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開往春天


那孩子預選的事情,終于還是解決了,正如那位滿手老繭的家長說的,吃一頓就解決了。這讓何水清到底還是覺得自己年輕,不懂事。他把這件事給陸小英從頭至尾詳細地說了,陸小英也沉默了,她也沒想到是這樣。但是她的一句話,也讓何水清想了很久,“你不可要把他們作爲你的學習榜樣,我不想你迷失了自己努力的方向。”

何水清努力的方向什麽呢?他自己曾經非常不願意接受分配來到這個地方,他最後無奈的來了。也曾經非常不願意融入這樣的生活,可是現在他覺得這樣的生活竟然讓他羨慕了。他自己非常努力地學習,希望能考上研究生,再走一次高考的路,踏出這個地方,可是他有了陸小英,他不知不覺地就放棄了自己的目标。他究竟應該如何努力,他要努力賺錢,還是要努力離開這裏,還是要随波逐流适應這裏的生活?他自己不知道,陸小英似乎有打算可是又不說,可能是時間還沒到?那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是合适的時間呢?要到什麽時候她才能說出自己的想法呢?她究竟隐藏了什麽秘密?這些都讓他覺得煩惱。

在陸小英都酣然入睡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的時候,何水清還躺在她的身邊,小心的不要驚動她。床很窄,盡管何水清把鐵床從牆邊移開了一點距離,加了一塊木闆,可是還是很擁擠。平時兩個人耳鬓厮磨擠在一起,沒覺得這床小,現在何水清睡不着想要翻來覆去地時候,就覺得小了。陸小英一條腿壓在他的身上,胳膊搭在他的身上,讓他不敢自如的翻身。陸小英到底還是被他驚醒了,睡眼朦胧地摟着他,“睡吧,不想了,明天再想!”她似乎知道何水清在想什麽,就是不說。

“嗯,你先睡吧,我去喝點水。”何水清起床去喝水,坐在椅子上,他睡不着,就想坐一會兒。可是陸小英卻一直在等他,一直看着他沒有說話。直到他又回到床上,抱住他,“你說過的,要陪着我,你不能說話不算話。睡吧,什麽都來得及。”

“嗯,對不起,把你吵醒了。”何水清抱着她,他的熊掌握着陸小英的山峰,陸小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安心地睡去了。

何水清的學生在六月的統考中考得很好,成績在三個班裏排名第一,他又受到了李長新的大會表揚。而且這一次表揚也預示着他正式轉正,工資上漲了一級,達到三百二十多塊。爲此,何水清和陸小英還專門慶賀了一下,何水清在自己的宿舍裏第一次喝酒了。這是陸小英給他買的,三十多塊錢的好酒。何水清放開了喝,他想喝醉一次,可是他快要把一瓶酒喝完了,也沒有醉,他隻是覺得胃裏難受,就被陸小英安排睡下了。他想要酣暢淋漓的酩酊大醉的願望就在睡夢裏去實現了。

到了期末,學校裏最熱鬧的就是談論有幾個學生考上中專了。何水清班上一共有五個同學參加了小中專考試,除了那位請客吃飯才解決了預選問題的學生外,全軍覆沒。全校隻有三個學生考上了中專,可以說是這些年來最差的一次。

何水清和陸小英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事情,他們面臨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何九曲非常正式的告訴他必須要去見陸小英的家長,訂下結婚的時間,否則就打斷他的狗腿。甚至對陸小英的态度也很強硬,再沒有以前的和顔悅色。

陸小英每次跟着何水清回家,都是表現得超好,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就連楊柳兒都不向着她說話了。這讓陸小英也無計可施了。

“我們一放假就去看她爸媽,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說到做到,我們再不推遲了。”何水清給父親表态,而陸小英就坐在他身邊,卻沒有說什麽。

“小英,你有什麽話就說?”何九曲直接問陸小英。

“叔,我沒什麽說的,我聽他的。”陸小英雖然和這個家的人已經很熟了,但是這一次氣氛不對。

“水仙的對象不來嗎?要不我等他們來了,再去。”何水清真的想見見何水仙的對象,因爲何水仙在信裏面說他們可能在國慶節結婚。何水清這不是推托之詞。

“水仙的事情,不要你們操心,我會看着辦的,你把你的事情去做好。”何九曲一點都不松口。

“爹,我們又不是不去,我真的想看看水仙的對象。假期那麽長時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

“不需要你看。我和你媽看就行了,你們放假就去。”

何水清和陸小英回到學校,都有點沉悶。他決定要問問陸小英的事情。

“英子,你是不是打算要嫁給我?”

“你什麽意思?”陸小英看着他。

“我現在已經把你當成了我媳婦,我們家裏人也把你當成了我們家的媳婦。這一點你應該能感覺到,對吧?”

“嗯,我知道!”陸小英似乎知道他會問什麽,“你别再問我,等我想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可是,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哪怕一點關于你的事情,我怎麽能不着急。你要我把你真的當成一個黑人黑戶的流浪丫頭嗎?”何水清有點急了。

“……”陸小英嘴巴嗫嚅了一下,可還是沒有說話。

“你究竟有什麽事情不能告訴我呢?”何水清忽然覺得有一種可能讓他心驚肉跳。“你是不是在外面還有對象,或者你已經有男人?不對啊,你是第一次啊。”何水清語無倫次的說。

“你胡說!你怎麽能不相信我?”陸小英聽到他的話,似乎受到很大打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大聲說。

“我沒有不相信你,你什麽都不說,你讓我相信什麽?”何水清也覺得委屈。

“我都告訴你了,我就是我,我在這裏,還不夠嗎?你要知道的事情,我沒辦法告訴你,你要我怎麽告訴你?”陸小英的眼淚汪洋滂沱了。

“可是我問什麽你都不說,或者就是不能說,有什麽秘密不能說!你不要哭了,我又沒惹你!”何水清聲音雖然挺大,可是看着陸小英流淚,就是對他巨大的懲罰。

“你沒惹我,我怎麽會哭!你說你會照顧我,你會愛我,你就是這麽照顧我愛我的嗎?你都不相信我,你還說什麽愛我!”女人不講理那是天賦神權,何水清隻能偃旗息鼓了。他走到她身邊,把她的頭抱在懷裏,也不管她的眼淚鼻涕塗抹在自己的襯衣上。

陸小英在他懷裏抽噎哭泣,還用手在他後背上一下一下地捶打。直到十幾分鍾後,陸小英才停止了哭泣,還是抱着他。何水清捧起她的頭,看見她滿臉淚水,眼睛紅紅,不覺心頭發緊,連忙拿過來毛巾給她擦臉,又洗了毛巾給她仔細地擦臉,擦脖子。陸小英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服務,還沒有一絲微笑給他。

何水清的詢問大計再次失敗,什麽都沒有問到,還惹得陸小英大哭一場,他覺得好失敗。這算什麽事情,他再次對她無奈。

盡管陸小英對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可是他們還是在準備回家的事情。何九曲給他準備了一些幹貨,算是本地的特産,讓他帶上,算是心意。可是陸小英堅決不帶,還說他們先去北京,再回家,帶着不方便。何九曲也知道這些東西不值錢,帶不帶也無所謂了,讓他們帶隻是心意。

忙完了學校的所有工作,其實就到了要收割小麥的時候了。往年,何水清都會幫忙,這一次他要出門,家裏隻有何九曲老兩口,何水清還是不放心的。

“你們就慢慢收麥吧,聽說有麥客過來,你們就雇個麥客,一兩天就能收拾完了。”他擔心父親的身體,要是累出點什麽毛病,可就麻煩了。”

“家裏的事情不要你管,你給我把你的事情辦好,要是辦不好,你就不要回來!”何九曲态度很強硬。

何水清想要幫家裏收拾完小麥再出發的話,再也沒能說出來,看來家裏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這一次絕對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何水清回到學校,有點累了。心累!

星期天,何水清一個人去了火車站,去問火車票的事情。陸小英到現在也沒說要買去哪裏的車票,他隻能去問問,還不能直接買票。

“到上海的車票硬座126,硬卧340.”售票員不耐煩的回答。

何水清又問了去北京的車票,“北京硬座這兩天沒有座位,站票。133。硬卧有票,380.”

何水清沒吃一口飯又騎着自行車回到學校。陸小英正在做晚飯。

“我問了去上海和北京的車票,我們究竟去哪裏?”何水清無奈地問道。

“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陸小英不理不睬,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沒關系。

“你怎麽能這樣?你不是答應了要去嗎?”何水清的聲音大了,高了。

“你不要跟我喊,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去了?”陸小英的聲音也大了。

“那我們就不去了?”何水清生氣了。

“是你答應你爸媽要去的,我什麽時候說要去了?”

“你這是不講理!你當着我爹媽的面,爲什麽不說?”

“我不敢!”陸小英簡直無賴了,看着何水清理直氣壯。

“你……你不敢給我爹媽說,你就在這裏折磨我嗎?”

“就是!”陸小英還是一副有理的樣子。

話說到這裏,吵架都吵不起來了。何水清無奈了,真的無奈了。他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看着陸小英,忽然揚起手做了一個要打她的樣子。

“你敢!”陸小英看着他,眼睛裏忽然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又繃緊了臉。

“你……”何水清第二次被氣得無話可說了。

“吃飯了!”陸小英把菜和米飯放在桌子上,對他說。

“我不吃!”何水清惡狠狠地說。

“你不吃就不吃,我吃!”陸小英看着他,把菜夾在米飯上,又把米飯和菜一起送到嘴裏,還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樣子香豔妩媚。

何水清沒吃午飯,騎着自行車去了一趟火車站,本來就餓了。這時候繃着不吃飯,可是肚子不争氣,“咕噜”叫了一聲。

“噗呲!”陸小英笑了,她把米飯碗又往何水清跟前推了一下,“吃吧,吃完了再聲讨我,我接受你的批評!”

“你的态度不端正,不能嬉皮笑臉!”何水清也繃不住了。

“好!好!好!我等會兒就端正态度,嚴肅認真。現在吃飯!”她把一口米飯送到何水清的嘴邊,飯菜的香味直往何水清的鼻子裏鑽。何水清終于張開嘴,要去吃那口飯的時候,陸小英卻把米飯送到了自己嘴裏。

“啊,你敢調戲我!”何水清把陸小英從椅子上拉過來,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

“再不敢了,好不好?等你吃完了,再打屁股好不好?”陸小英眉眼含春,小聲地說。

何水清吃了兩大腕米飯,把鍋裏所有的米飯全放進了肚子,感覺也就是八分飽。陸小英看他意猶未盡的樣子,知道他沒完全吃飽,再一問他連午飯都沒吃,有點心疼了,要給他再做一點,結果被何水清阻止了。陸小英就放了兩個雞蛋,做了一碗西紅柿蛋湯,自己喝了一小碗,讓何水清把那些全喝下去了。

陸小英到底也沒說要去哪裏?何水清沒辦法,隻能聽之任之了。可是他也發現了陸小英在收拾東西,似乎在爲出門做準備,也就把自己的大包拿過來,讓她幫自己收拾衣物和随身物品。

又過了一天,陸小英把兩個人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連何水清的刮胡刀都幫他收拾停當了。可是她還是沒有說要去哪裏,隻是在默默地收拾東西,很沉默。隻有到了晚上她趴在何水清的身上,才變得狂野,什麽都不顧忌。這讓何水清到底還是不放心,可是他知道問什麽都不會有結果的。

整整過了兩天,東西都準備好了,又過了兩天。何水清的胡子又長出來,他把刮胡刀從包裏拿出來,用完了又裝進包裏。

何水清和陸小英出發了,他們做小面包車到了清水縣城,又到了火車站。路上,何水清沒問她要去哪裏,隻是提着一大一小兩個包,跟在她的身後。

到了火車站,陸小英讓他等着,她去買票。何水清還是沒問,他們已經出來了,他沒打算問那麽多,隻要出發就夠了。

陸小英買了車票,帶着何水清去候車。他們走過普通候車室,又通過一個走廊,有車站的服務員領着他們到了一個寫着“貴賓候車室”的地方。何水清很好奇,可是這時候實在不适合問清楚。他們進到貴賓候車室,裏面的設施很好,還有服務員專門提供服務。他們坐在軟軟的沙發上,服務員端來茶水,讓他們享用。何水清盡量表現得從容,希望自己不要失禮。

貴賓候車室的旅客很少,連同他們兩個也就六七個人。何水清覺得别扭,他看着陸小英,可是陸小英看了他一眼,就低頭喝茶,不說話。

候車時間有一個多小時,而何水清和陸小英硬是一句話沒說,他們低頭喝茶。喝完了,服務員就會來把茶水加上。茶葉喝得沒味了,服務員就給他們換茶,期間陸小英去了兩次廁所,何水清去了三次廁所,他覺得自己要走走才行。

到開車前的半小時,服務員要幫他們把行李送到車上去。所以就有人過來收拾他們的行李。在一個小推車上,何水清和陸小英的兩個包,上面還有土,在一堆各式的行李箱裏特别引人注目。就連車站服務員都忍不住好奇地看着他們,可是他們誰都沒說話,陸小英從始至終表現得很鎮定。

在列車還沒到的時候,他們就從一個小門進了車站。何水清和陸小英走在一起,能看出來是一起的,可是卻沒有說話,像是在鬧别扭的小兩口。

列車一到,就有人把他們的行李送進去放在行李架上,他們也進入了軟卧車廂。何水清以前去過火車的硬卧車廂,但是從來沒有坐過硬卧車。現在他進了軟卧,讓他徹底明白了什麽才是舒服,什麽才是享受。軟卧車裏上下鋪,每張床足夠一個人舒舒服服地睡在上面,就像是家裏的床一樣,隻是稍窄了一點罷了。床上鋪的很厚,坐上去很軟,比他在宿舍的床軟和多了。何水清和陸小英的鋪位都是下鋪,面對面的在一個小房間裏。他覺得這個小房間門一關就是自己的宿舍了,比自己的宿舍還要舒服還要高級。

何水清看着陸小英,陸小英把随身的小包打開,把自己的牙具和毛巾拿出來晾在車裏的挂鈎上。然後脫掉鞋子,坐在床鋪上。這時候車已經出發了。

何水清到現在也不知道這趟車開往哪裏?他們的終點站在哪裏?他站在車廂裏,傻了,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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