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這是幹什麽啊?你要這樣,你讓我們怎麽走嘛!”水仙一聽也急了。
何水清姐夫還不清楚老丈人得什麽病,再一問也覺得老丈人這樣做不合适。再說自己的孩子還在老丈人家,要他們照顧,也就堅決不答應了。
“這個地,真的不能種了,你要種地我們就把娃帶到廣州去了,我可不敢負這個責任,萬一你要是再犯病,我們一輩子都過不安生了。”
女婿的話讓何九曲覺得有壓力了。他看着一屋子人,無奈地說,“那你們說不種就不種了吧。”
地的事情,就留給水蓮兩口子解決了,何九曲終于答應把地租給别人種了。下午五點,何水清才和梅落花坐車回到城裏,走的時候還一再告訴姐夫,一定要簽合同,請人來作見證。
水仙兩口子本來是要早點回去的,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把地的事解決了,再和姐姐姐夫一起去廣州。
何水清梅落花回到“家裏”,王麗已經回來了,還給他們帶了很多禮物。何水清就請她吃了晚飯,又告訴王麗,他和梅落花已經領證了。王麗就連忙恭喜梅落花,顯出一副羨慕的表情。
吃完晚飯,何水清兩個人又是一頓好洗,在廚房裏搭了兩繩子衣服。晚上梅落花也名正言順地住在何水清的房間裏,還來回把一些不用的東西搬到自己原來的房間裏。
收拾完了,梅落花打開電腦,讓何水清查看電郵。她沒有問何水清地電郵密碼,她也沒想要知道這個密碼。
陸小英沒有回信,這令何水清有點失望。他以爲梅落花替他寫的信很快就能得到陸小英的回複。
忽然他想起了梅落花在電郵的最後寫了一句英語,就問她寫了什麽。
“沒什麽啊,就是随便寫的。”梅落花笑着說。
“你敢随便在我的信裏面寫自己的話,還不讓我知道,看我不收拾你。”
何水清把梅落花收拾了半晚上,也沒能知道她到底寫了什麽。兩個人在早上起來,都覺得有點困乏,一個收拾人費力,一個被人收拾也費力。最後還是梅落花去煎了兩個雞蛋,随便就着鄉裏帶來的饅頭吃了一點,就去參加開學的教工大會了。
大會上沒有什麽新鮮事情,還是那些慣例的講話。不一樣的是,何水清被安排了班主任,原來的那個班主任身體不好,就讓他接任了。
大會結束,吃了午飯。何水清和梅落花一起去了陳立人家裏拜年。
“恭喜你們,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好!”陳立人一見面就誇他們,讓他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定了沒有什麽時候辦婚事?”陳立人關心地問了一句。
“這個就讓我爹媽去定吧,我也沒想這個。”
“嗯,好!現在的年輕人能像你這樣的可不多。尊重家裏的老人,這樣就會皆大歡喜嘛!”
陳立人的母親,一聽這大侄子已經領了結婚證,連忙弄了一個紅包裝上幾樣東西給梅落花,說要早生貴子,又把梅落花給弄得臉紅了。
他們沒有在陳立人吃晚飯,盡管聊得挺好,可是梅落花還是不想在别人家裏吃飯。最後走的時候,陳立人忽然告訴何水清,剛當上班主任要收斂一些。弄得何水清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他沒問,就和梅落花離開了。
回到家裏,梅落花和何水清都躺下了。梅落花說,“你這班主任看來是陳副校長給你争取的。”
“他爲什麽說要收斂一些,什麽意思?”
“豬頭啊!你認爲大家爲什麽要争着當班主任呢?當班主任的好處很多啊!”
“當班主任不就是有事情的時候就可以請他們幫忙呗。還有什麽呢?”這一點上,何水清真的不知道。
“當了班主任,你就有權利調整學生的座位,就有權利請家長,就有權利給學生寫評語。你可以決定讓學生坐在教室的前排還是後排,還可以在學期末的學生手冊上寫上你的評語,決定他在學籍檔案上是一個什麽樣的學生。這些權利會決定學生在教室裏是看着黑闆還是看着别人的後腦勺,這也決定了每年的三好學生有沒有他的份。你想想他們會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做點文章?”
何水清沒想到會是這樣,難怪陳立人會以爲他是要班主任呢!
“他讓我收斂一點是什麽意思?”何水清在這個事情上似乎還是不開竅。
“陳副校長是怕你把班主任的權力使用的過分了,所以要你收斂一些。”梅落花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個奇怪的人。“豬頭,你說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怎麽會不明白這些呢?你是不是把你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歪道上了?”
“對啊,我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你身上了,就想着怎麽在你這塊地裏種好莊稼。”何水清的豬手又開始亂摸了。
“别鬧!我可告訴你,你可不能拿着這點小權利爲所欲爲!你要敢故意刁難家長,我可不放過你,咬死你!”梅落花說得還挺認真。
“行了,我是什麽人?我要能把這點權利用到你說的那種狀态,我還至于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嗎?”
何水清第二天就接見了好幾學生家長,而且還是在家裏接見的,也不知道這幾個學生家長是怎麽知道他的住處的。
本來何水清給學生分了書本,打掃了教室衛生後,就想給學生排座位,可是他多了一個心眼。他看了一下别班的班主任都沒有給學生排座位,也就沒有排座位,說明天上課再排。開學第一天學生報到的工作在上午十點多就結束了,他又去領了備課本墨水之類的東西,就回“家”來了。
上樓的時候,他沒注意樓下有沒有人。可等他進門還沒來得及關門,就有一個中年人提着東西問他是不是何水清老師。他說是,問他有什麽事情,順便就讓他進來說話。
他想把那人讓到自己的房間,可他看見梅落花在,就又帶到梅落花的房間,兩人都坐在單人沙發上。
梅落花過來給那人到了水就又出去了。那個中年人把一張紙條放在何水清的面前,上面有一個名字,他說是這孩子的父親。又說這孩子雖然長得高,可是從小眼睛就近視了,希望和何老師在排座位的時候照顧一下,在以後的學習中也多督促一下。整個過程前後沒有五分鍾那人就走了,何水清還沒反應過來,事情已經結束了,他已經開始享受班主任的“好處”了。他提着東西到了自己的房間,梅落花看着他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梅落花打開包,一看兩瓶酒都是将近一百塊錢的好酒,還有兩條煙也是好煙,這些東西折合起來就有三百多塊了,快是她一個月的工資了。何水清很吃驚,不知道怎麽辦了,“要不我把東西給孩子帶回去吧!”
“不好,這樣做,家長以爲你不會幫忙呢,你還是往後放一下再處理。”梅落花嘴上說的頭頭是道,其實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類事情。
又有人敲門,何水清去打開門,又是一個中年人,同樣提着東西問是不是何老師家。何水清直接把人帶到梅落花的房間裏,又是要照顧孩子的,也是眼睛不好的。留下名單就走了,還是前後不到五分鍾的事情。
從中午到晚上,何水清竟然接待了十一位家長。有的是一個人來的,有的是兩口子一起來的,都提着東西,請何水清幫忙照顧孩子的。有一個家長竟然放下了一個信封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晚上,何水清和梅落花看着放了一地的東西,才真正明白陳立人說的讓他收斂一些是什麽意思了。他還沒主動伸手,就已經這樣了,要是再折騰一下學生,那會是什麽情況呢!
兩個人在每一個袋子上都寫上學生的名字,他覺得這些東西很燙手,他要問問别人這東西怎麽處理。
晚上梅落花問何水清收到這些東西是什麽感受。何水清說他很緊張也很難受,究竟爲什麽難受,他也說不清楚,但是他就是覺得難受。
開學第一天,何水清按照提前寫好的名單,一個一個安排座位,那些給他送禮的學生都被安排在了合适的位置,既能照顧到他們的實際情況,還能不妨礙别的同學。
他又問了上學期的班委是哪幾個同學,并且告訴學生們要在周五的時候安排新的班委,他想要每個同學都能有機會得到鍛煉。
何水清現在已經覺得這個班主任的好處讓他坐卧不甯了,他就細心地觀察别的班主任,想要看看他們是怎麽處理的。可是他卻發現别的班主任都處之泰然,并沒有像他一樣的浮躁惶恐。
他到英語教研室找梅落花,想和她說說這個事情。沒想到他敲門進去英語教研室裏沒看見梅落花,卻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正和一個家長模樣的人在談話,他們的腳下就放着一包東西。他打了一聲招呼就退出來了,可緊跟着那個學生家長也出來,那些東西已經放在辦公室裏了。
中午的時候,何水清和梅落花一起吃的午飯,何水清把他在英語教研室看到事情給梅落花說了,又問她這件事要怎麽辦。
梅落花沒有說話,隻是看着他。“你是不是覺得,他們都在這麽做,你就想也要這麽做?你在給自己找理由,對嗎?”
何水清确實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被梅落花這麽一說就有挂不住了。“我沒有,我隻是在想,我們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可能會成爲衆矢之的。出力不讨好!”
“那你打算怎麽辦?”梅落花看着他。
“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麽辦嘛,才問你呢!”
“要我說,這些東西一個都不能收,你要收了,你就是在堕落!”
“那好吧,你幫我想辦法啊,我煩死了!”何水清說完就走了。
晚上回家,何水清和梅落花在做飯,誰都沒說話。王麗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包東西,進來就對梅落花說,“小梅,我有點事麻煩你一下。”
“哦?”梅落花說着就出了廚房,跟她進了房間。
何水清在廚房裏還沒忙完,就聽見梅落花大聲的說,“這不行,絕對不行。”何水清連忙走過去一看,兩個人正在拿着一包東西你推我讓。
“何老師正好來了,那我就直接說。何老師這是你班的一個學生家長送過來的,這個學生是我以前教過的,跟着我學過聲樂,後來不學了。現在他轉來轉去找到我,說要我給你說一下,他不想和現在的那個同學坐在一起。請你幫忙調整一下座位,他想要坐到前面一點。”說着就把東西遞過來,“我覺得和小梅說這個事情比較好,但是她現在堅決不答應。你能幫我忙嗎?”
何水清看着王麗,又看着梅落花,不知道怎麽辦。他最後還是接過了東西,又問了孩子的名字,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梅落花跟來進來,看他在那包東西上寫孩子的名字,也沒說話。
他們的晚飯吃的有點沉重,好久都不曾這樣了。何水清覺得委屈,這算是什麽事情嘛,以前他給别人送禮,爲什麽沒有看見别人會這樣痛苦呢!再說自己又沒主動去暗示或者做别的事情,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那些當了很多年的老班主任,他們還不翻天了!
兩個人吃完了,坐在沙發上看着地上的東西發愁了。正在郁悶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敲門,何水清連忙叫梅落花去開門,看看情況。
梅落花開門一看,是中年夫妻模樣的兩人提着東西在門口站着,問何老師在嗎。梅落花問找他有什麽事情,卻沒讓那對中年夫婦進門。那中年婦女問她是不是何老師的愛人,說他們找何老師有點事。還說如果何老師不在,就要給梅落花說說。梅落花一看再不讓他們進門就太沒禮貌了,就讓他們進來了。她把這兩個人倒帶自己的房間裏,并且給他們倒了水。
中年婦女先開口了,他們是何水清班上現任班長的父母,他們這次來是爲了孩子的班長的事情,因爲他們需要孩子繼續當班長。他們想讓孩子走報送上大學的路,他們自己有一些路子,報送名額應該不是問題。但是這個報送生履曆很重要,要麽是三好學生,要麽是優秀班幹部。他的孩子成績一般,要想拿三好學生可能比較困難,就想在優秀班幹部的名額上下點功夫。現在一聽何水清要重新調整班幹部就着急了,所以前來找何水清幫忙了。
梅落花說這件事他會和何老師說的,如果能幫忙一定會幫忙的,但是要他們把東西拿回去。這一對夫妻一聽梅落花這麽說,還以爲是梅落花嫌東西少了。中年男子連忙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百元鈔票放在東西上,說請他們無論如何要幫忙。說玩就拉着妻子離開了。
梅落花看着眼前的東西,她想哭,她也真的哭了,她爲這些家長難過,爲這些父母流淚。僅僅就是爲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學校裏表現好點,或者爲了能夠在将來上大學的時候有多一點把握,他們就這麽拼了。能看出來,這一對夫妻不是什麽高收入者,他們的衣着,他們的神态,讓她心裏更加酸楚。他們這樣做值得嗎?
何水清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梅落花的身後,他抱住梅落花,任由梅落花流淚,他們都不知道怎麽辦。可是他在這一刻卻想到父親和他一起去請客送禮時,谄媚的笑容,佝偻的身軀,還有戰戰兢兢的表情,這些都像一根根針紮在他的心上。他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太不是個玩意了,他不知道怎麽說這個,他隻是覺得心裏憋屈。
何水清粗略地估算了一下,這幾天收到的禮物已經有三千多塊了,這幾乎是他一年地收入了。他心裏更加沉重了,他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些東西。
第二天,何水清去找了幾個大紙箱,他把這些禮品都裝在箱子裏,放在梅落花的房間裏。他覺得被這些東西弄得失去自己了,他要擺脫這種困境,不去想這件事了。
何水清到底也沒有改換班委成員,就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他不想提這件事。
書販子又來了,在辦公室裏給各個老師都放了樣書,留下了電話就走了。老師們都在看那些參考書,何水清卻一點心情都沒有,他實在不想給學生增加負擔了,不想給學生家長增加負擔了。
晚上何水清把這件事給梅落花說完,就躺在床上不說話了,梅落花也不說話。他躺了一會兒,一翻身差點從床上掉下來。
“要不這個星期天去買個大床吧,這個床太小了。”
“哼!想要跟我分開睡了?以前怎麽不嫌小?”梅落花看着他嗔怪道。
“怎麽說呢?”何水清轉身抱住她,“這不是單人床嘛,我們總要換一個雙人床的啊。”
“換吧,反正你也不想抱我了,哼!”說着梅落花在他腰上扭了一下。
“誰說的,我還沒抱夠呢!”
“那你說吧,你什麽時候就抱夠了?”
“永遠也抱不夠,一直抱着你。”
“騙鬼去吧,你現在就要買大床,還說要永遠抱着我,誰相信呢!”
“好好好,正好我也沒錢,就不換床了,我們就這麽在一張小床上過一輩子吧。”說着翻身把梅落花放在自己身上,“要是覺得擁擠就這麽睡兩層,好不好啊?”
“好啊,看我不壓死你。我要每天多多吃,把你壓成一張相片!”
“你說這些家長,真的這麽有錢嗎?我就不信了,他們就這麽富!”何水清腦子裏還是這件煩心事。
“家長有什麽錢啊,還不就是拼了命地供學生呗。學校的這個費那個費加起來也是好幾百,還有老師們自己賣的各種輔導書,一個學生還要一百多吧。”梅落花在何水清的身上趴着,用頭發去捅他的鼻孔,何水清就張大嘴巴要打噴嚏,吓得梅落花連忙往後閃。沒想到何水清一把抱住她,噙住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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