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水清兩口子在正月初六的時候又回到了老家,因爲何水仙兩口子來了。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真的很壯觀了,竟然有九個人,擠在一起滿滿一桌。
在水蓮姐妹的努力下,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肴,非常豐盛。水仙的丈夫這個廣東人,竟然能夠說普通話了,雖然大舌頭的普通話有點怪,可是卻已經很流利了。他給何九曲敬酒,又給楊柳兒敬酒,然後正式的給姐姐姐夫敬酒,給何水清敬酒。最後給梅落花敬酒的時候,叫了一聲嫂子,把梅落花還給叫臉紅了。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大家都不說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全都撿着高興的事情說。何九曲老兩口就格外高興,禁不住就要多喝幾杯。
“爹,少喝點,醫生說了不讓你喝的。”何水清看着何九曲還要喝,就勸他。
“什麽醫生說的?”還是水仙反應快。
“沒什麽,我随口說的。”何水清吃了一口菜,“來,姐夫,我們劃兩拳。”
“你好好說,爹怎麽了?”何水蓮在他伸出去劃拳的手上打了一下。
“沒事兒啊,就是爹的血壓有點高,就去檢查了一下,醫生說不要喝酒。”何水清随口說的。
“爹,你的血壓高嗎?高壓多少啊?”水仙連忙問道。
何九曲不知道怎麽回答,不說話。
“沒多高,就140多吧。”何水清隻能往下編了。
“還沒多高,以前爹都是低血壓,現在怎麽成了高血壓?你把醫院的病曆給我看看。”水仙盯着不放。
“看什麽,大過年的,吃飯!”何九曲發話,全家人都不再說這個了。
何水清和姐夫李偉權劃拳,然後又給妹夫教怎麽劃拳。他很高興,真的高興,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就這樣才是完滿的。父母健康,姐姐妹妹都很幸福,媳婦就在身邊陪着他,他有什麽不滿足的?
姐夫的拳術很高,何水清幾乎每次都是輸了,喝了有十幾杯酒。又和妹夫老虎杠子雞,結果妹夫也是一個高手,他又喝了不少。何水清喝了一些酒,話就開始多了,一會兒叫姐夫和妹夫劃拳,一會兒摟着梅落花叫“英子”,他有點興奮,也有點癫狂,他的表現似乎是在刻意的高興。梅落花悄悄地捏了一下他,要他少喝點。何水清卻抱着她的脖子說:“梅梅,你要給我生兒子,我要你也給我生個兒子。你跑不掉的,你别想扔下我跑了。”
何九曲覺得兒子喝多了,就讓水蓮姐妹收拾掉酒菜,打算結束這場酒宴。沒想到何水清卻攔着姐姐不讓收,說還要喝,要讓姐夫妹夫都喝好了。
梅落花看着何水清的樣子,覺得很陌生,他知道何水清喝多了又哭又笑的故事,她還真沒見過何水清喝多了情況。以前唯一的一次,不是喝多了,而是直接爛醉如泥,吐天嘔地。所以今天的何水清是她第一次見到,很陌生。
何水清和妹夫又在老虎杠子雞,然後又端起酒杯喝酒,沒想到就這一會兒,妹夫卻喝得吐了,這把何水清就給吓住了。喝多一點的感覺真好,平日裏所有的約束都不見了,想說什麽說什麽,心裏卻明明白白,隻是不想管住自己,不想要求自己。
妹夫喝吐了,何水清也就停止了鬧騰。水蓮給他泡一杯茶,對梅落花說,“以後你管着他,他根本就喝不了幾杯,喝多就丢人。”
“姐,以前他也這樣嗎?”梅落花小聲的問。
“他以前幾乎不喝酒,過年的時候,也就是應酬幾杯。”
“梅梅,我不會醉的,我不喝酒,你知道的!”
“梅梅”還是讓梅落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可也沒扭捏,笑着說,“你确實不喝酒,你是學校裏最有名的不能喝酒的,誰不知道你喝酒的壯舉啊。”
然後梅落花就把何水清在教師節喝醉酒的醜态惟妙惟肖地講了一遍,全家人就都笑了。
何九曲今天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坐得太久了,覺得腰有點疼,他就不由自主的用手在後腰處敲了幾下。梅落花看在眼裏,連忙就問,“叔叔,你的腰又不舒服了?”很緊張的樣子。
“沒什麽,我去躺一會。你們玩一會兒。”何九曲不想說,連忙給兒媳婦使眼色。
“哦,那就好,那就好!你還是小心一點吧。”梅落花應道。
何九曲去上房裏躺着了,梅落花又回來和水蓮姐妹說話,可發現她們倆都看着她,不說話。
“水清,你告訴我,爹是不是生病了?”水蓮沒問梅落花,她直接向水清這麽一問。
何水清就要張嘴說話,忽然屁股上一疼,就跳了起來。
“你是不是喝多了,怎麽了?”梅落花看着他說道。
“我沒多,我……”何水清還沒明白,可感覺屁股上又有一隻手在慢慢用力,一下就清醒了。“我還能喝一斤酒呢,梅梅你陪着我喝!”說着站起來,去拿酒瓶,眼神卻盯着梅落花,眨了幾下。
何水清被梅落花扶到卧室裏,躺在床上。
“你要是再胡說八道,你爸就要生氣了!”梅落花看着他說,“你爸堅決不要告訴她們,你現在說了,你讓她們怎麽出門去?”
何水清這會兒頭腦也漸漸清醒了,抱住梅落花的頭親了一口,“梅梅,我知道了。謝謝你!”
“切,誰要你謝!快睡覺。”
梅落花和何水清在卧室裏聊了好一會兒才出去。沒想到水蓮兩口子和水仙兩口子在廂房裏,正襟危坐,态度嚴肅,看着她。
“弟媳婦,”水蓮說,“你們已經領了證,那就是我們何家的媳婦兒了。我現在問你,我爹到底怎麽了?你們瞞着我們什麽事情?”
“我就覺得這一次來,媽一下子老了,爹走路都慢騰騰的。嫂子你告訴我們,爹怎麽了?”何水仙也說道。
梅落花看着四個人,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就是血壓高了一點。大夫要他注意一些,不要吃油膩的事物,也不要喝酒。真的沒事兒。”
“那你剛才去問爹的腰怎麽了,是什麽意思?”何水蓮不相信她的話。
正在這時候,楊柳兒從外面進來了,她看見這幾個坐在一起,就說去給他們炒個瓜子,轉身要出去了。梅落花也連忙站起來,說要去幫忙。
“媽,你坐下,我們不要瓜子。”水仙把母親拉過來坐下。
“阿姨,你和他們說會兒,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要吐。”梅落花想離開。
“嫂子,你坐下!我去看!”水仙說着卻把丈夫推了一把,讓他去看哥哥。
梅落花無奈地看着婆婆,坐下了。
“怎麽了?”楊柳兒坐下就問。
“媽,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水仙首先發問。
“沒什麽啊,好着呢!”
“爹的血壓高了很久了嗎?”
“沒有啊,你爹的血壓還有點低呢,大夫說的。”楊柳兒說道。
三個人都看着梅落花,盯着她。
“我……我也不知道,是他說的,我……”梅落花被看到不自在了。
水仙忽然站起來出去了,他把水清從床上,拉起來,一起過來。
何水清本來就隻是有點高,躺了一會兒,也就清醒了,一看姐姐妹妹和母親都在一起,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你們不要問我,我不會說的。再說已經過去了,爹已經好了,你們就不要問了。”何水清還是不說。
“你不是說爹的血壓高嗎?你把病曆本給我看。”水仙看着哥哥。
“沒有病曆本,就是随便看了一下,哪有那個東西。”
“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你給我說老實話。媽你不要說話,小梅你也不要說。”水蓮态度很強硬。
“真的沒有什麽,都好好的呢。媽你去歇一會兒,我們打牌吧!”何水清還想糊弄。
“你是不是找打呢?”水蓮舉起手在水清的身上拍了一下。
“姐,真的沒事兒,都好呢!”
楊柳兒看着兒子女兒,忽然說,“你爹腰疼,去住院了,是清兒給找人看的。現在說是好了,可是他還是腰疼,不能站太久了。”
姐妹倆就又盯着何水清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情。
何水清一看瞞不過去,就說爹的腰疼,去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然後就好了。
何水蓮姐妹要看病例,水清就說病例在城裏,不在這裏,沒給他們看。
何水仙又問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又問在醫院裏的時候怎麽照顧的等等。
說完了,姐妹倆還是不放心,又去問父親,何九曲一問三不知,全都推給何水清了。
下午,家裏人都有點沉悶。何水清還覺得頭暈,就又去躺下了,梅落花陪着他也躺在床上說話。
“你不擔心嗎?萬一要是你爸身體不好,你怎麽辦?”
“這有什麽擔心的,爹要是身體不好,我就伺候他呗,這有什麽好擔心的?”何水清有點迷糊。
“可是他們在鄉裏,你難道每天都回來照顧他們嗎?”
“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嘛,到時候我再想辦法,沒事兒的。”說着就把手伸進梅落花的衣服裏,抱着她睡着了。
吃完了晚飯,水蓮兩口子說要回去一下,他們說要把家裏的事情好好處理一下。何水清和妹夫陪着父母說話,梅落花和水仙嘀嘀咕咕,家裏的氣氛溫馨極了。
轉眼就到正月初十了,第二天學校就要開學了,何水清想要回去了。正在收拾東西,姐姐姐夫都來了,全家就坐下來說話。
水蓮掏出來五千塊錢交給水清,說這是照顧孩子的生活費。又說,他們把地租給了鄰居,院子也換了鎖,交給鄰居看着,就讓他們當一個堆放雜物的地方吧。姐夫李偉權去看了他的爹媽,給父親給了一千塊錢。他的父親态度很好,讓他們放心去,家裏他們會幫忙照看。但是他們什麽都沒給老三,老三兩口子吹胡子瞪眼不和他們說話。
何水清就笑着說,應該給老三孩子年錢的。姐夫就連聲說是,何水蓮卻“哼”了一聲,沒說話。
楊柳兒堅決不要水蓮的錢,說孩子吃不了什麽,不花錢。讓他們把錢存起來,以後還有很多地方會用錢的。可是水蓮根本就不聽他們老兩口叨叨,直接把錢交到弟弟手裏。
水仙忽然對水清說,“哥,你們結婚的時候就旅行結婚吧!到時候你們的費用我出。算是我給你們的結婚禮物,好不好?”
梅落花看着何水清說道,“我們結婚的時候再說吧,這個聽家裏的安排吧。”
“哥,這是我這次來的時候準備的一萬塊錢,本來是想給你結婚的,現在我想給爹,你們以後結婚的時候我再給你。雖然你們都不說爹究竟生的什麽病,但是我看家裏的地是不能種了。”
“對,這是我今天要說的另外一件事情,”水蓮接過話,“這些地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耗上一年功夫,每畝地的收成還沒三百塊。就落了一些燒炕的柴草,根本不賺錢。我覺得就把地租給别人,每畝地收一百斤小麥一百斤包谷,這樣下來爹媽也夠吃了,養個雞的糧食也有了。這件事,水清你要處理好,如果你再要讓爹生病了,我可不放過你。”
何水清還沒說話,何九曲就不同意了,“你說的是什麽話!莊稼人不種地,把地租給别人,那我幹什麽去?胡說什麽呢?我還行,能種的了。”
何水清沒有說話,水蓮姐妹也沒說話,都被何九曲的話給噎住了。
“叔,你覺得怎樣的人才是農民啊?”梅落花說,“不種地就不是農民了?”
“那當然,一個農民不種地算什麽農民?”
“可是現在你看看日子過得好的農民是種地的農民嗎?姐和姐夫一年打工的錢想必是十年種地都掙不來的吧。你難道還要我們到醫院裏照顧你嗎?你知道住一天醫院要多少錢嗎?平均下來一天最少也要一百多塊,你還要受罪難受。你種地真的就這麽重要嗎?”
梅落花的話讓何九曲不再言語,他恨恨地抽着煙,看着一屋子的人。
“爹,她說的意思不是說我們伺候你了不高興,我們是說這樣種地不劃算,我們要改變一下生活方式。”何水清替梅落花解釋。
“我知道!”何九曲的話很硬。
“爹,我們在外面打工掙多少錢,我也不怕告訴你。”何水蓮說,“我和他一個月合起來有兩千多。我們吃喝都是廠裏包了,除去一些開銷,每月能掙一千五是沒問題的。雖然忙些,可是我們是在房子裏坐着幹活,我不需要在太陽下面曬得爆皮,我不需要汗流浃背啊。爹,你說我應該在那裏打工還是回來?”
何九曲隻是抽煙,房間裏都是煙味。楊柳兒一把拿過他的煙,摁滅了。又走過去把門打開,要出出煙味。
“可是農民不種地,你讓我幹什麽?”何九曲問道。
“你可以到處轉轉看看啊,聽聽收音機,看看電視,幫媽做飯啊!”水蓮說道。
“哼!”何九曲一聽直接不說話了。
“爹,要不這樣,你到我那裏住上一段時間,住煩了就來鄉裏。”何水清的話剛說完,何九曲就瞪了一眼,“你那個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住,去沒地方去,看沒什麽看的,我呆在那裏幹什麽?”
眼看着中午過了,午飯還沒吃。楊柳兒就去做飯,梅落花和水蓮都去幫忙了。
“阿姨,叔他爲什麽一定要種地呢?”梅落花覺得奇怪。
“就是老腦筋呗!”水蓮怪了一句父親。
“幹了一輩子農活,總有個習慣。忽然不種地了,肯定不行。你們說的也不錯,可是不種地我也不行。”沒想到楊柳兒也這樣想。
“媽,你怎麽也這樣呢?”水蓮嚷道。“你們都要種地,我們怎麽放心?你讓水清每星期都回家給地澆水嗎?讓小梅也跟着去地裏幹農活嗎?”
“我們能幹掉那些活,隻要你爹的腰不疼,那些活不算多。”
“可是,阿姨,叔的腰再不能用力,上次連路都不能走了,要不是他來背着去醫院,你們怎麽辦?”梅落花着急了。
“小梅,爹得的是什麽病?”水蓮一聽吓了一跳,她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椎間盤突出,要卧床休息的。”梅落花不管不顧了,直接說道,“這個病如果再犯,就有可能每天牽引,躺在床上不能動呢!”
水蓮一聽直接去找水清了,梅落花連忙跟出來。
“你給我好好說,爹得的是什麽病,你覺得你是兒子,就什麽都不告訴我了嗎?”何水蓮對弟弟吼道,又對父親說道,“爹,你是什麽意思?你是覺得要我們一輩子難過嗎?你這麽重的病你不告訴我,你覺得我們打工就那麽重要嗎?”
何九曲沒有說話,他雖然被女兒埋怨,可是他心裏很暖和。
“姐,你們那麽遠,我說了也沒有用,梅梅找了一個學生家長,照顧得挺好的。爹恢複得也很好,所以就沒給你們說。”
水仙看着姐姐,小聲地問梅落花父親是什麽病,梅落花也就實話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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