,不值錢了。國家要人去做工上班,然後才給人發錢。
反正國家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街上的飯館不見了,玩的地方不見了,商場也不見了,年輕人待在家裏戴着一個頭盔不出門了。
十年前吧,大概是十年前。好像是米國對我們在南海的油田做了什麽手腳,我們就和米國幹了一架。然後米國就處處和我們作對,那小RB就跟着米國和我們作對。就是十年前,我們又和小RB打了一仗。我們好像在海底做了什麽,小RB就被一場地震搖到海裏去了。我們有個什麽武器很厲害,我也不懂,就把小RB給幹趴下了。米國雖然喊着要和我們決一死戰,可是也沒有行動。
一打仗,國内的經濟就緊張了。我們是從那時候開始吃戰時配給标準的吧。那時候智傑也被說成了叛國者,我們的日子就很難過了。哦,在這之前,娟兒的男人也死了。整天窩在家裏不出門,身體越來越差,就不停地咳嗽,咳死了。我讓娟兒再找個人,可是娟兒不聽,說沒意思,要一個人過。其實我知道她是想着要照顧我,如果再有個人,她就忙不過來了。智傑被打成了叛國者,不能回來了。我們就全靠娟兒一個人掙錢養活了,這些年娟兒受了很多苦。
開始的時候,我們在農村的地裏還能種出一點蔬菜或是别的什麽莊稼,可是後來天氣總是這樣,莊稼就不長了。已經有十幾年沒有見過這麽明亮的太陽了。
因爲沒有了什麽要做飯的東西,這個廚房就空了,跟廚房做飯有關的事情都沒用了。不過這時候我們國家的人已經不多了,好像還不到四億了。于是住在農村的人都搬到城裏來了,據說農村就成了荒地了,盡長雜草,不長莊稼。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吃的東西是從哪裏弄出來的,反正我覺得難吃死了。
開始吃那個東西的時候,我都不拉屎啊,憋了很多天才上一次廁所,那叫難受啊。可是慢慢的我們也就習慣了。每頓都吃那個壓縮餅幹,也就活下來了。娟兒就把餅幹給我弄成糊,讓我吃。這麽多年,真是難爲她了。
四年前吧,國家宣布正式進入戰争時期,我們的飲用水都開始限量供應了。老百姓每周去領幾瓶水,幾塊壓縮餅幹。所有的個人的車都被充公。娟兒的那輛破車一直就藏在院子後面的雜草中,我教她把四位子後面的兩個線剪斷了,用車的時候,就把電線連在一起,用完了就把電線解開。我們一直有幾桶油,藏在草裏。這些油讓那輛破車跑了這四五年,每周一次去領那些水和餅幹。要不她一個女人家,怎麽能把那些水和餅幹拿回來啊。
一般人家都是公家送到家門口的。我們家裏沒有人參軍,加上智傑又是叛國者,所以我們就要自己去領。
在前幾年打仗的時候,我們的日子更難過了。好在娟兒的孩子虎子參軍了,我們就能領到軍屬的那一份生活補給品。
就在四五年之前,那個害人的頭盔一下子不能用了,那些娃娃們才走出了家門。可是沒過多久,政府就号召他們當兵去。那時候虎子身體就像他爸那個樣子,一陣風都能吹倒了。我們不敢讓他去,那樣子去了還不活活整死了。娟兒想了很多辦法,用了半年的時間才把虎子給喂得壯實了一點。緊接着就接到了虎子的征兵令,他要不去當兵,我們就要活活餓死了。因爲有孩子不去當兵,就要斷了生活必需品發放。虎子當兵後,娟兒也整天的提心吊膽,害怕打起來。
過了一年,虎子在兵營的表現還不錯,主要是身體還不錯,我們也就比較放心了。有一天晚上,智傑打電話來讓我們把虎子叫回來一天,說隻要叫回來一天就可以。然後那天晚上虎子所在的部隊就開拔到了什麽印度洋去了。虎子在家裏待到第二天,實在不敢待了,就想打電話問這件事,好像就是那天晚上,電視信号沒有了,電話也打不通了。哦,不是那一天,是在虎子所在的部隊開拔的當天晚上就沒有了信号。反正是虎子又去了部隊,他打了電話,那面說他不回去就是逃兵。逃兵誰敢當啊,那是要槍斃的。虎子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我們等啊等,一直在等消息。後來知道不打仗了,說是不明力量把幾個國家的艦隊給弄沒了,導彈給弄沒了,軍工廠也弄沒了。
可是虎子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都兩年了。後來智傑回來了,然後我們就到了這裏了。
成子颠三倒四的講完了,何水清聽得眼淚嘩嘩。紫穎非常奇怪何水清爲什麽不直接讀取他的記憶,那樣多簡單啊。可是他看着何水清一邊聽,一邊哭,一邊唏噓不已的樣子,她似乎又明白了何水清要的就是這個過程。他要重溫那種撕心裂肺的牽挂,他要從成子的嘴裏感受那份思念和父母姐妹的親情。
何水清确實是這麽想的,他就是要成子一句一句地講出來,他一句一句地聽,這個過程是純粹的人的行爲,不是神的行爲。他在這一刻感受到的是一個普通人所感受到的那份沉重的體驗,不是修煉者高高在上的俯瞰。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過了好久沒有說話。李智傑忽然說,“爸,我沒給你們打過電話啊,你們确定是我的聲音嗎?”
老頭看看閨女,吃驚地望着兒子。“你沒打電話?那是誰打的呢?舅舅,是你安排的嗎?”
何水清也覺得奇怪,能夠預測自己的行動的人是誰呢?他當時的行動可是沒有給任何人提前說過,可是這個人能夠提前告訴成子,把他的孫子叫回來。這是專門這麽做的,那就是和自己有關系的人,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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