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吳邵剛太年輕了,看上去比張柔的九子張弘範的年紀還要小很多,就是這樣的一個年輕人,指揮合州禦前諸軍,居然剿滅了十餘萬的蒙軍,收複了成都府路、利州西路,占領了雲南等地,讓郝經歸順,讓大汗忽必烈頭疼不止。
郝經就站在吳邵剛的右邊,張柔僅僅看了一眼郝經,就低下頭。
敗軍之将不言勇,此刻的張柔,隻能夠是低下頭。
此刻的張柔,也在琢磨,他會接受什麽樣的待遇。
張柔見過太多如此的場面,不知道有多少金國以及大宋的将領,投靠蒙古朝廷的,包括以前數位蒙古大汗,什麽窩闊台,什麽蒙哥,現如今的忽必烈,都是熱情相待的,蒙古人豪爽,在這一點上面倒是體現無遺。
内心裏面,張柔是有着不小陰影的,此番被迫投降,一來是考慮到麾下諸多将士的性命,不需要如此白白的失去,二來更是考慮到朝中的漢人大臣,地位越發的岌岌可危。
歸順蒙古朝廷已經幾十年了,再次投降大宋朝天,連張柔自身都感覺到羞愧。
一旦看淡諸多的事情,人也就變得豁達,對很多的事情無所謂了,就好比說是行将就木之人,對世事感覺到厭倦,不願意去多想一般。
“張将軍,那些不願意投降的軍官,我可以放了他們,讓他們回去,但不是現在。”
吳邵剛的這句話,讓張柔猛地擡起頭,不顧一切的開口了。
“大人,我是敗軍之将,本來沒有資格說三道四,不過我答應了這些兄弟,放他們離開的,大人要是不願意,我也沒有辦法,隻是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分。。。”
吳邵剛顯得很是耐心,看着頗爲激動的張柔,等到張柔說完之後,才再次開口。
“張将軍,你還不了解我之作風,有這等的擔憂不稀奇,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爲難你的這些兄弟,他們是一定能夠回到蒙古朝廷去的,現在他們不願意歸降,我絕不勉強,總有一天,他們會爲此時的選擇後悔的。”
張柔看着吳邵剛,再次愣住了,不放這些人走,究竟是什麽意思。
吳邵剛看了看張柔,微微歎了一口氣。
“張将軍,這些人跟随你多年,你爲他們考慮,這本不錯,不過你既然歸順了,到了我的身邊,那我就要爲你的利益考慮了,這些不願意歸降之人,大體分爲兩類,一類是死心塌地效忠蒙古朝廷和忽必烈的,另外一類是拜服于蒙古朝廷之強大的,這兩類人,一旦回到了開平城或者是中都,你認爲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麽。”
張柔茫然的搖頭,他哪裏會想到這些事情。
“這些人離開了鳳州,隻要是回到寶雞,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禀報張将軍歸順了大宋朝廷,這樣的消息,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遞到開平城以及中都去,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張将軍的家人該如何的離開開平城,與張将軍團聚。”
“故而這些人還要委屈一段時間,等到張将軍的家人抵達四川,這些人就可以離開了。”
張柔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以爲自己聽錯了,或者說剛剛的一切都是做夢。
“我聽聞張将軍的小兒子張弘範,也是一員骁将,曾經跟随張将軍數次出生入死,張将軍歸順大宋朝廷的消息一旦傳出去,且不說其他的家人會不會遭遇到算計,僅僅是張弘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的,父親歸順了大宋朝廷,兒子還想着在蒙古朝廷立足,這不現實。”
“張将軍家人所在的地方,我們已經知曉一些,派遣的軍士已經出發,前去接應,至于說尚在開平城的家人,則需要張将軍寫出信函,派遣身邊的親衛親自送信,讓他們到四川來了,我對張将軍的家人不了解,如何讓他們脫離險境,安心來到四川,怕是張将軍要考慮的。”
。。。
這一次,張柔聽的非常真切了。
沒有熱情的迎接,沒有任何的廢話,更沒有那麽多繁瑣的程序,但是吳邵剛的話語,卻說到了最爲關鍵的地方。
沉默了好一會的張柔,低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隻見張柔拂了拂已經不是很光亮的戰袍,單膝跪地,給吳邵剛行标準的軍禮。
“屬下張柔,拜見大人,從今日起,一切聽從大人的安排。”
吳邵剛倒也沒有客氣,接受了張柔的行禮,接着走上前去,扶起了張柔。
“張将軍,且将心放寬,不用想的太多,你與郝先生是認識的,這兩日的時間,與郝先生多談談,明日我們就要回到成都府城去,張将軍一路跟随同行,至于說張将軍麾下的兄弟,尚需要幾天的時間整編,凡是願意進入合州禦前諸軍的,隻要年歲合适,身體尚可,都是沒有問題的,那些不願意繼續留在軍中的,也能夠妥善的安置。”
“張将軍以前在中原,振臂一呼,拉起了隊伍對抗蒙古鞑子的欺淩,幾十年時間過去,不管是曾經身爲金國之大将,還是身爲蒙古朝廷之元帥,都是爲形勢所迫,都是盡到了自身最大之能力,人生一世,誰不願意過上平靜平和的日子,可惜生逢亂世,想安穩不可得。”
“良禽擇木而栖,張将軍之過去,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評價,你也不用耿耿于懷,在我身邊之人,郝先生乃是我之左膀右臂,一刻都不能夠離開,我們之間會出現争論,但有一點,尊重是必須的。”
“忽必烈的身邊,能人倍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已然證明忽必烈之本事和能力,我是真心佩服的,若是忽必烈能夠完全尊重他人,平等的對待,怕是張将軍不會做如此之選擇。”
“人無完人,我亦是如此,或許在有些事情方面,我做的沒有忽必烈好,可有一點,隻要是我身邊之人,不管是誰,不管地位之高低,我都是尊重的,所謂士爲知己者死。”
“話就說到這裏,張将軍内心一定存在糾結,我不敢保證讓你完全化解,隻要能夠爲你解開一些小疙瘩,也就滿足了。”
。。。
作爲過來人,張柔完全能夠聽懂這些話。
疙瘩的确是解開了一些,張柔的心情變得平靜,不知道爲什麽,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劉秉忠,想到了張文謙等人,若是這些人在吳邵剛的身邊,不知道會是什麽表現。
不過張柔不會開口,經曆過世事變遷的他,已經不是毛頭小夥子。
和郝經等人一樣,一個巨大的疑惑,也出現在張柔的内心,眼前的吳邵剛,年輕的有些過分,可是說出來的話語,飽含哲理,沒有豪言壯語,沒有太多的許諾,可字字句句都能夠深入人心,讓人服氣。
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年輕人,将來究竟會有什麽樣的前途。
張柔忍不住将吳邵剛與忽必烈對比,盡管才剛剛見到吳邵剛,絕不能夠說是熟悉,可對吳邵剛的時候,你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感覺。
張柔離開之後,吳邵剛的神色變得嚴肅。
一邊的郝經開口了。
“大人,屬下斷定,張柔一定是歸心了。”
吳邵剛微微搖頭,他沒有否定郝經的意思。
“郝先生,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身邊的人還是太少了,看看忽必烈的身邊,多少的能人志士,我身邊能夠獨當一面之人才,還是不夠啊。”
“大人是不是想到了張文謙、劉秉忠和姚樞等人。”
“知我者郝先生,不錯,我想到了這些人,他們都是有着非同一般能力之人,蒙古朝廷這些年突飛猛進,不斷的發展壯大,與他們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忽必烈若是能夠信任和重用他們,怕是我們也沒有多少的機會,不過從張柔表現出來的态度看,怕不是這等的情況,從中都來的情報,你也看過了,蒙古朝廷遷都之建議,乃是劉秉忠提出來的,讓人能以理解的是,忽必烈遷都如此大的陣勢,劉秉忠居然沒有資格跟随,這裏面就反映出來很有意思的情形了,這樣的情形,值得我們好好的琢磨。”
“大人說的是,不僅僅是劉秉忠沒有能夠跟随,就連張文謙也未能第一時間同行,阿合馬等色目人,倒是悉數跟随忽必烈搬遷了。”
“是啊,我看此番攜帶張柔信函前往開平城之人,需要仔細考慮人選,若是有可能,能夠接觸劉秉忠等人更好,張柔此番歸降,消息一旦傳至蒙古朝廷,怕是劉秉忠等人的日子會更加的不好過。”
“大人說的是,可以勸降他們。。。”
吳邵剛再次搖頭。
“沒有那麽簡單,與忽必烈比較起來,我算什麽,人家憑什麽到四川來,這樣的事情,不能夠着急,這就好比是種樹,剛剛種下去的苗木,短時間不能夠長成參天大樹,需要耐心的等待,此番我們派遣之人,隻要能夠在劉秉忠等人的内心種下種子,就很不錯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吳邵剛沉默了,郝經也沉默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