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仙師

聽說了何九曲老兩口來了，楊柳兒的兩個堂哥也來了。何水清也孝敬了兩個紅包，作爲春節的禮物。午飯的時候，将近二十個人在堂屋地下擺了兩桌，又從鄰居家裏借了幾個椅子，圍坐在一起。

舅舅很激動地說感謝姐姐姐夫和外甥們來看他。又說姐姐姐夫教育有方，兒女們都很争氣。這幾句話說的何水清的幾個表弟臉色微紅，何水清就連忙給舅舅敬酒，又給幾個堂舅也敬了酒。大家就開始吃喝，氣氛熱鬧極了。孩子們在女人身邊玩膩了就各自來找爺爺奶奶，于是幾個老人就都抱着孫子，說着喝着吃着。

酒過三巡，幾個表弟就要劃拳了。何水清積極應戰，雖然劃不過，可也沒有輸得一塌糊塗。李偉權還是很厲害的，劃拳厲害，喝酒也厲害。何水清的妹夫不喝酒，從頭至尾不喝，反而大家也不勸他。

幾個老人們坐在一起聊天吃菜，互相勸着端幾杯酒，其樂融融。到了下午三點多，何水清已經迷糊了，他忽然就想哭了。梅落花知道他的毛病，一看他眼睛裏霧氣迷蒙，連忙拉着他到了另外一間屋子裏。何水清一進去抱着梅落花，把眼淚掉下來。“梅梅，我感謝你。真的，我看見我爹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我感謝你！”說着就把酒氣四溢的豬嘴湊到了梅落花的跟前。梅落花無奈地被他親了一下，想要讓他睡一會兒。可是何水清就是不睡，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梅梅，我知道讓你受委屈了。我知道。梅梅我愛你，這輩子我能娶你，我感謝上天。”

梅落花沒有說什麽，就這麽被他抱着。何水清哭了有十幾分鍾，水仙推門進來看他們來了。一見他們這樣，就知道哥哥的老毛病又犯了。走過來對哥哥說，“哥，不能哭，就是笑也可以，但不能哭。你哭了嫂子會難過的。”

“水仙，我知道，我不哭了。我在感謝你嫂子呢！”說完了松開梅落花，說要洗臉。

水仙給他打水，讓他洗了臉。又對梅落花說，“嫂子，他的毛病你知道的，不要在意啊。”

“我知道的，我不會在意的。”梅落花淡淡地說。

三個人坐在廂房的沙發上，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何水清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他又出來要去堂屋。何水仙就陪着他一起進去，對李偉權幾個人說何水清已經喝吐了，再不能讓他喝了。

何九曲等人在下午四點多，準備回去了。舅舅舅母堅決要他們留下來吃了晚飯再回去。可是水蓮知道這麽多人要做晚飯工程浩大，很不方便，就堅決推辭了，由妹夫開車直接回城了。

何九曲回去後就睡了，睡的時候滿臉微笑。這是他大半輩子最風光的一次。他覺得很高興，他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辛苦委屈都值得了。楊柳兒給他脫掉衣服蓋上被子，他還在囔囔自語，就像一個小孩子考試得了一百分，受到表揚一樣。

何水清回到家裏，也睡覺了。他累了，睡得很委屈的樣子。在他的心裏沒有父親的自豪感，他有的是一種濃濃的壓力，不沉，但是緊緊地包圍着他，讓他覺得無處躲逃。他不是個癫狂的人，應該是更像一個做學問的人，在他的内心深處他更喜歡坐在椅子上看書。但是他不能，他的身上不知不覺地就已經背上了很多人，有爹媽，有姐姐姐夫，還有梅落花，還有兒子，還有陸小英和兒子，還有王麗。他走得有點沉重，覺得有點累。他的心裏有點累，他想找一個偏僻的地方靜靜地躲一會兒。

梅落花收拾完了，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在卧室裏躺着的何水清。她的心裏想着什麽，表情有點落寞，她也不想說話了。石頭現在幾乎就一直在爺爺奶奶那面，他們倆很輕松，就像剛結婚的樣子，沒有什麽煩心的事，可是她也不覺得輕松。

何水清躺了很久，還沒睡着，翻來覆去。他叫梅落花過去，他覺得孤獨。梅落花過去和他躺在床上，被他抱着了。何水清抱着她卻睡着了，轉眼之間就睡着了，睡得很香，他們甚至沒有說一句話。等何水清醒來的時候，梅落花還睜着眼睛看着他，沒有閉眼。外面的天色漸漸昏黑，母親打電話叫他們去吃飯。梅落花就對婆婆說不去了，都飽飽的吃不下。梅落花接完了電話就又回到了床上，和他躺在一起。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都醒着了。

“你累了，就睡一會兒吧。”梅落花說。

何水清被這一句話說的有點鼻子發酸。今天一整天，他可謂風光無限。他給父母撐面子，給舅舅撐面子，給妻子撐面子，隻有梅落花知道他累了。他沒有說話，隻是把妻子抱在懷裏，緊緊地抱着，他的鼻子聞着她的頭發，淡淡的香味鑽進了他的身體。他歎了一口氣，把梅落花轉過身體，看着她。

“梅梅，我真的很後悔。我想重來一遍，可是我不知道我應該從哪個地方開始，但是我就是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安安靜靜的生活。”

“那你就安靜吧。我不是說過嗎，你想改變的生活，可能就是生活應該具有的狀态。你想要改變的隻不過是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生活本身。”梅落花沒看他，“我們在一起，是我的福。可是你沒有想過嗎，父母和我們在一起，我們給他們快樂，也是他們的福啊。王麗能跟我們在一起也是她的福，所以你不想做的事情，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我們還要往前走！”

梅落花看着他，“豬頭，我愛你，你不能把你的想法藏在心裏，我不想看見你哭，我心裏難受。我們有什麽都可以一起承擔，我今天很難過。”說着眼淚就打轉了。

“我們努力讓自己不要迷失，找到活着的意義。好不好？”梅落花說的很嚴肅很鄭重。

何水清點點頭，想笑，可是嘴咧了一下，沒有笑出來。“我不知道我爲什麽要活着，我的目标是什麽？”

“你會找到自己的目标和意義的。現在你就爲了爹媽和石頭活着好不好？還有你的大兒子，你還沒見過他呢，你就把這個見面當作你的目标吧！”梅落花說完了，顯得很難受，臉色不好。

“嗯，這個本來就是我的目标和意義。不用你說，我也會努力的。”何水清說，說完了才看見梅落花的臉色煞白。

“梅梅，你怎麽了？”他連忙去摸她的額頭，他發現梅落花的額頭一層細汗，連忙起身去拿了一個毛巾，倒了熱水洗了一下，過來給她擦了臉。

梅落花沒有動，讓何水清仔細地擦了她的臉和脖子，又把她的手都細細地擦了一遍。何水清問她舒服點了嗎，梅落花沒有回答，隻是看着他，眼淚從眼角流下來。何水清不知道梅落花爲什麽這樣了，還以爲自己做什麽了把她惹生氣了，連忙道歉，甚至抱着她要她打自己出氣。梅落花抱着他過了好久，哇的一聲就哭了，她狠狠地敲打着何水清的後背，眼淚就如洪流一般打濕了他們倆的衣服。

“豬頭，你知道我有多麽愛你嗎？我願意爲你去做一切，就算是我死了我也願意。”梅落花抽噎着一字一頓的說。“我不能離開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何水清不知道這是爲什麽，他沒有說要離開他們，他覺得可能是因爲調動的事情。他就對梅落花說，“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活着的意義，我的生命的意義。”

何水清緊緊抱着梅落花，他沒有看見梅落花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的欣慰。那種如釋重負的輕松甜蜜地浮現在她的臉上，她靜靜地抱着他，就這麽坐在床上，姿勢很奇怪。

何水清覺得自己和王麗的事情還是讓梅落花受傷害了，他在梅落花冷靜下來後，輕輕地說，“梅梅，我和王麗還是想辦法斷了吧，我不能讓你受傷害，我心裏難受。”

“你不想想王麗難受不難受嗎？你剛剛去了他家裏，見了他們家的老人，你這樣做不是把她逼上絕路嗎？”梅落花平靜地說，“王麗可能是我們生活中的測金石，在檢驗我們的人品也在測驗我們的愛吧？”

“這個測驗太殘酷了吧？我到現在對她還是一種責任大于愛情的感覺。我覺得她就是我要面對的一個挑戰，不是愛情。”

“人啊，輕易得到的就不珍惜。你說過我不出現，你就會去追求王麗，那你現在就當是我不在這裏，去找到那種愛的感覺吧。”梅落花從他懷裏離開看着他，“梅梅，不要胡說，我甯可不要她，也不能沒有你。這不是我說假話。如果她是我的測金石，那麽我甯可一輩子背負良心的譴責，我也不能沒有你！”

梅落花聽了他的深情告白，微笑着去親他。他們輕輕地親在一起，就像在采摘一朵梅花，花瓣兒随風就會飄落。何水清輕輕地慢慢地吮吸，看着梅落花的眼睛，鼻子，感受着那種溫潤的細膩，體會那種已經漸漸遠去的心悸。他沒有做别的事情，隻是這麽慢慢地去親她，仿佛世界歸于平靜，一切都靜止下來。

晚上，他們都沒做飯吃，石頭也在奶奶爺爺那裏睡了。他們沒有脫衣服就睡着了，緊緊地抱着睡着了。

何水清早上起來的時候，頭腦清醒，覺得一切非常美好。梅落花已經給他做好了早餐，牛奶雞蛋加煎饅頭片。這是梅落花給他準備的各種早點中最受他喜愛的早餐了。梅落花看着他吃完了饅頭、雞蛋，喝完了牛奶。幸福地去收拾了碗筷，出來和他去了爹媽那裏。

因爲是正月初二，實在是沒有什麽意思。何水清就想打撲克牌赢錢，這一次規矩是，誰輸了就掏現金一百，小錢不要，直到把所有的現金全部掏完，就在旁邊圍觀。所有的錢隻出不進，最後全給楊柳兒作爲家用。何九曲自從王麗不見了，對兒子的态度明顯變好，也是嘻嘻哈哈随他們一起玩，還盯着兒子兒媳婦掏錢。很快，梅落花就掏出去了五百多，沒有現金了，就去拿何水清的錢包。何九曲說今天說好了隻掏自己的錢包，不能拿别人的。梅落花就作爲第一個窮光蛋在旁邊圍觀，不能上場了。沒想到何九曲剛批評完了兒媳婦，自己就開始輸錢了，而且勢頭一瀉千裏，很快就把口袋裏所有的現金掏光了，也光榮地成爲圍觀者。何水清的口袋裏現金有幾千塊，盡管前面已經掏出了将近一千塊，可是還是把李偉權也給請出了場子。水仙和丈夫帶的現金也不多，沒過多久，就被掃光成爲觀衆。最後隻剩下水蓮和水清姐弟兩個，水蓮覺得沒意思了，直接把口袋的錢都掏出來放在桌上，算是給老媽的零花錢。于是整個上午的撲克牌以所有人掏光口袋，把錢都交給楊柳兒收場。楊柳兒一看有将近五千塊的現金，就提議下午打牌的時候，誰赢了就拿一張，這些錢拿光了爲止。

下午，何水清覺得沒意思，把姐夫妹夫一叫，準備去鄉裏玩。何九曲也想去，被楊柳兒攔住，說去了就喝酒，不準去。梅落花看着丈夫沒說話，他知道何水清不是貪酒的人。

中午出門去，六點多回來。何水清的妹夫開車去開車回來，可三個人竟然好好的，一點都沒醉。何九曲覺得奇怪，就問爲什麽沒喝酒呢。李偉權就一五一十的給他講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他們三個去了老家，直接去了一個堂叔家裏。他們提着禮物，滿懷熱情的去給叔叔拜年。沒想到他們去了以後，何水清的嬸娘給他們三個炒了幾個菜，就隻有他們三個陪着叔叔嬸嬸吃飯。幾個堂弟們都去了丈母娘家，無一例外。何水清覺得無聊，就又去了另外兩個叔叔家拜年，結果也是一樣。這兩個叔叔家的孩子還沒結婚，就都去舅舅家了。三個人沒意思地轉了一下午，最後又無聊地回來了。

李偉權說完了經過，何水蓮姐妹哈哈大笑，就連楊柳兒也看着他們笑，覺得好玩。三個人本來想去找點好玩的，沒想到一下午過得更沒意思，還不如在家裏待着呢！

初三一天大家很默契的在家裏呆着。實在無聊，幾個人又開始打牌。覺得玩錢沒有意思，決定在臉上畫元寶，最後看誰的元寶多。一共八個大人，楊柳兒還是不玩，在旁邊看着，順便照顧三個孫子。風水輪流轉，何水清的臉上第一個出現元寶了，由梅落花在他額頭畫的。緊接着就是何九曲了，可是沒有人好意思去給他畫，最後是大孫子在臉上歪歪扭扭的畫了一個元寶。這個活動在何水仙臉上畫了五個元寶的時候出現高潮，水仙的女兒睡醒了來找媽媽。看着媽媽的臉，竟然哇哇大哭，怎麽都不讓抱，惹得大家大笑不止。最後水仙洗了臉，女兒才不哭了。可何水清的兒子看着媽媽和爸爸的臉上的元寶，不但沒怕，還用手給爸爸塗得滿臉都是。大家都笑着說兄妹倆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這是最快樂的一天。就連吃午飯的時候，大家都不許洗臉，吃完了又繼續玩。到了下午三點，何水清的臉上已經無處落筆了，加上兒子搗亂，何水清已經變成黑臉包公了。

下午四點多，大家都累了，終于停止戰鬥。何九曲在洗之前，由何水清給照了相，還是和三個孫子的合影。然後又是全家合影，滿臉元寶的幾個陪着一個臉上幹淨的楊柳兒，帶着各式各樣的笑容，全都保留在這張照片中。何水清說會把這張全家福洗出來，大大的挂在房子裏，這才是幸福。

晚上，何水清把相機裏的照片存在電腦上。他和梅落花看着上面的照片，仔細地看每個人的表情，還評價一番。他們把幾張好看的照片又存在郵箱裏了，然後兩個人又看了郵箱，看到陸小英和兒子的照片。時間過了四年，陸小英竟然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兒子卻已經有點小男孩的樣子了。

陸小英的信，幾乎沒有内容，就是說現在都好，兒子也好，自己也好。過年了，挺想你們的。陸小英也簡單的寫了一個回信，說他們也好，又把何水清和兒子的照片給寄了一張。

日子飛快，轉眼就是正月初七，騰達的課程開始了。寒假一共三十天，過年放假十天，年前三天年後七天。何水清在這天去了騰達，見了李長新。李長新正在讓辦事員一個一個聯系任課老師。有些老師有傳呼機，可也有些老師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他就向何水清埋怨聯系老師太難了，萬一沒有老師來上課，就麻煩了。何水清還沒說什麽，他就又說也不要緊，老師沒來就把學生集中在一個教室裏，不能沒有老師上課。何水清其實沒有什麽事情，過來看看就是表示一種尊重。他轉悠的時候發現學校的開水爐容量有點小，如果學生和老師都來接水，肯定不夠用。他就給劉.國慶說了這個，讓他打報告再買一個開水爐。劉.國慶現在是總務主任，工作兢兢業業，深得李長新的信任。他連忙點頭說回頭就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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