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沒有什麽呢!這把人家的家裏情況都摸得透透的了,還說沒關系呢!”關盈佳看着何水清說道。
何水清也沒想到,自己随口就把人家的情況全都說了,這再要說兩個人沒關系那更就說不清楚了。幹脆不說話了,過了十幾分鍾,下課鈴響。何水清連忙出了辦公室,回家!
王麗似乎深居簡出,或者是神出鬼沒。何水清和梅落花似乎總也碰不到她,這讓梅落花漸漸地不再談論她。連續三天,何水清到底也沒能和梅落花分開吃飯,搭夥做飯成了常态。
何水清現在每天中午都去教工食堂吃面條,晚上回來就合夥吃米飯,這是他能承受的最大限度。要是一天吃兩頓米飯,他會受不了的。
今天晚上,何水清炒了芹菜炒肉,拌了黃瓜,做了一個菠菜豆腐湯。梅落花幫忙把米飯盛在碗裏,就開始吃了。
“你今天見了那個書商後,你怎麽了?”梅落花每天吃飯都會說話,而且是說個沒完。
“沒什麽。”何水清不知道這個内幕要不要告訴梅落花。
“那你是魂落魄的樣子,是爲什麽?”梅落花還是盯着他不放。
“真的沒什麽。”
“好,你要是不告訴我,那我以後就不認識你,你也不要叫我知道任何事情。”梅落花生氣了。
“你怎麽這樣呢,我真的沒事!”何水清越發覺得不能說這件事。
“哼!你當我不知道,不就是發了一筆不義之财,良心難受了呗!”梅落花咬着筷子看着他。
“你怎麽知道?”何水清看着她,很驚奇。
“切,我什麽不知道。我幫你找的書販子嗳,這裏面的貓膩我能不知道?豬頭!”梅落花說。
“豬頭”兩個字把何水清打蒙了,他拿着筷子做一個夾菜的樣子,忽然就定在那裏了,他盯着梅落花,嘴裏呢喃着,“英子,是你嗎?”
何水清的樣子又把梅落花給吓住了。她用手在何水清的眼前晃了一下,“你沒事吧?你不要吓我。”
何水清一把抓住了梅落花的手,把手拉過去壓在臉上,“英子,你不要走,我想你,你不要走。”
梅落花用力把手抽出來,把桌子上的一杯水迎面潑到何水清的臉上。何水清忽然清醒,他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對梅落花說,“小梅,你剛才看見别人了嗎?”
“看見個鬼!”梅落花看着他說,“你又魔怔了!對着我叫‘英子’,你羞不羞?”
何水清默默地坐下,看着眼前的飯菜,慢慢地反應過來。
“你怎麽忽然就魔怔了?很吓人的!”梅落花有點心有餘悸地說。
“豬頭”何水清沒有不好意思,小聲地說,“豬頭是她對我的稱呼,她一直這麽叫我。”說着眼淚又下來了。
“哎!你不要哭了,大男人家,你動不動就哭。你羞死了!”梅落花叫道。“你要是想她就去找她。哦,找不到。”
“那我再以後不叫你那個名字了,何水清,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梅落花又說道。
何水清漸漸清醒,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對梅落花說,“對不起,我失态了。”
“你失态的事情多了。我都知道!”梅落花就是嘴不饒人。
“不好意思啊。”何水清紅着臉說。
“好了,吃飯吧!哎,你還沒說你到底怎麽了!”梅落花還盯着不放。
“你不是知道了嗎?良心不安了!”何水清說。
“你這才幾個錢,你就良心不安了?那些學校的老教師,這麽多年每個學期都在買書,他們怎麽沒有不安?教育局每年給各個學校分發練習冊,那可是全縣呢,那是多少錢?”梅落花似乎對這個東西非常清楚。
“哦,我知道了。”何水清忽然覺得自己二十年幾年的價值觀被一把鐵錘狠狠地砸了,碎了一地。
“你不要覺得心裏難受了,如果你覺得過意不去,你就好好把那個練習冊用起來,不要像那些隻賣書不用書的黑心老師就行了。把書教好,讓學生多學一點,比什麽都強!”
何水清覺得梅落花的這幾句話說得切中肯綮,他其實不必爲這個難過,因爲他以後還會和大家一樣賣書給學生,他隻要認真用書,讓學生學好,就比什麽都強。
何水清在周末放學就回家了。這裏的星期六下午不用上課。他早早的坐公交車回家了,走之前他給梅落花說了一聲,梅落花在房間裏“嗯”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他剛進家門坐下,何九曲就給他一封信,然後眼巴巴地看着她,看他拆開信。信裏面又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小男孩在床上爬的照片,樣子可愛極了。楊柳兒看着又流眼淚了,一邊流眼淚,一邊問何水清信裏寫啥了?
豬頭,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嗎?我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抱住你,咬死你!
我每天晚上和兒子睡覺,我就想要是你知道兒子也像你一樣的壞蛋,你是不是會和兒子生氣呢?我真的好想你,我想要你抱着我,愛我。
我這裏都好,我已經開始工作了,不要想讓我告訴你我在幹什麽,我不會告訴你的。反正兒子每天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裏就會帶他到哪裏,我幹活的時候,他就看着我。我現在把他當作你了,看着他我就覺得你在我身邊。
你是不是調動工作了,不要瞎猜我是怎麽知道的。其實這個很簡單,我走了以後,你肯定會失魂落魄,甚至會和别人打架,但是我知道你不會和别人吵架,你會直接動手,因爲你不會吵架。我說的對嗎?你會很難受,叔叔阿姨也會覺得你很難受,你們就會想辦法給你調動工作。根據調動工作的周期,你現在應該到了新學校了。
我不許你和别的女老師勾勾搭搭,你要是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就把你咬死!把你兒子的屁股打爛。哼!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會遇到困難,你不知道你的樣子,尤其是憂郁的樣子很迷人的。你如果碰到好姑娘就先愛着吧,但是不能結婚,要不我回去就沒地方去了,兒子也就沒爸爸了。
我越來越覺得你離我遠了,我每天都想你,可是我又不能告訴你我的地址,這樣我就收不到你的信,我就對你不放心了。你要是變心了我可怎麽辦呢!想一想就覺得害怕啊。
你一定在想我,這我相信,可是我不相信你能等我五年,甚至更長時間。在這個漫長的時間裏,你要是經不住誘惑,不要我了,我怎麽辦?
我給你的電郵地址你一個電郵都沒發,你到現在還沒買到電腦嗎?根據你的動手能力,你應該能做到這一點了啊。我想如果你要是有電腦了,你就可一個給我寫信了,我也就放心一些了。
兒子長的很好,都已經會叫爸爸了,是我教他的。他能對着你的照片叫爸爸了,你高興嗎?
我的工作還是很忙,不寫了,我難受了。我想你!
親你!
英子
何九曲看着兒子淚眼婆娑,也沒辦法。孩子的照片把全家人的心都揪住了,他們掙不脫這種揪心的感覺。何水清給父母說,陸小英每天帶着孩子去上班,她到哪裏就把孩子帶到哪裏。又說孩子現在會叫爸爸了,能夠指着照片叫爸爸了。
老兩口聽了又是一頓眼淚瓢潑,然後又小心的把照片放在早就買來的相框裏,好好地放在桌子上,随時能看見。
何水清在家裏把一些菜和面粉還有清油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就早早回城了。他這一次是騎着自行車來的,他把東西放在廚房就去了郵局。他給妹妹水仙打了電話,說了要買一台舊電腦,隻要能上網的就可以。又問了姐姐姐夫的情況,知道了姐姐姐夫現在每月能賺六七百,工作也不累,很喜歡在這裏生活。水仙又問了他現在的狀況,又問了陸小英的情況,才放下電話,電話費已經是将近二十塊了。何水清向郵電局詢問了上網的費用是多少?他才知道用撥号貓上網,首先要裝電話,電話每月的座機費是四十三塊,上網費最少是每月三十小時三十塊。何水清一聽,這怎麽得了,一個月工資的三分之一,就耗在這裏了,這肯定不行。
他問郵電局有沒有提供發電郵的電腦,是怎麽收費的。他這一問才知道,一年前,電信局已經有對外租用的電腦了,就在營業大廳的角落裏。不管上不上網,一小時五塊。最低一小時計費。
何水清一聽,這個才算靠譜,這個費用是在他能承受的範圍裏。他又連忙給妹妹打了電話,告訴她先不買電腦了。要她留意如果有舊的電腦是幾百塊錢就買一個,貴了就不要了。何水仙沒有問爲什麽,就答應了。
何水清交了五塊錢,在電信局的營業大廳打開了電腦,努力回憶着在大學時候有限的幾次電腦課上學到的知識,終于打開了一個窗口。看着光标在忽閃忽閃的動,他卻不知道要怎麽辦了。他氣餒的關了電腦,要走了。可是就在要離開的時候,他又被營業廳的電腦管理員教訓了一頓,告訴他電腦不可以那麽直接關電源,要一步一步的退出,才能關機。
何水清覺得自己的知識不夠用了,他要學習,爲了能和陸小英聯系,他也必須要學習電腦。他去書店買了一本電腦書,最新的電腦書《教你使用CCED》。何水清帶着書和滿腦子的疑惑,回到“家裏”。
晚飯是何水清母親做的雞肉墊卷兒,他隻是熱了一下,又做了米飯,弄了一個湯,就和梅落花一起吃了。梅落花的表現就和以前的陸小英一樣,覺得何水清回家後一定會給她帶飯的,根本不推辭,隻是連聲說好吃。
吃完了,梅落花去洗碗收拾。何水清就打開新書,開始學習了。書裏面有太多的英文單詞了,何水清看的頭大,沒辦法隻能向梅落花請教。梅落花對電腦上的英語也不是太懂,她知道這個單詞的意思,可是她不懂在這裏怎麽理解。最後她建議開學後去向學校的電腦老師請教,這個建議卻讓何水清非常吃驚。他沒想到一所中學竟然有電腦老師,他才知道這個學校裏是有電腦的。
學校的生活每天都是老樣子,何水清訂的書在星期二的時候就送來了。他把書分給學生,考慮再三沒有降價,按照原價要求學生交錢。他又在最後一節課的時候,找到了學校的電腦老師朱大師。因爲大家都這麽叫,何水清也就叫朱大師,他把自己的一些疑惑告訴朱大師,朱大師打開一台電腦,給他演示。并且告訴他這個電腦是最新的586,他非常熟練地打字,速度非常快。何水清拿出那本自己買的書,問朱大師一些裏面的問題。朱大師根本就不看書,直接把電腦關掉,讓他從開機開始自己體驗。何水清就有點戰戰兢兢的打開電腦,又在光标的後面輸入了CCED,出來了一個方框,就不知道怎麽做了。
朱大師在鍵盤上壓了一下,在那個方框裏就出現一個閃動的光标,告訴他現在可以打字了。何水清在鍵盤上摸索了很久才打進去一段話,可是這段話是連在一起的,沒有标點符号。朱大師就過來捯饬了幾下,那一句話就變成了排好的一段文字。
何水清掏出買的一包煙遞給朱大師,朱大師接過去點了一顆煙,然後告訴他鍵盤上的TAB鍵很關鍵,他可以把光标從窗口外面移動到裏面,還可以彈出一些命令。又告訴他,回車符可以換行,最後這些文字都可以保存在軟盤裏帶走。下次來的時候再把軟盤帶來就可以繼續寫了。何水清看着小小的軟盤,和他在大學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很大的軟盤完全不一樣了。
何水清後來隻要有空就去朱大師那裏學習打字,他又買了兩個軟盤,在學校的電腦裏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在信裏面他說了自己怎麽想陸小英的,又說了父母是多麽擔心她,總之他在這一封信裏寫了很多很多的話,從陸小英離開後一直寫到自己現在的生活。他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幾乎每天都寫,總算是寫完了這封信。
他寫完了信問朱大師,學校的電腦能不能發電郵。一問才知道,學校的電腦就是個打字機,根本就沒聯網。朱大師又告訴他,要想發電郵,首先自己要有一個電子郵箱才行。
何水清在星期六下午又去了郵電局,他用一包煙請電腦管理員幫忙申請了一個郵箱,又按照陸小英的電郵地址,發了平生第一封電子郵件,發給他的“英子”和“兒子”。在他把電腦關了,走出郵電局的時候,他激動地熱淚盈眶,真的隻是熱淚盈眶,眼淚沒有流下來。他覺得他又能和陸小英見面了,他又能見到陸小英了。
教師節慶祝是學校的大活動,九中的安排是上午學生表演節目慶祝,中午全校老師在飯店裏請聚餐。何水清第一次在這麽高檔的飯店裏吃飯。看着滿桌子的美味,敞開喝的美酒,第一次讓何水清發現城裏和鄉裏的差别是如此之大,人和人之間的差别是如此之大。
因爲學校的男老師不多,一共也就不到二十個,蔡校長就把所有的男老師都聚到一起,在一個角落裏集中起來。每張桌子上都放了一箱白酒,還說不夠再拿。飯局剛開始,男老師們還沒怎麽吃,就已經開始喝酒了,何水清一看情況不妙,抓緊吃了幾口,就去給蔡校長敬酒了。敬完了蔡校長又給自己的表哥陳立人敬酒,何水清一邊叫着陳校長一邊先幹爲敬,陳校長旁邊還有另外一位副校長,他自然也先幹爲敬了。何水清敬完了校領導,又給教導主任,政教主任,總務主任,一個一個的也敬完了,他覺得還要給教研組長敬酒。可這時候,何水清已經喝下去了半斤白酒了,他明白自己的酒量,看着關盈佳把酒抿了一口後,他把最後一杯酒倒進自己的肚子裏,就捂住嘴出了大廳,直奔廁所。
他剛走到廁所的洗手池旁邊,就噴出了美酒佳肴,結果把自己都熏得差點暈倒了。他努力地扶着洗手池,不讓自己倒下去,這時候他恍惚覺得有人在扶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可是他已經漸漸迷糊了,眼睛已經看不清楚了,直到最後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
何水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還沒黑。他看了一眼自己,衣服褲子被脫了,隻穿着内褲,蓋着被子。床頭邊放着一個盆子,防他再吐。
他掙紮着坐起來,頭就像是要裂開了一樣,疼得要命。他坐在床邊等了幾分鍾才慢慢站起來去廁所裏洗了一把臉。他忘記了自己沒有穿衣服,就穿着一件短褲。在他走出廁所的時候,就聽見有人說,“何老師,你怎麽能這樣呢?”他一擡頭看見王麗正打開門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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