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張柔,臉色煞白,幾乎看不見什麽血色。
張柔身體不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很多的郎中都來看過,無奈張柔年歲大了,加之多年的征伐,已經讓身體透支了,到了現在,可謂是無力回天了。
吳邵剛看望過張柔幾次,每次都是安慰張柔安心的養病,不用操心節度使衙門的事宜,不過好強的張柔,隻要是有機會,還是要到節度使衙門去的,有兩次甚至是叫府邸裏面的下人,将他擡到了節度使衙門。
張柔是心懷感激之情的,歸順大宋朝廷之後,他們的家人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兩個最有出息的兒子張弘略與張弘範,也得到了重用,比較起來,一家人比起在蒙古朝廷的時候,地位更加的顯赫,如此情況之下,張柔怎麽可能不拼命。
不過開年之後,張柔的身體急劇的惡化,終于卧床不起了。
郎中幾次來看,都是搖頭,前幾天節度使衙門的随軍郎中專門來看過了,認爲張柔已經到了油枯燈盡的時候了。
聽到随軍郎中的禀報,吳邵剛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情,專門來看張柔了。
就在張弘略和張弘範行跪拜禮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張柔,也看見了吳邵剛,他掙紮着想起身來給吳邵剛行禮。
吳邵剛來不及扶起張弘略與張弘範兩人,快步走到了床邊,輕輕的按住了準備起身的張柔,輕聲的開口說話了。
“張将軍,好好歇息,養好身體要緊。”
聽見吳邵剛的話語,張柔的臉色有些泛紅,張開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吳邵剛馬上扶起了張柔,輕輕在張柔的背後拍了幾下。
一連串的咳嗽之後,張柔臉色恢複了,依舊是煞白的。
“大人,下官失禮了。”
張柔說話很清楚,盡管說聲音不是很大,一邊的張弘略與張弘範兩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大概是看見父親說話還是中氣十足的。
吳邵剛卻知道其中原因,也知道張柔支撐不了多長的時間了,剛剛扶起張柔的時候,他已經感覺到張柔身體的冰涼。
“張将軍,不要這樣說,聽聞你身體有癢,特意來看看,節度使衙門将作監的事宜,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張柔的眼圈有些紅,微微搖頭。
“下官這身體,真的是不好怎麽說了,按說下官應該是拼勁全力報效大人的,可老天就是不給下官這樣的機會啊。”
“張将軍,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張弘略和張弘範也做的很是不錯。”
聽見吳邵剛這樣說,張柔臉色松弛了一些,他對着床邊的張弘略與張弘範揮揮手。
張弘略與張弘範明白意思,兩人看着吳邵剛。
吳邵剛也是揮揮手,示意兩人離開屋子。
張弘略與張弘範轉身走出屋子,張弘範走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小心的帶上門。
屋子裏就剩下吳邵剛與張柔兩人了。
“大人,下官知道自身不行了,下官這一輩子,到處征伐,本來是想着能夠光宗耀祖,卻身逢亂世,跌跌撞撞走到現在,很不錯了,可惜的是,下官太晚遇見大人了。”
說到這裏,張柔有些激動,吳邵剛卻沒有開口。
張柔的經曆的确是複雜的,準确說張柔是金國人,當初就是因爲不服地方官府的壓榨與無能,故而聚集了一幫人,開始了抗擊蒙古朝廷的戰鬥,之後金國滅亡,張柔歸順了蒙古朝廷,也立下了不少的戰功,可惜後來遭遇到忽必烈與蒙古朝廷的猜忌。
一直到歸順大宋朝廷,歸順吳邵剛,張柔才算是恢複了漢人的身份。
“下官有些話,一直都想說,可以前不敢說,現在敢說了。”
“張将軍有什麽話,盡管說就是了。”
“下官覺得,大人一定能夠統一天下,打敗蒙古朝廷,下官在蒙古朝廷之中多年,也熟悉大汗,當初下官覺得,大汗乃是少有的世間帝王,可大汗與大人比較起來,還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
吳邵剛的眉毛跳動了一下,他從來沒有将自身與忽必烈比較過,畢竟忽必烈是曆史上著名的人物,也是少有的開國帝王。
“蒙古部落不重視君臣禮儀,也不重視民生,就算是大汗,也是後來明白的,如果不是朝中諸多的漢人大臣建議,蒙古朝廷依舊是按照部落的規矩來管轄征服的地方,這方面大汗遠遠比不上大人。”
“大人高瞻遠矚,用人方面更是強于大汗,下官在蒙古朝廷多年,不管是窩闊台大汗、蒙哥大汗還是忽必烈大汗,他們都是不會完全相信别人的,而且他們骨子裏都是排斥漢人的,張文謙、劉秉忠、郝經、姚樞、窦默、許衡等人,都是漢人大臣之中的佼佼者,可惜在蒙古朝廷,總是遭受到猜忌和懷疑,讓他們郁郁不得志,還要很小心。”
“下官覺得,姚樞和史天澤等人,最終也是要歸順到大人麾下的,大人用人不疑,張文謙、劉秉忠、郝經、窦默和許衡等人,全部都受到了重用,所處的位置,比較蒙古朝廷,要重要很多,而且大人願意聽從他們的建議。”
“大人如此的胸懷,不是大汗能夠比較的。”
。。。
劇烈的咳嗽,讓張柔不得不中斷話語。
吳邵剛端起了床邊的熱水,讓張柔喝下了幾口。
張柔撫了撫胸部,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的紅暈,眼睛裏面也出現了亮色。
吳邵剛内心微微歎氣。
“大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下官最爲擔心的就是張弘略和張弘範兩人,張弘略守舊,沒有多少的開拓意識,擔任府州縣官吏還是可以的,但是無法應對過于複雜的局面,張弘範強一些,知道百姓的疾苦,能文能武,下官拜托大人,今後多多管教兩人。”
“張将軍,您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是記在心上。”
“下官隻是多嘴,其實大人慧眼識才,當初對張弘略和張弘範兩人的安排,下官就明白了其中的苦心,讓張弘略跟随在劉秉忠的身邊,讓張弘範進入到軍中,就是對他們能力的肯定,下官隻是擔心,他們辜負了大人的期望。”
“張将軍,你想的太多了,俗話說得好,人各有命,富貴在天,張弘略與張弘範,兩人的能力都是很突出的,隻要他們盡心竭力的做事情,就必定不會辜負張将軍的期望。”
吳邵剛已經準備告辭,他知道張柔的時間不多了,還要對家人以及張弘略和張弘範說些什麽,就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張柔再次開口了。
“大人,下官還有一件事情,張文謙等人,當初在蒙古朝廷的時候,擅長于計謀和政務,但也失之于算計之中,在王文統的事情上面,他們都遭受到了重創,以前下官和他們時常說到這些事情,還望大人不要計較他們的這些心計。”
吳邵剛的臉上顯露出來微笑,點點頭。
大凡是謀臣,都是有這樣的習慣的,不是說他們喜歡算計,很多時候,他們通過謀略以及算計,來展現自身的能力,來糾正策略方面的失誤,不過在吳邵剛這裏,這些東西都用不上了,一方面吳邵剛自身的謀略是不一般,另外一方面集衆人之力,讓衆人都能夠開口說話,提出自身的建議,也就沒有誰會想着背地裏說話了。
吳邵剛走出了屋子,站在外面,要求張弘略和張弘範趕緊到屋子裏去,不要陪着他。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哭聲傳來。
張弘略與張弘範哭着走出了屋子,跪在了吳邵剛的面前。
吳邵剛看着屋子,好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翌日,有關張柔葬禮的事宜,吳邵剛主動提出來了。
張柔當初在蒙古朝廷,身份是都元帥,不過蒙古朝廷官員的品階,很是模糊,這方面不如大宋朝廷和已經滅亡的金國那等的規範,漢人出任的都元帥,與蒙古人出任的萬戶長和都元帥,品階應該是一樣的,可是享受的待遇不一樣。
按照品階來說,漢人出任的都元帥,大緻相當于大宋朝廷禦前諸軍的都統制。
都統制屬于正四品的官階。
吳邵剛的提議是,按照正三品的文官身份,來籌辦張柔的葬禮。
這是一個很高的規格了,按照張柔的身份,無論如何都是靠不上去的。
可不要小看葬禮這件事情,規矩是很嚴格的。
李庭芝與郝經等人,沒有反對。
在得知了節度使衙門關于張柔葬禮規格的安排之後,張弘略與張弘範趕到了節度使衙門,在外面長跪不起,一直到吳邵剛出來,扶起了兩人。
張柔的葬禮,很是隆重,吳邵剛、李庭芝和郝經等人悉數參加,就連劉秉忠都從雲南趕回來參加,李庭芝親自爲張柔題寫悼詞。
張柔隆重的葬禮,在四川、雲南以及京兆府路等地,引發了很大的反響,特别是那些歸順大宋朝廷、歸順吳邵剛的文武官員,包括軍中的尋常軍士,内心都有了共鳴,他們深切感受到,吳邵剛的确是尊重每一個人的,哪怕是歸順之人。(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