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何水清每天認真備課,認真上課,他知道現在的他是朱寒梅的眼中釘,而新校長的到來讓朱寒梅春風得意,肯定會收拾他的。所以何水清不論在備課還是批閱作業方面都是做得很完美。他自己覺得完美,他覺得自己的教學工作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極緻了。
新校長楊成祿到底還是來找何水清談話了,不過這次的談話卻讓何水清放下了擔心。
“小何,我們這是第一次談話,我就是想和每一個老師都談談,增進彼此之間的了解,沒有别的意思。”楊成祿開門見山。
“小何,你在去年的初三教學中成績非常優秀,你爲什麽今年沒有繼續上初三的課呢?”
“這是因爲我自己的原因,我遇到一些事情,當時心裏很難受,工作狀态不好,所以我就申請教初二年級了。”何水清也是實話實說。
“我聽說了你和那個陸老師的事情,我不想問你們之間的事情,請不要介意。我隻是想問問你對初三教學的看法,我想我們應該把初三教學好好抓一下,去年的考試成績太不好了。不是說你的,是說最後的統考的成績。”
“對于初三的教學,我堅決按照領導的指示去做,領導說怎麽教,我就怎麽教。”何水清不想在這個毫無交情的校長跟前說什麽自己的想法。
“你看,我是來問問你對初三教學有什麽想法,你這麽一說不是變成表态了嗎?”楊成祿覺得有點失望。
“楊校長,我對初三教學真的沒有什麽經驗,我就教了一年,如果說成績好點,那也是瞎貓撞上死老鼠,跟我的經驗沒有關系,因爲我沒有經驗。”
“小何老師,對于你的謙虛,我很欣賞。但是不管你有沒有經驗,我隻希望你今年的成績比去年的好,要超越去年的成績。這就足夠了。”楊成祿說的倒也實在,沒說什麽虛頭巴腦的話。
“我會按照這個目标努力的,謝謝楊校長!”何水清表現得不卑不亢。
何水清離開校長室回到物理組辦公室,一進去,王老師就問他,“楊校長找你談話了?他也找我談話了,我說去年你的教學成績非常好,我想把你往上推推。”
何水清沒想到楊成祿知道的情況竟然是王老師告訴的,而且王老師還想把他往上推。他心裏苦笑,就在這裏,他能把自己往哪裏推?
“他就問我對初三教學有什麽想法,我說沒想法,我真的沒想法。我就去年教了一年,瞎貓逮住死耗子,成績還行,我可不覺得我對初三教學有什麽想法。”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王老師有點着急,“現在是新來了校長,所有人都在說自己的宏圖大志,向校長表明自己在教學上有能力,可你倒好,竟然說自己沒有想法。哎!”
“王老師,我覺得學校領導要了解一個老師不是靠一次談話就可以做到的,我們也不是在這裏教一個星期就不教了,最後的成績就放在那裏,學生的評價也放在那裏,他不會自己看啊!我覺得你把這一次談話看的太重了,這可能就是領導對每一個老師的性格方面的了解手段,絕不是想要了解老師的教學能力。”
何水清的分析果然正确,下一周的全校大會上楊成祿的講話就說明他的分析是正确的。
“各位老師,我用了一周多的時間和每一個老師進行了交流。在交流中我發現了一些老師的心态問題,也知道絕大多數的老師的想法。當然也有一些老師不願和我深入地談,我們的交流就比較膚淺了。但是我要說的是,我們的老師都很有才氣,也很有想法,這很好。但是我還是要說但是,我們不能隻有想法,我們不能誇誇其談卻不做什麽,或者說做得不夠好。我們的教學工作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把學生教好了,成績考好了,比什麽都強。我們不能沒有夢想,我們也不能沒有想法,但是我們最需要的不是這些,而是腳踏實地的往前走的實幹精神。”楊成祿在大會上說的很激動!
“我在談話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越是踏踏實實幹出成績的老師,說起自己的教學的時候越是沒有什麽想法,他們的做法比想法更重要。而有些想法很多的老師,做的卻一般,甚至是很一般,我在這裏奉勸各位,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這需要踏踏實實的去做。從備好一節課,上好一節課,批好每一本作業開始。”
“我在開學的這一段時間裏,到各個班的學生那裏找來了學生作業,仔細地查看了各個老師的作業批閱情況。也從學生那裏了解了各個老師的上課情況。這雖然不能說就代表了各位老師的完全的教學狀态,但是我相信這些真實的信息能說明一些問題。”
“下面我把對各位老師的作業批閱情況的打分公布一下。這個分數雖然是我給的,但是我不是憑着我自己手随便給的分數,而是根據十位同學的作業批閱情況給的分數,如果有一個錯判,一個誤批就扣十分,扣完爲止。”
楊成祿在大會上宣讀了各位老師的作業批閱得分,有好幾個老師是零分,可是何水清得了100分。是全校所有老師的最高分,唯一的最高分。這讓何水清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他沒想要出這個風頭,但是他卻處在風口上了,他覺得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
會議後,他去找了楊成祿,他對楊校長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可是,楊成祿不但沒覺得他有什麽做錯了,反而認爲不論出于什麽目的,把作業批閱的那麽細緻,上課那麽認真都是好事,就應該表揚。
這件事情以後,何水清徹底沒有朋友了,就連吃法的時候,都沒有人和他坐在一起。以前他的身邊有專人陪伴,上一個學期,他不想有人在身邊陪伴。可是現在他想要有人和自己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卻沒有人和他一起。
何水清就更加期待他的工作調動了,他嘴裏不說,可是他還是非常希望能離開這個地方,他想換一個環境。
三月的農忙假又開始了,何水清還是回家幫忙種地,全家人都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幾乎就是在沉默中忙了兩天。種完了小麥,鋪好了玉米地膜,他又給小外甥成子買了糖,陪着他玩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到宿舍了。離開前,何水清去了村委會,可是他沒有找到自己的信,他的心裏很空有點怕,但是沒有給父母說。盡管老兩口也在等着信,可是他們都沒說。
何水清在宿舍裏脫光了把自己好好洗了一下,換上了幹淨衣服,在春日的陽光下開始洗衣服。
他正在忙着給衣服漂水,忽然他聽到有人和他說話。“何老師,你沒回家啊?”說話聲音細細的,挺好聽。
何水清回頭一看,原來是新分配來的那位梅老師。“我回去了,家裏的活都幹完了,我就提前回來洗衣服了。今天天氣好!”
“那何老師需要我幫忙嗎?”梅老師紅着臉看着他。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這些都已經習慣了。”
“那何老師你忙吧,我先走了。”那位梅老師轉身離開,背影和陸小英竟然很像,這讓何水清呆呆地看了好幾分鍾,直到看不見了才低頭幹活。
“哎吆——看得這麽專心啊,那可不是陸小英!”
何水清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正是教導主任朱寒梅,他就沒搭理,繼續洗衣服。
“小何你還真是個情種啊,這又看上小梅了?”朱寒梅又說道。
“朱主任,我就算是看了一下,也沒有什麽錯吧。我洗完了,您慢慢洗吧!”
何水清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到宿舍門口,把衣服晾在繩子上,進了宿舍。
放完了農忙假,這一個星期就上了兩天課,又到了周末。何水清又成了初三老師了,那就要繼續在周六下午給學生補課了。何水清上完了最後一節課,他騎着自行車回家去。他沒去家裏,直接去了村委會,他要看看有沒有自己的信。
村委會沒有固定的地方放信,隻是把收到的信随便放在一個窗台上,本村的村民看見了就會互相幫忙帶回去的。
可是何水清再次沒有找到自己的信,他開始着急了,他覺得陸小英應該要生了,而且就是這一個月,他着急了。他摸黑到另外一個村裏找到了村委會的文書,是他負責收發信件。他要問問清楚。
文書對何水清還是認識的,他可是名人啊,他的故事現在基本上是各村都知道了。文書連忙騎着自行車和何水清一起來到村委會,打開辦公室門,在一個大紙箱裏把所有的信都翻騰出來。“這些都是沒有人來領的信,我們都集中在一起。再沒有别的信了。”
何水清仔細地翻看,用了十幾分鍾,他真的找到了一封信。他拿着那封信,他沒有感謝文書,而是狠狠地瞪着他。“文書,以後我的信,請你放好,我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何水清的樣子挺吓人,他長得本來就高,加上瞪大眼睛,确實有威懾力。文書連聲說,以後會把他的信單獨放在辦公室裏,不會放在外面了。
何水清終于拿到了信,他有點迫不及待的回到家裏,當着父母的面就拆開了信。
信的第一句話,還是豬頭,何水清看着卻比什麽都親切、可愛。信裏面,陸小英說了這幾個月她很辛苦,非常忙。但是卻沒說在忙什麽。又告訴他孩子在肚子裏總是動,估計會在三月中旬生。這一段時間就不能給他寫信了,但是她會把照片給拍好了,一并給他們看。她會把照顧孩子的過程全都記錄下來,要何水清将來償還她。何水清一邊看,一邊把信的内容給父母說了,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下來了。楊柳兒左一把眼淚右一把眼淚,不停的說,“這可怎麽辦呢?也沒個人伺候,怎麽辦呢?”
何九曲看着兒子和老伴兒,也覺得心裏憋得慌,走出了堂屋,去歇息了。何水清也回去睡了,他躺在床上,又一次把所有的信都拿出來。仔細地比較。他的手裏拿着信就睡着了,被子還是他母親過來給他蓋上的。
進入四月,何水清的工作調動終于有了消息。他在縣城的一個飯店裏又請人吃了飯,又送了四瓶五糧液,什麽話也沒有說,就回到了家裏。但是他覺得這一次調動的事情應該沒有問題了。
四月的所有活動似乎都是爲五一節做準備,可是五一節卻給何水清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他覺得幾乎所有的節日都是和陸小英的記憶連在一起,他沒有辦法忘記這些,他覺得自己就會走在記憶裏,慢慢向前。可是那個小梅老師的出現還是讓他的生活出現了一些波瀾。
在和何水清說了第一次話以後,這位梅老師似乎和何水清就變得很熟悉了,她經常來物理組和何水清聊天,而且還是坐得很近的那種聊天。他們聊的内容還是天體星球之類的高大上内容,他們聊得還很愉快。可是她卻是教英語的,她不是個理科學生,更不是學物理的。這些事情在别的老師眼裏漸漸地又變成了新聞。
何水清是學物理的,不是師範專業,他的專業細分應該是材料物理。他自己很喜歡天體物理方面的知識,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把這個愛好壓在心裏,隻是進城的時候去書店買些雜志和書籍,在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可是這個梅老師的天體物理知識竟然也不弱,甚至打算要用微積分知識和何水清驗算下一次月食的時間。這一切都讓何水清覺得這個梅老師是一個另類。
在一次下午第三節課的時候,小梅又來找何水清了。她自己拿過椅子坐在何水清的身邊,“何老師,你在忙嗎?”
“不忙不忙!”何水清本來想說出口的“忙”字,在小梅的注視下就改成了“不忙”。
“何老師,上次你說的那個波普定位星球的方法,我去書店查了資料,那都是已經很過時的方法了,而且也不準确。現在用的方法是……”
“小梅老師,”王老師忽然說道,“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梅落花,我爸給我起的名字。他說梅花落了春天就來了。我覺得這名字特沒勁兒,我給自己起的名字是梅若花,就像一朵花兒,可是我覺得梅花本來就是花,也不好。”
“這個,落花,你的名字叫什麽好,你自己慢慢研究,我很好奇你爲什麽這麽喜歡物理呢?而且你說的這些知識,真的就連我都忘記了,或者說我都沒學過。你是怎麽學的?”
“哦,這個啊。”梅落花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在上中學的時候,特别喜歡物理,我覺得電流在電線裏奔跑,熱量在傳遞,那是多麽神奇的事情啊。我就整天都學習這個,我的物理成績是我們全校最好的呢。可是在高二分科的時候,我爸媽堅決要我去學文科,而且一定要上外語系,結果我就學了英語專業。可是我在大學的時候,經常跑去上物理系的課程。物理系的老師都以爲我是物理系的學生呢。”
“那你父母爲什麽要你學英語呢?”王老師還是覺得好奇。
“因爲他們認爲現在學生都要學習英語,英語老師會很吃香,還可以帶很多家教,賺很多錢啊。”梅落花說得很坦誠。
“哦,這樣啊。可是在我們鄉村中學,根本就沒有補習英語的,你來這裏不是和你父母的願望不一樣了嗎?”
“我就是因爲這裏沒有英語補習,我才來的,我不需要每天給學生教ABCD,我隻需要上完我的課,就可以向你們學習我喜歡的物理了。”
“你就爲了這個跑來這裏啊?”何水清覺得這也太扯淡了。
“對啊,我來了以後很快就打聽到了除了何老師,你們都是學師範物理的,所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就向何老師學習了。”梅落花看着何水清似乎在等他答應收她爲徒。
“你就這麽看不起我們學師範物理的啊?”張順全忽然插話。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正好爲不停打擾何老師不好意思呢。我這正好有一個問題,我就問問張老師,請你一定要給我講一下。”梅落花起身到了張順全的身邊。
“張老師,這是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一個題目。我一直沒搞清楚怎麽計算。題目是這樣的,一個可樂瓶的質量是100克,體積是1升,最大承受壓力是5個大氣壓。如果在瓶裏裝一部分水,瓶口向下,在瓶蓋上開一個直徑1厘米的孔。問題是,要在瓶裏裝多少水,在水向下噴射的時候,産生的反作用力把瓶子推得最高。”
物理組的幾個老師都在想這個問題,越想越覺得麻煩,這不是個個小小的問題。這個題目不但有流體力學還有空氣動力學,而且這是一個最大值,不是一個絕對值。張順全看着題目,他整整半小時沒有說話。梅落花看他不說話,就解釋說,“這個問題我已經找了很多書,都沒找到答案,我也問了不少的老師。都沒有答案。”
“小梅,你這是在推算火箭升空的最佳燃料配備比例,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何水清說道。
“你看,液體向下噴射産生的反作用力肯定比空氣噴射産生的反作用力要大,可是随着液體噴射,瓶子的重量也在減輕。到最後瓶子裏的液體噴射完後,空氣開始噴射,也能推動瓶子向上飛行。這裏面又有抛物線運動的計算。這個我算不了,我要回去查查資料。”何水清的回答讓張順全松了一口氣。
“小何都算不來,我更不會了,你這個題目太難了。”張順全有點感激的看了一眼何水清,心想,如果何水清不說話,他的臉就丢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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