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學,陳立人就聯系到了他的同學,那人是省電子設備廠的總工程師。林總工程師和陳立人是中學同學,這些年來一直有聯系。他一聽說了這個東西馬上就和一個技術員來找何水清了。
林總工程師在何水清家仔細地觀察了他的窗戶自動開關裝置,又詢問了何水清的設計構思,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爲這樣的設備要想批量生産必須要降低成本,現在何水清兩口子的構思雖然很好,但是成本太高。尤其是聽了他們在窗戶自動開關的設計上使用了三個參數分析控制,就覺着這樣做太複雜了。他和技術員認爲,其實窗戶的自動開關裝置可以考慮的因素隻有兩個,一個是風力的大小,一個是是否下雨。而且他們認爲下雨的雨水檢測數據要領先于風力大小,如果下雨不論風力大小,都應該關窗戶,這樣數據處理就會簡單的多了。至于溫度,隻是控制一個恒定溫度,低于這個溫度不論是否有風,都應該關閉窗戶。經過他們的簡化設計,整個控制電路就變得簡單了許多,根本就不必使用電腦編程處理了。可是何水清一再認爲,如果沒有了這些人性化的處理,使用自動開關窗的必要就一下降低了許多,甚至完全沒有必要了。
林總工程師和何水清又針對控制電路進行了分析,對他們設計的電路贊賞不已,尤其是每一個點的電位選擇非常佩服。而這一個部分正是梅落花在電腦上驗算設計的,這又讓何水清高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
林總工程師看了又看,最後說這個東西能不能投放市場,現在不好說,但是他要回去和廠裏的負責人一起商量。因爲要制闆,線路闆工業設計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要他們等消息,如果廠裏批準生産,就可以和他們簽訂合同。至于何水清打算一次性賣給他們還是采取分紅分息的方式,到時候再說。
何水清對他們的這種精簡的方式,表示懷疑。這樣下來,自動關窗系統就變成了一種擺設,很可能變成一個雞肋。梅落花也說這個電子設備廠的技術水準很低,他們根本就沒有攻關能力。他們不應該削減功能,而應該想辦法解決控制數據的運算。梅落花說就算是不使用電腦動态運算控制,采用固定運算也基本上能達到效果,可是他們卻根本就沒有想要解決問題,隻是想要避開問題。
到了新學年,何水清還是原來班的班主任,梅落花則變成了初一年級的老師,這是陳立人對她的特别照顧。這時候的梅落花也已經開始變得“大腹便便”了,就連正常的行走都有點吃力了。何水清開學後就買了一輛踏闆摩托車,請王學剛的爸爸出面給辦了牌照,甚至連何水清的摩托車駕駛證都給辦好了。何水清每天騎着小踏闆,慢慢悠悠地走在上班下班的路上,生活變得惬意舒适。
教師節,再一次的全校大會餐,何水清再也沒敢端着酒杯挨個兒敬酒了。後來大家都喝高興了,就拿何水清開玩笑,說他是最不能喝酒的酒家,勇氣可嘉,還要他敬酒,讓他随量。何水清隻能又端着酒杯挨個兒敬酒,大家就笑着和他碰杯,氣氛熱鬧愉快。
過了教師節,何水清在一個天氣很好的星期天,騎着他的小踏闆摩托車回了一趟老家。沒想到回家後,先是楊柳兒一頓猛批,說他一點都不懂事,還說如果要是梅落花有點什麽事情,和他拼了老命。接着就是何九曲直接要他把摩托車放在老家和梅落花坐車回去。何水清和梅落花狼狽不堪,沒想到他們老兩口反應會這麽大。好說歹說,告訴他們摩托車每天上下班還要騎,不能放在老家。結果,何九曲讓他們在下午三點就往城裏趕去。
十月的天氣很不正常。去年十月一之前,連續下雨,讓玉米晚熟了十幾天。今年的天氣從九月開始就一路驕陽,讓人感覺又回到了夏天。可是過了十月一後,連續幾場秋雨,馬上就要人穿上冬衣才覺得合适。梅落花的預産期應該是在十一月初,到了十月底,她就覺得行動實在不便了。加上房間裏還沒來暖氣,一直縮手縮腳,很不舒服。何水清爲了她,在卧室裏安裝了電暖氣,又早早的把父母也接到了城裏,做好了一切準備。
十月二十五号,何水清又見到了電子設備廠的林總工程師。這一次他們是來和何水清談合同的,他們決定生産何水清兩口子設計的自動關窗機。林總工程師一見面就問何水清是否願意賣斷,把設計完全賣給他們生産。還說一次性付給何水清二十萬。何水清有點心動,就和梅落花商量,梅落花卻說這個設計最少四十萬,如果少于這個數,不賣。她還告訴何水清,電子設備廠之所以拖了這麽久,一定是自行設計了,卻沒有設計成功,才來買他們的設計。何水清覺得這個挺簡單的,他們要是自行設計應該早都設計出來了。梅落花就告訴他,其實這個電路中設計的幾個關鍵部分,使用了負反饋理念,是很新的,他們不一定就會分析。何水清就瞪大了眼睛像發現了寶貝似的,問她是怎麽知道的。梅落花笑着告訴他,其實他的設計理念不知不覺中已經使用了這個理念,她隻不過幫忙計算了一下。最後兩個人決定賣五十萬,再低就不賣了,而且要一次性賣斷。他們認爲電子設備廠沒有解決技術難題,而是減低了自動化程度,這樣的産品肯定賣不好。
何水清要的價格,正好是電子設備廠的心理預期的極限。林總工程師和一個副廠長,再三要求何水清再降一點,但是何水清咬住牙不降價,最後他們隻能以五十萬的價格把這個設計買了去。
電子設備廠的資金當天就轉賬給何水清了。何水清也把設計圖紙和梅落花寫的程序一并交給林總工程師。雙方簽了合約,還特别注明,在五年内,何水清兩口子不能再次設計同類産品進行生産。
何水清拿到這些錢,馬上就把妹妹的錢給還回去了。剩下四十多萬,何水清本來想把六套房的本金還清,可是梅落花卻說讓他繼續買房,這讓何水清非常吃驚。梅落花給她解釋說,經過這半年的摸索,買房收租金的模式可以擴大了。而且劉.國慶是個人才,完全可以管理更多的房子。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房價在半年裏又漲了将近兩百,每平米均價已經是一千了,這說明買房倒房的利潤會很高,而且周期也會很短,完全可以做這件事。
何水清本來想在附近買房,便于管理。梅落花卻認爲應該到新開發的小區買,這樣的小區建設比較好,升值空間大。何水清就在十一月來暖氣的第二天,帶着梅落花在一個城東的小區又買了六套房,全都是大面積的房子。雖然隻是錯了半年時間,人們的購買觀念已經改變,大房子的價格和小房子的價格已經明顯拉開。何水清買了六套房,花了将近二十萬。在他們辦理房貸的時候,銀行負責借貸的人告訴他們,如果再晚一個月,他這樣一次性買多套房的按揭貸款就不能批了,他們也算是趕上了最後一茬兒。何水清連說幸運,梅落花又讓房産公司請來了公證員,花了一百多塊錢進行了公證。而這一次的六套房寫的全是何水清的名字。
像清水縣這樣的小縣城賣的樓房都是現房,何水清是現買現住的。他拿到鑰匙,馬上就叫來了劉.國慶,讓他全面負責這六套房的裝修和将來的招租管理工作。梅落花給何水清提議要給劉.國慶發工資,讓他作全職的管理人員。何水清卻不同意,他認爲現在的模式是最好的。這樣劉.國慶才會發揮最大的潛力,因爲劉.國慶是在爲自己賺錢,賺多賺少由自己決定,就會有最大的動力。果然,劉.國慶在這樣的一種模式下,幾乎全天候地在六套房裏守着,隻用了十六天就把房間簡單裝修好了。又親自檢查暖氣,上下水等設備的安全性,比那些自己住的人都要上心。
何水清的兒子在十一月十八号出生了,正如何水清感覺的那樣,還是兒子。兒子取名何中石,意思是中流砥柱,這是何九曲給取的名字。看到孫子的一刻,何九曲老兩口激動地老淚縱橫。他們雖然已經有一個孫子了,可是在照片上看,和現在眼前看着那可是完全不一樣的。何九曲伸出顫抖的手指在孫子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那種比蛋清還要軟嫩的感覺讓他不敢再碰一下。楊柳兒忙着給梅落花準備各種吃的,唯恐餓着了兒媳婦,餓着了小孫子。
何水清現在算是完全閑下來了,采購任務由父親負責,做飯由楊柳兒負責,自己隻負責陪着媳婦兒說話,保持快樂心情。可是沒過幾天,楊柳兒的育兒經在梅落花這裏又遇到了障礙。對待孩子穿衣服的問題,婆媳有不同的看法。梅落花認爲孩子不必穿太多,就像大人一樣穿就可以了,楊柳兒卻認爲孩子怕冷要穿多一點。結果兩個人争執不下,就讓何水清來解決。何水清哪裏知道誰說的對啊,一面是媳婦,一面是老媽,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最後他決定做個試驗,要拿自己的兒子做個試驗。先按照老媽的方法給兒子穿上棉衣,包得嚴嚴實實的。一天後兒子的胳膊彎腿彎裏就都捂出痱子了,這時候楊柳兒說撒些痱子粉就好了。何水清沒有撒痱子粉,他用清水把兒子的胳膊彎腿彎裏都擦洗幹淨,隻是給兒子穿的單薄一點,結果兒子兩天也沒有出痱子。他用事實告訴老媽,孩子不用穿太多。楊柳兒雖然眼見爲實,但是還是不放心,一天看十幾次,每次過來都是給孫子蓋被子。梅落花就在她出去後,把被子揭掉。就這樣折騰了四五天,楊柳兒才漸漸放心了。可是沒過兩天,婆媳兩個的沖突又聚焦在洗澡問題上。梅落花要在月子裏洗澡,可是楊柳兒堅決不同意,認爲這樣會落下病根。梅落花無奈,在她生孩子第八天的時候,趁着楊柳兒不在家裏的時候,偷偷洗了澡。楊柳兒回來後去看孫子,一眼就看出梅落花洗澡了,然後一句話沒說就出來了。她默默地收拾東西,對何九曲說要回去鄉裏,不在這裏呆了。何九曲沒明白什麽事情,一問才知道是怎麽回事情。在中午的時候何九曲就把何水清一頓訓斥,并且嚴肅地告訴他,如果再這樣,他們就回去了,不伺候他們了。何水清頭大無比,隻能進到卧室和梅落花說,可是梅落花卻說這是她的事情不要他管。何水清郁悶地坐在客廳,一直到下午上班也沒吃到午飯。
楊柳兒到底也是舍不得孫子的,又在忙着給兒媳婦做飯,看着寶貝孫子。可是他們和梅落花之間再也沒有原來那麽親了,老兩口憋着氣一直到了孫子滿月的時候。
何水清本來不想辦兒子的滿月酒,可是何九曲不行。他一定要擺一場酒,要請鄉裏的鄰居們來喝酒。他還告訴何水清一定要買好酒,一定要上肉菜,一定要在大飯館裏擺酒席。梅落花看着何水清無奈地樣子,什麽話也沒說就答應了。
兒子滿月酒,從鄉裏趕來的親戚們就有四十多人,他們給何九曲的孫子包了紅包,向何九曲說着恭喜的話,似乎把正主兒何水清都忘記了。一整天,何九曲忙裏忙外,比兒子結婚還要積極。何水清叫來的幾個朋友,包括陳立人早早地就回去了,可是從鄉裏來的親戚們一直喝酒。直到飯店服務員受不了了,要求他們換個地方,他們才從飯店裏面出來,還嚷嚷着要去何水清家裏繼續喝。何水清陪着父親站在飯店門口沒有說話,何九曲也覺得這樣不合适,就沒答話。這些老家的鄰居們在下午四點多才走了,何水清給飯店結賬,飯菜加酒水,一共六千多。
回到家裏,何九曲拿出了一沓錢,放在茶幾上,對兒子說這是給孫子辦滿月酒的錢,他早就準備好了。何水清哭笑不得地看着父親,看着桌子上的錢,他都有一種沖動要把這些錢扔出去。
梅落花看了一眼丈夫又看看公爹,“爹,你這是幹什麽呢?我們有錢。再說給孩子辦滿月酒,我們也很高興啊,這點錢我們還是有的啊。”
“我知道,你們不想辦這個滿月酒。這是我一定要辦的,你們才答應了的。我在鄉裏活了一輩子,我現在兒子在城裏工作了,我也有孫子了,我爲什麽不能告訴他們!我就要告訴他們,我何九曲,我活出個人樣了!你們覺得這些錢白花了,覺得沒有意思。我告訴你們,這一次就是借錢,我也要辦我孫子的滿月酒,我沒有白活。”何九曲越說越激動,眼睛裏裝滿了淚水。
“爹,開始的時候,我們是沒有理解你爲什麽要辦這個滿月酒,可是當我看見你在酒席上的樣子,我明白了,你在争一口氣。我也就理解!”何水清說着,去給父親倒了一杯水。又把桌子上的錢往父親跟前推了一下,繼續說,“在我們小的時候,你就告訴我們要争氣,我其實不知道要争什麽氣。我努力讀書了,結果被分到鄉中,可是我又調到成立來了,這都是我們在争氣。姐姐和水仙現在過得也挺好,也沒給你丢人,也挺争氣,對吧?今天你辦了孫子的滿月酒,辦完了我也明白了你在争什麽氣了。你努力了一輩子,一直沒有機會,這個有時代原因,但是今天你讓我們給你争氣了,我們也給你争氣了,你就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梅落花第一次看見何九曲這樣,有點害怕。她看着何水清,發現他們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氣氛中,全家人都似乎在回憶着什麽,都很沉重。
何水清再沒說話,他和梅落花進了卧室。他看着兒子對梅落花說,“我們家以前成分不好,是地主,爹和我們全家都受牽連。爹雖然是那時候的初中畢業,可是卻沒有機會去做點什麽事情,隻能在鄉裏掙紮了一輩子。後來我上了大學,我爹就想讓我好好努力,給他争氣,他要兒子出人頭地,他要用這樣的方式說明他自己的價值。可是我不争氣地回到鄉裏,還因爲陸小英的事情讓鄉裏的鄰居們看了笑話。現在我在城裏買了樓房,娶了媳婦,你給我們家争氣,生了兒子。我爹就覺得自己終于争了一口氣,證明了他不是一個能讓别人小看的人。”
“你可能不能理解這樣的感覺。大家都在一個村子裏生活了一輩子,從小看到大,再到老。誰家怎麽樣,全村都知道。他們老一輩人比了一輩子,等孩子大了就開始比孩子,看誰家的孩子過得好。因爲計劃生育,有些人家沒有男孩子,這些人家就算是再有錢,也會被人看不起,用老家的話就是這些人家絕戶了,後繼無人了。現在我爹看到你給我們家生了一個兒子,他就想給這些人說他一輩子沒有白活,他成功了!”何水清坐在兒子身邊,看着兒子睡得很香,他的心裏也充滿了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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