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你誤解我的意思了。”陳立人說,“因爲你是我表弟,我才會給你說這些,但不是說你需要感謝我。我實話告訴你,現在一個單位隻有一把手,才有人事權,我們這些副職,根本就不可能把你調進來。”
“你看,外甥啊,你就不要謙虛了,我們都知道你神通廣大,我們老家的人都說你熱情肯幫忙,你放心,我們不會忘記你的好,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何九曲聽他們的對話,覺得事情有點麻煩。
“舅舅,你真的弄錯了,我就是一個副職,根本就沒有能力把水清表弟調到我們學校來。再說要進入學校要通過教育局人事局批準,才能調入,我哪有那麽大的能耐啊。”陳立人再次推辭。
“外甥啊,你看我和你媽是堂姊妹,我們都是沒有出五服的一家人呢。你就給我們幫幫忙,需要花錢,我們出,隻是請你幫我們去疏通一下關系。這件事就全托付你了。”何九曲腆着老臉說道。
陳立人沒想到何九曲會這樣說,還拖着他母親的關系,他有點僵在那裏,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真的沒有這個能力,您一定要我去做這件事,肯定會耽誤了你們的大事。我隻能幫您再找找關系,看情況吧!”
何九曲父子倆就連忙告辭要離開,他堂姐再三挽留要吃飯,何九曲再三推辭,堅決不留下來吃飯,帶着兒子離開了。
何九曲父子倆剛一離開,陳立人就對母親說:“媽,你不要再給我拉駱駝了,我真的辦不了這事兒。”
“這是你舅,他在我們村何家戶裏也是一個讀書人,你就給幫幫忙吧,要是你不幫忙,讓我回到老家也覺得沒面子啊!”
“可是這事兒,我真的不好辦啊!”
“那你就再想想辦法,去年你不是給你小舅子也辦了調動嗎?你再想想辦法。”
何九曲父子倆在街上的飯館裏吃了兩碗幹拌面就回家了。父子倆都覺得心裏憋得慌,但是都沒說話。
何水清又收到了一封陸小英的信,信裏面還夾着一張照片,是陸小英大肚的照片。何水清仔細地翻看信封,除了那個他搞不明白的郵戳,還是一點信息都沒有。陸小英的照片背景是一間卧室,何水清在這張照片上,看見了自己和她在長城上拍攝的照片。他想從照片上看出一點信息,可是照片裏除了陸小英甜蜜的摸着大肚皮,再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信的内容也很簡單,說她現在每天都吃得好,睡得好。雖然很忙,但是她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楊柳兒摩挲着照片,眼淚流下來滴在照片上,又趕緊在衣服上擦掉。何九曲看了照片什麽話也沒有說。
又到了下雪的時候,何水清在宿舍裏看着外面的雪無聲地下着。下雪了就不上課,學生自動放假。何水清躺在床上看着照片,想起去年他們在雪地裏畫圈,想起他們在雪地上走路,想起他背着陸小英回到宿舍給她搓腳,又想起他們在星級賓館裏的瘋狂夜晚。他的眼淚漲滿了眼窩,然後慢慢沿着鬓角流下來,流進了耳朵。他就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了,仿佛被蒙在水裏,他的眼前一片朦胧,他緊緊地把照片放在胸前,緊緊地壓在胸口,就像是把陸小英抱在懷裏一樣。他在淚眼朦胧中覺得陸小英又回來了。
在何水清就要失去希望的時候,表哥陳立人托人帶話來,要他們去請人吃個飯。何九曲和兒子兩人騎了兩輛自行車進了縣城。
他們按照約定在縣城的福來酒店,見到了陳立人陪伴的校長趙學禮。何九曲和兒子誠惶誠恐地陪着趙學禮還有另外一位副校長一起吃了飯。在吃飯的時候,對何水清的事情,一句都沒提,這是陳立人提前提醒的。盡管何九曲覺得花了這麽多錢請人吃飯,連事情都沒提,有點不合适。可是他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外甥,他什麽都沒說,就是陪着他們吃飯,敬酒。何水清則表現的很規矩很内向,從頭至尾沒說幾句話。
吃完了飯,趙校長要離開的時候,何九曲把提前準備好的裝着三千塊錢的信封悄悄遞給陳立人。陳立人就笑着對趙校長說這是何水清的一些個人資料和教學成績,請趙校長回去過目。趙校長笑呵呵地說沒問題,接過信封就裝進了口袋。
等其他人都走了,陳立人才問何九曲,“舅,你裝了多少?”
“三千,是不是少了?”何九曲小聲地說。
“這個,可以吧。”陳立人一聽就有點爲難了。根據行情需要四千,可是他想既然已經是這樣了,他也不好說什麽了。
“那可怎麽辦呢,少了!都怪我,我也不懂這個行情,這可怎麽辦呢?”何九曲一聽就知道這個數少了,一下子就沒有注意了。
“表哥,您稍等,我現在去買些東西,回頭您給帶過去。就說我們本來就準備的,人多沒好那出來。你看這樣行嗎?”何水清連忙說道。
“也行,還是水清腦子活。”陳立人也沒推辭,直接就答應了。
何水清除了飯店,在商店裏買了六瓶五糧液,一瓶要一百五十多,一下就八百多。他又買兩條煙,花了将近兩百。他把四瓶酒裝在一起,把兩瓶酒和兩條煙裝在一起。提着回到了飯館包廂裏。
“哥,這都是我們沒準備好,讓您爲難了。這四瓶五糧液就麻煩您給趙校長送過去,别讓人家覺得我們沒有禮數。”何水清又把另外一個袋子遞過來,“哥,這是兩瓶酒和兩條煙,您拿回去幫我再打點一下别的關系。這事兒真的麻煩你了。”
陳立人連聲說,“這不行,我就是給别人說個話,不需要這些的。”
“哥,這可不是感謝您的,對你的感謝我慢慢來。您幫我說話找人,現在幹什麽不得抽個煙喝個酒啊。怎麽能老讓您自個兒掏腰包給我幫忙呢。您就帶去,幫我應酬應酬。”何水清這幾句話說的陳立人心裏暖和,笑着就接過了遞過去的兩個包。
何九曲和兒子雖然吃了一點,但是覺得還沒吃飽,他們就在街邊的地攤吃了兩碗面,在寒風中又騎着自行車回到家裏了。
何九曲對何水清說話還是很滿意的。他覺得兒子在爲人處世方面比自己強。他挺欣慰。
一年一年的新年慶祝活動和放假都是老樣子,何水清謝絕了所有的班級同學的邀請,獨自一個人在宿舍裏。他在回憶去年的新年,他沉浸在去年的新年記憶裏。他的英子就是在去年的新年夜裏和他在一起的,成了他的媳婦。
一年過去了,他經曆了太多太多,可是他的媳婦,他的英子卻再也不見蹤影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目标在哪裏,他就這麽稀裏糊塗的過着,等待他的英子回來。
何水清又把陸小英的三封信拿出來,他仔細地看,他都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他就是在看那些字,他覺得他的英子就在信紙裏面,在看着他笑,看着他哭!
年底考試結束,學校又放假了,一年真快。關于何水清的工作調動的事情卻一點都沒有消息了。何九曲多次對何水清說,要他去問問陳立人,可是何水清覺得這種事情不能逼,如果不斷地催問會把人家給催煩了的。
寒假,何水清無事,何水仙終于要結婚了。雖然他們早就領了結婚證,可是一直沒有辦酒席。過年前的臘月是結婚嫁娶的好時候,幾乎每天都是好日子,所以何水仙也就定在這個臘月舉辦婚禮了。
何水清代表娘家人去參加婚禮,何九曲和楊柳兒都不想出門。一同去的還有何水清的姐夫,他也是想去看看廣州有什麽打工的機會。他是被何水蓮叨叨的受不了了,說過完年本來也打算要出去打工,現在就趁機去看看。兩個人到了廣州站,遠遠就看見何水仙打着一個“何水清”的牌子在接他們。
“水仙,你有這個必要嗎?還弄了一個這麽大的牌子。”何水清覺得妹妹的這個做法很好玩。
“哥,你知道廣州站每天會出來多少人嗎?,如果牌子小了都看不見,不要說沒有牌子,你們怎麽找到我啊。”何水仙又對姐夫說。“姐夫,姐怎麽沒來,你應該讓姐來啊。”
“那你是不歡迎我來了?”姐夫笑着說。
“不是不歡迎你,就是想姐一直沒出過門,還想讓她來玩玩呢!”
何水仙帶着倆人,坐上了公交車,她的婆家在廣州郊縣叫順德的地方。何水清來的時候,穿着陸小英給他買的新衣新鞋,神清氣爽。他跟着何水仙上了有空調的公共汽車,又經過了兩個小時車程才在了一個路口下車。又坐上了一輛小面包車到了一棟三層小樓的院落門口,才算是到了。
“這還是農村啊!”姐夫看着遠處高樓和農田夾雜在一起,悄聲對何水清說。
“這裏雖然是農村,可是和我們那裏的鄉村差别可大了。”
何水清倆人受到了水仙婆家人的熱情接待。幾個廣州人說着何水清聽不懂的廣州話,熱情地勸他們喝水,然後又端來了很精緻的小點心,請他們品嘗。何水清和姐夫都餓了,看見這麽幾片糕點,都不好意思吃。隻能一個勁兒的喝水。
過了很久,何水仙才端着做好的飯菜給他們送過來。三個菜,兩碗米飯,轉眼之間就被兩個人放進肚子了。何水仙又連忙去他們盛飯,何水清和姐夫就又吃了一碗米飯才算是暫時不餓了。何水清對水仙說晚飯一定要吃面,否則吃不飽。何水仙笑着對他說,“哥,你和我嫂子吃了半年多的米飯還沒适應啊?”說完了又覺得不合适,趕緊閉嘴。
“這個改不了,就算是吃一輩子,也要吃面,否則會覺得沒吃飽。”何水清沒表現出什麽情緒。他又說,“我收到了照片,你看看。”
他把陸小英的大肚孕婦照片拿出來,讓水仙看。水仙就仔細的看她的臉,看照片的背景,看了一會兒說,“哥,嫂子懷的真的是兒子,看她的臉上的表情,看着就像是兒子,說不清楚,感覺就是個兒子。”
又說:“嫂子的照片背景實在看不出什麽,真的沒辦法确定在哪裏啊。”
何水清把照片裝好了,對水仙說,“好了,不說這個,你們商量好了沒,婚禮的議程怎麽定。”
“本來他們要尊重我們的習俗娶親,想要在酒店裏租個房間再去車把我娶過來。可是我覺得沒有意思,就把這個省略了。”水仙說。
“這怎麽能行呢?”姐夫一聽馬上就說不行。
“姐夫,我覺得沒有什麽不行的,我們在酒店裏租個房間,花錢裝樣子給誰看呢,就我們兩個娘家人。算了,我們直接就去吃酒席的地方就好了,直接舉辦婚禮行了。”何水清比較看得開。
晚上安排睡覺的時候,何水清沒想到,他和姐夫被安排到距離不遠的一家旅館裏住宿。這讓何水清覺得很不舒服,第二天早上,何水仙過來叫他們去吃早茶的時候,何水清直接就問何水仙這是爲什麽。
水仙給他們解釋說這裏風俗就這樣,家裏一般不留客人,但她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麽會把他哥和姐夫安排在旅館裏。盡管何水清和姐夫對安排在旅館住宿非常不滿意,可是廣州的早茶還是讓他非常滿意的。多樣的品種,非常不一樣的味道,讓他和姐夫吃的很過瘾。當他看見水仙爲他們早茶付賬的時候才知道,美味的廣州早茶價格也是很不一般的。
何水仙的婚禮安排在星期六舉行,在附近的一個飯店舉行。這讓何水清覺得好奇,他對在飯店舉辦婚禮還是比較陌生的。
何水清和姐夫無事可做,就到處閑逛,他們走在鄉鎮的街道上,大街上到處都是商鋪,家家戶戶都在做生意。街道兩旁的房屋高低落差很大,有的修了四五層,有的隻有兩層。街道後面的土地都被荒蕪,成了堆放垃圾和雜物的地方。
雖然是冬天,天氣還是很熱,因爲他們從冰天雪地的北方過來,所以天稍微一熱就流汗了。何水清就和姐夫買了兩瓶水喝,可是打開喝了一口,就發現水不合适,水裏面還有沉澱物。何水清連忙把兩瓶水扔得遠遠的,忍着幹渴,回到住宿的旅館喝了幾杯茶水,再也不想出去了。
水仙的婚禮在晚上舉行,一切按照當地人的習俗舉行。何水清什麽意見都沒說,他不知道自己說什麽合适,他真的就覺得自己是來吃酒席的。婚禮上,主持人說得天花亂墜,參加婚禮的人笑得前仰後合,可是何水清什麽都沒聽懂,隻是和姐夫一起大眼瞪小眼,或者低頭喝茶。等到婚禮儀式快要結束了,忽然他聽到主持人用非常生硬的普通話說請何水清到前面講話。
何水清就站起來,大大方方的來到前面,接過了麥克風,他表達了對妹妹和妹夫的祝福,又感謝了各位親朋好友,最後又邀請各位親友到北方去玩。何水清的話講的很冠冕堂皇,就像是對着學生講的一樣。他講一句,主持人就翻譯一句。然後親友們就鼓掌一次。何水清趕緊講完了,連忙回到座位坐下。同桌的幾個人是水仙婆家的親戚,舉起筷子邀請他開始吃飯。因爲那幾個親戚也不會說普通話,何水清又不會說廣東話,整個桌子上吃的很沉悶。吃了一半的時候,那位主持人過來坐在他們一桌,和他們一起吃。在這位主持人吃力的普通話交流下,全桌人終于舉杯喝酒,然後互相問候。何水清才漸漸感受到廣東人的熱情,才知道他們吃酒菜的一些習俗。
何水仙的婚禮結束就到了晚上十點半。其實客人們在晚上九點半以後就開始有人回去了,可是等到所有的客人離去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何水仙坐在哥哥的身邊,對他說。“哥,讓你受委屈了,他們說話你聽不懂,也沒辦法交流。飯菜也不合你的口味吧?”
“還好啊,吃得很飽了,這裏的飯菜偏甜,吃多了就覺得膩了,開始的時候還是很好吃的。”
“累死我了!”何水仙說道,一邊說一邊推了一把丈夫,要他給自己倒杯水。
何水清在水仙新婚丈夫離開後,悄悄對她說,“我不管你們平時在家裏怎麽樣,你一定要記住,男人的尊嚴是女人必須要維護的。在外面你要表現得很聽你丈夫的,不能指手畫腳。回到家裏你怎樣沒人管,否則你一定會吃虧的。”
何水仙沒想到哥哥會和自己說這個,也覺得剛才對丈夫的态度不夠好,就嗯了一聲。水仙丈夫倒了三杯水端在托盤裏送過來,何水清連忙接過水杯,眼睛卻看着水仙。水仙地頭喝了一口水,又把自己的水杯遞給丈夫,自己站起來又去倒了一杯水拿過來。
水仙的丈夫隻能說幾句普通話,但是全都可以聽懂。何水清就對他們兩個說了一些話,就是要他們互相忍讓,互相尊重等等的話,也算是作爲娘家人對他們的祝福。說完了,門口的一輛面包車把他和姐夫送到了住宿的旅社,算是結束了水仙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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